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弥漫,吹得裘刀万起他们心中发寒。
裘刀咬牙,还欲厉声骂醒寒烬,忽然发现寒烬像是怔了一下一样,本能望向山门方向。
接着万象门的水镜就波动起来,寒烬也捂了捂胸口,后退几步。
万起看向水镜,错愕出声:“穆轻衣,穆轻衣怎么忽然进阶了?!”
裘刀却转头,死死盯着寒烬:“水镜还没传出消息,你就知道穆轻衣进阶的消息,你还说你还没有为她试药,没有因为试药与她神魂相关?”
寒烬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本能地看着自己的宝剑。
裘刀反应过来:“不对,试药并不会见效这么快——”
他看向寒烬,却见寒烬也表情沉默。
那一瞬间的怔愣,好像是花费了无数力气,付出了无数代价,去求得顺遂的命运落在他想要平安的那个人上。
可是某天神仙忽然和他开了个玩笑,他什么都没做,他在意的人就走上一条坦途了。他挣扎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没有意义的。
裘刀咬牙。试药本就是歪门邪道,他以为用这条道可以让穆轻衣顺遂无忧,其实只是妄想而已。
可是寒烬却只是怔愣了这片刻,然后他就直起身来。
裘刀本来只是觉得事到如今寒烬总该明白过来。他离开了,穆轻衣却进阶了,有没有他穆轻衣都是那个众人纵容的穆轻衣。
他的牺牲和痛苦根本没有意义。
可是裘刀看到他的表情,却发现寒烬眉眼温缓,低垂着,在为她感到高兴。
裘刀眼睫猛颤!
那把通体莹白的剑也被寒烬放了下来,可是剑光此刻却轻盈地闪烁着。
裘刀从来没这么清楚地感觉到过寒烬对穆轻衣的偏袒。
寒烬是药人,没有办法巩固凝实出一团剑气,可是他的本命剑却确确实实在为穆轻衣的修为波动而雀跃。
它在寒烬的身边,满心满眼牵挂的却是那一个人。她到底何德何能?能让这世上的这样两人都为她开心难过?
直到寒烬收起剑,裘刀才闭眼。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动寒烬了。
寒烬若真只像他说的那般,只是为了偿还穆轻衣的恩情,为了这一生要为穆轻衣做药人,有用武之地的执念才如此固执,便不会为穆轻衣感到高兴了。
他可能会失魂落魄,可能为自己没有起到作用而感到不安。却唯独不会感到庆幸。庆幸即使自己没有,她也还可以做自由自在的穆轻衣。
寒烬就是在骗他们,他不仅骗他们,还骗过了自己,他自欺欺人说,留在万象门是为了往日的恩情。其实他对穆轻衣的心意,根本无所遁形。
世上不会有如此无私为他人的人。再也不会有了。
这边。
穆轻衣的修为刚刚波动一下,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就这样不慎打开了用来联系的水镜,把她修为进阶的事无意中扩散了出去。
但这水镜马甲不接不会怎么样,寒烬偏偏也没控制住和本体分享的心情,于是水镜就开了,对准了寒烬。
穆轻衣手忙脚乱,把水镜调整好角度才想到调整表情。
她努力把之前的人设找回来,寒烬却只是温柔了眉眼:“师妹。”
万起只看到穆轻衣冷淡的侧脸:“有事?”
寒烬知道有万起他们在,本体不可能说什么,他也舍不得挂。他只能低眸:
“没事,只是看到突破的幻象,特地恭喜师妹一声。”
穆轻衣咳了一声:“没什么好恭喜的。”
她在劝告自己,别太得瑟了。
“穆轻衣!”万起怒不可遏,他实在看不惯穆轻衣的态度,即使是和寒烬无关,她也没必要摆出一副如此冷漠的态度。
寒烬难道不是为了她晋升而特地为她祝贺,凭何她见惯了寒烬和师兄的纵容,便可用这副表情对人!
穆轻衣这才想起旁边有其他人,顿时想挂断,可是又看了寒烬一眼。
在万起他们眼中,便是寒烬还想和穆轻衣说更多,可是不用她说更多,他便明白了她的不耐。
只是微顿,就轻轻说了声,有事处理,就收回了水镜,万起已经气得脸色发青:“你为何要收回,我还想问她——”
“万道友。”寒烬没有拔剑。
好像只是知道她进阶的消息,待人接物便温和许多,即使这样,寒烬也没有消弭掉身上与生俱来那份距离感。
“若不是水镜的时机不当,师妹也不会生气,是我考虑不周。”
“她生气?!她凭什么生气?!”
万起尤自暴怒,看到寒烬的表情,只能悲愤道:“你和师兄都被她下蛊了!”
寒烬静静地看着他,直到飞舟重新起飞,才挪开视线。
待到了周渡第一次被人发现修炼邪功的上空,裘刀才走到寒烬身边,说:“师兄为救我时,曾经给我留下过一个法器。”
寒烬一顿。
“当时师兄修为不足以驱动,因而用精血作为代价,发动此物,师兄的精血便留在了其中,然而几日前,我却在法器内发现了一只蛊虫。”
寒烬眼睫颤了一下。
裘刀看着他轻声:“是蚀心蛊。”
万起像是现在才知道,震惊出声:“你说什么!”
他只知道师兄中了蛊,却不知道是这么毒的蛊,怎么会,怎么偏偏是蚀心蛊!
