事已至此，柳离亭和谢文念各退一步。
柳离亭不再折磨谢文念，谢文念也学着做一个正常人，坐他自己的飞行法器。
一路没有相顾，只有无言。
到达目的地，柳离亭和谢文念落下，眼前是白龙的水上宫殿。
此处不似凡间宫殿的金碧辉煌，但别有一番珍珠般的莹润光彩。
或许是因为白龙属水，或许是因为白龙一族本身对于白色的偏爱，此处周围围绕着透彻的蓝色海洋，浪声不断拍着那巨大宫殿，撼动不了那绚丽的彩白色建筑一分。
说其彩白色，是因为整体为白色，却反射着七彩的微微宝光，并不喧宾夺主，只是无形渲染着华贵优雅的格调。
有黑色的巨蛇守在宫殿之前，等候着人族来客。
白龙只邀请了柳离亭，可这巨蛇看到谢文念也不意外，甚至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桀桀笑了两声，神情得意而倨傲。
柳离亭投以疑惑的视线，那条渡劫期的黑蛇却低了低巨大的头颅，表示要去告知白龙统领，他的客人到了。
那条蛇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甚至将柳离亭和谢文念都笼罩在其中。
黑蛇身躯庞大如山峦，游走时却十分灵敏，转眼游进宫殿之中。
听闻妖族下属上报柳离亭来了的信息，白龙从中走出来迎接。
……以近似于人类的形态。
和话本中不同，妖界的妖族是不会化形的，本该如此。
毕竟妖界之中没有人类存在，修仙界的人族对它们来说是全新物种，妖族以□□强横体型巨大为美，人族的体型还不如妖族之中蚁族的随便一只蚂蚁。
柳离亭上次见到白龙，对方还妖如其名，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身份。
如今白龙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化作人类的外形，虽然五官阳光俊朗，却留有龙角龙尾，身形高大，不算上头顶峥嵘的龙角，粗略计算也至少在两米之上。
头发不知是黑色夹杂着白色，还是白色夹杂着黑色，倒不难看，只是显出一些妖气。他没有束冠，那些头发散落在肩上。
“离亭，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白龙语气亲近，衣服穿得并不像人类那样规整，腰带松松垮垮坠在腰间，他却好似全无自觉。
“对于妖族来说，几天也算久吗？”柳离亭打量他这副模样。
白龙像解释，又像展示般伸开双手，布满鳞片的尾巴摆了摆。他开朗道：“是在等你的话，当然就显得久了。你看我的人身……头发我想要你这样的黑色，但是化形时总是会把鳞片的颜色带上去。”
他拿人类看向小猫小狗的表情看向柳离亭，那是一种欣喜又只当个小物件的态度。在柳离亭看来那更像话本里霸道总裁对小白花露出的“人类，你很有趣”的神秘氛围，让柳离亭分外不爽。
他张开手就像索要一个拥抱，柳离亭只是抬眼看他，白龙就主动走过来，低下头去嗅柳离亭身上的气息。
白龙的人形也一带着妖族的蛮劲，柳离亭手臂肌肉绷紧，掰着他的龙角用力往下扯，直到白龙的头颅比他更低，柳离亭才警告地看着他，温和笑道：“好了，别闹了。”
对方声音暗含威胁，白龙也不恼，在龙角被抓住的情况下，依旧尝试往他怀里蹭。
它们妖族幼崽社交少不了肢体纠缠，互相追逐和扭打扑击也是常态。成年之后阶级秩序更加分明，而分出阶级的方法就是打架。
跟在柳离亭身边的谢文念被这群妖族无视得彻底。
和之前第一次来妖界的情况一样。
妖界强者为尊，阶级意识分明。对于跟在更强者身后的人，他们只把对方当做随从看待，自然不会如何上心。
白龙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奇地打量着柳离亭的神情：“这两百年以来，我一直在研究怎么变得更像人类一些。听说人类只会喜欢人类，你觉得我现在像人吗？”
哪有妖界首领向人类讨封的道理。
但变形时骨骼收缩，全身□□灵气都得被压缩在那么小的躯壳之中，就算是白龙也觉得疼痛难忍，他实在是等不及想向眼前的雷人邀功。
“嗯嗯挺像的。”柳离亭敷衍道，“所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这件事又不重要，我们先去吃饭吧？我给你摆了欢迎宴。”白龙笑道，“宴会之后，我带你妖界其他地方玩。人类喜欢好看的地方吧？”
“难道妖族之中没有…呃，妖能陪同白龙道友吗？”柳离亭不理他的提议，转而问到。
白龙漠不关心地看着自己的手，聚拢成爪，向手心内收了一下：“有啊，但都很无聊。”
转眼他又玩心大起，“离亭，你叫我白龙就好了，人类的友人之间不是这么相称的吗？你要教我人类都是怎么样生活的，我的手下连人族的衣服要怎么穿都不知道。我有很多很多想问你的事。”
白龙夸张地拉长那个“很多”的最后一个音。
白龙的血统和战斗本能得天独厚，妖族几乎无需修行，只要凭借本能而活，自然能够日益增强体内妖丹。
白龙出生时就注定是妖族统领，可惜其他妖族却没有几个好玩的。白龙的爪子一合拢，那些小妖就像土块一样被划开，裂成几瓣，还搞得爪子黏黏腻腻的。
他还是妖生第一次遇到这样有意思的玩具，想要好好和对方玩一玩，可对方回人类的巢穴之后，白龙等了好久，对方也没来找过他第二次，让白龙好失望。
不过这也不要紧，人类而已。
要留下一个人类，不就是从地上抓起一把砂砾的事情吗。白龙总是乐观的。
柳离亭猜到了这场邀约的目的，但却暂时没拂他的面子，他挺好奇妖族能做出什么样的饭。
妖族之间除却种族食素的小妖，其他食肉性或杂食性的妖族都会毫不介意地吞食彼此。在他们的观念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它们忠实地遵循着弱肉强食的法则，实力低的一方不是成为食物，就是被收服为对方的从属。
白龙拉上他的手腕，欢脱地一路把柳离亭扯进宫殿。
在外面注视已经足够夸张了，但走进内部才能感觉到这里是如何的鬼斧神工，相较于人类的体型有一种神圣感。
因为这是人类难以完成的功绩。
人类难以移动山峰，但对于白龙而言，推平一座山也不过是在他诞生之时甩甩尾巴的事情。
人类眼中难以跨越的高山，在强大的妖族眼中是稍高的沙堆。
这个宫殿的尺寸和辉煌，皆不是像能在人界之中存在的东西，它也因此显得荒谬又梦幻。
这里对于人类的体型来说太过宽阔，他们被衬得像是误入巨人国的小孩，需要奔跑才能以一个合适的速度来到桌前，不至于在走路时浪费过多时间。
这里本来供众多妖族进出，此时它们都退了下去，守在宫殿的两边，犹如十几米高的诸多兽类雕像，只微微转动头颅，注视着从外走入宫殿之内的，几个渺小的人形。
甚至没有它们的爪尖大。
在这样广阔的宫殿之类，桌椅就像孩子过家家时的小型玩具，其上摆着并不精致的餐食。
大型妖兽的一丝肉对于人类的体型而言，都有小臂大小。
只是烤熟了的程度，没有调料。
能知道人类吃的东西需要烤熟也不错了，柳离亭想。
谢文念当然是连位置都没有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并不会被妖族以礼相待，倒是尽起了仆从的职责，拿出匕首把肉切成可以入口的大小，在柳离亭身边给他倒茶布菜。
柳离亭悄悄对谢文念说，“你先吃一口。”
他怕没有调味的肉腥味太重，非要找个人替他试试这菜合不合他的胃口。
妖族又不知道人类餐桌礼仪，应该不会被他这样的举动冒犯到。
白龙果然不在意。
谢文念夹起一块，嚼了嚼，想着其中的味道要如何形容，半响琢磨不出一个词，“不难吃，但也不是好吃的东西。”
柳离亭接过筷子，也试了一口，低声道，“能感觉到其中的妖力，但对于我们，不经过淬炼提取没什么大作用。”
“炼丹或作为炼器的调和原料应该不错。”谢文念赞同道。
白龙撑着腮，一副十分愉悦的神色，看着他们二人窃窃私语。
他容姿非凡，身居妖界高位，在统领一方的自信随意之余，又自有一番俗世中的侠者风范，“离亭，等你来一次妖界真是太漫长了，你这次就在这里玩久一些吧。”
他说起这话来言辞恳切，似是很有人情味。柳离亭却觉得妖兽果然是妖兽。
他就等着自命不凡的白龙撕破脸，没想到妖族的忍耐力确实差劲，连一顿饭的时间都忍不下去。
自然界中的孰优孰劣总是一目了然，谁是狩猎者，谁是猎物，凭借本能就能判定。
正因为其对于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对待狩猎的耐心总是不足的。
尤其是在它们的族群在捕猎人族之时几乎顺风顺水，少有败绩的情况之下。
妖族从未遭受人族重创，退兵只是一时。
在妖族眼中，人类不过是用无聊的东西吸引了白龙的注意力，不值一提。
人族却总反其道而行之，耐心等待合适的时刻，山林中的野兽如何能认出兵器的锋芒。
自从大乘以来，苍和剑还未真正对敌出鞘，或许今日就是试剑的时机。
“你准备要留我多久呢？”柳离亭朝白龙轻轻一笑，语气像是朋友间的闲谈，他心里已经想起自己的剑，坐姿却仍是随和随意的。
白龙似是认真地想了想，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金色，此时闪烁着光芒，给那阳光得让人几乎生不出防备的外表再添几分妖气。
他站起身，真挚道：“到我死的那天就好。我知道人族寿命短暂，但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给你续命，我在那时再带着你一起去死。”
对方身形高大，柳离亭一贯不喜欢有人俯视他。
他无声一笑，苍和剑骤然出鞘。
“幸好你在这时才有这样的主意，唯独这一点，我倒是要多谢你。”柳离亭坦然说着，话语全无虚假之意。
如果白龙在他两百多年前第一次来妖界时就有这样的想法，那以他渡劫期的实力——不至于死，能用传送阵保命，但能不能完整地离开妖界就尚不可知了，或许会少一条腿或者一条手吧。
可现在柳离亭和白龙同为大乘期，他不觉得自己的剑会输给白龙。论恃才傲物的陋习，也不知他和白龙谁更胜一筹。
“所以，你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一起玩？”白龙的语气略带失望委屈，他幻化出的人形有一双下垂眼，眉毛却浓密，天生显得诚恳无辜，“很可惜……如果你不留下来的话，我就只能带着妖界其他妖族，去修仙界找人类玩玩了。”
“你在威胁我？”柳离亭转了个漂亮的剑花，似是全不在乎，笑道，“那我礼尚往来，拿你的龙筋回去栓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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