裘刀只是看着寒烬:“师兄就是因为中了必死之蛊,才选择去修炼红莲功法,不然师兄完全没有必要如此为之,不是吗?”
“穆轻衣修为进阶,说明她已经找到修为进益的方法。可是师兄却没有放弃红莲功法,而是继续为穆轻衣筹谋。
这证明他也不知道穆轻衣会在此刻进阶,或者,试验红莲功法不过是顺势为之罢了。”
裘刀:“他早已与你一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想到要为穆轻衣去冒险尝试那一功法。”
邪修功法的确极为可怖。
可是除却那一村无辜之外,师兄并没有伤害旁人,就连那个村子众人的消失都是漏洞百出,满是古怪。
裘刀早就怀疑这件事另有隐情,他只是不确定和穆轻衣有没有关系而已。
可是见到寒烬之后,他明白了,穆轻衣根本不会是暗中毒害师兄逼迫师兄为自己尝试功法的人,她不在乎。
师兄不在乎。
被她救下,同样追随她到万象门来的寒烬也同样不在乎。
寒烬:“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裘刀嘴角微扯,闭上眼,说得却是:“是啊,即使我们再怎么为师兄平反,他也已经死了,但是寒烬,你还有机会。她根本不需要你为她付出,即使是这样,你也还是要一条路走到黑,宁愿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愿为自己活一次么?”
寒烬还是那句话:“为她活着,便是为我自己活着。”
裘刀明白了,不再多言。
他们到了当日之地。
裘刀这才开口:“师兄死前,我也曾经想过,问师兄是否也这么想。”
他想知道师兄是不是也把穆轻衣的性命,看得远远比自己重要。
所以师兄贵为宗门魁首,中了剧毒蛊,却不愿意告诉任何人,也不愿意对任何人解释,只是想为穆轻衣做最后一件事。
却等来了毫不手软的穆轻衣。他想到过么?
“他只是想回去看她一眼,却死在了她剑下。”
裘刀知道问寒烬问不出来,可还是想问:
“若是你,心悦一人,从入门起便处处护着她希望她能顺遂安乐,有朝一日却身中剧毒,你会无声无息自我了断,还是顶着蛊发作的锥心剧痛,走到宗门前再看他一眼,甚至是,送她一条命?”
寒烬沉默着。
裘刀表情是冷淡的,可是捏紧的手指分明泄露了无穷的怒火,声音反而轻了:
“是师兄送了她这件斩妖除魔的功德。”
“他知道,穆轻衣不会在乎他死了还是没死,可是她需要这个功德,她想要坐稳少宗主这个位置。所以她必然会动手杀了他。”
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却是饱含嘲讽:“你说她不知道,可她真的不知道吗?她每件事都知道。”
甚至,她每件事都做得非常好。
看着寒烬试药,看着师兄站在那云顶台上,便敢用筑基修为杀了他。
即使没有!
我不杀伯仁,伯仁也因我而死!
穆轻衣,她怎么敢说师兄之死与她无关?她怎么敢说,师兄那一日打上山门,不是为了送死?
她明明都晓得。
寒烬不说话了。
裘刀:“她根本不值得。”
飞舟降落。
寒烬环顾四周,还不知道裘刀来这是要做什么,但是没过多久,裘刀就请他把周渡的剑气,注入那法器当中。
寒烬一顿,依言照做,果然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这法器被师兄剑气激发后,竟然有类似留影石的功效!
他们只能看见当时的周渡正在林中穿行过程时,忽地踉跄一下,捂住胸口,随后口吐鲜血,跪了下来。
是蛊毒发作了。
蚀心蛊令他十分虚弱,扶着树木,几乎半跪下来。周渡只能倚靠着树坐下,期间水镜还闪烁起来,可周渡只是看了一眼,还是闭眼,收回了水镜。
水镜却再次波动。似乎谁说了句什么,该是让师兄回去。
周渡只是垂眸叹:“罢了,若是吓到你怎么办?”
万起眼眶通红:是穆轻衣!
穆轻衣的声音果然出来了:“你现在难道不算吓到我了吗?”
她似乎沉默了很久,又反悔了:“算了,你还是不要回来。”
周渡似乎是看着树叶缝隙漏下来的阳光,静静的。
她的声音很模糊,听不出其中情绪:“回来,我也只能杀了你。”
她这样威胁他,告诉他,他也没有任何神情波动,只是过了许久,大概是蝉鸣惊动,他说:“这样也好。”
他的声音如此平和,让人几乎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出他神情是如何像往日般温煦,平静。
“我本也希望,是你亲手杀我。”
穆轻衣没有回音了,可是周渡却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身边浮着水镜,想着要不要联系其他人,可是最后他也只是把水镜收了起来。
然后回手封住了自己的几个穴位,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强行运转灵气而爆体而亡,最后招来自己的本命剑。
主人有危险,宝剑一直震动着不肯让他上去,可是他只是说了一句:“我会将你交给轻衣。”
宝剑便停下了,好像知道主人的心思,然后周渡抚摸了下剑身,就御剑继续行路。
就是在这里,他决定回去。
也是在这里,他奔赴一条必死之路。
幻象结束了。
万起眼眶通红地一拳砸在树上,师兄早就知道,早就知道穆轻衣会杀他!
可是他没有料到穆轻衣如此冷情,连他的沧海剑都没有管。
她杀了他,却只是任他的剑丢在地上,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只是骗他而已。
不论是师兄还是沧浪剑,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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