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会当天,傍晚。
陈予眠挑选好衣服,站在镜子前左右交替侧身,好一阵打量。
宁琛则倚着卧室的门框,双臂环至胸前,透过鼻梁上的镜片望向他。
他腿边,小嘉铭探进一只脑袋:
“哇,舅舅,你今天穿得好好看哟,要去干什么呀?”
“我呀,参加江逸舅舅的生日会。”陈予眠回答完小孩的问题,转头去桌上拿来一瓶香水。
从宁琛的下颌曲线变化来看,他应该是很用力地咬着后槽牙,同时,眸色晦暗。
小嘉铭浑然不知,等待香气飘到他的鼻尖——“那我能跟你去吗?”
“不太行呢,宝宝。”陈予眠终于打扮完了,俯身捏捏他的肉脸蛋:“你太小,不过我可以给你带一块蛋糕来。”
宁嘉铭欢呼雀跃,抬起来的小胳膊却一顿,后知后觉地仰头观察父亲的神情。
而宁琛的嘴角两端保持在水平位置,没有丝毫偏离,低眸:
“今天安排的英语读写任务,你还没完成。”
男孩听到这个噩耗,嘴巴顿时撅得老高,灰溜溜钻进自己的房间。
处理完儿子,宁琛好整以暇地瞅着面前花枝招展的小蝴蝶。
“我该出发喽。”
陈予眠歪了下脑袋,可男人堵着门口,分明没有让开的意思。
“宁琛,再不走我要迟到啦。”小蝴蝶使出平时那种撒娇语气,这是他的绝技之一,屡试不爽。
男人果然有了动作,一只手环过他的背,另一边取下挂在身旁衣架的围巾,给他戴好:
“九点半,我叫司机去接你。”
“啊,太早了吧……十点嘛,好不好呀?”
陈予眠贴到宁琛胸前蹭了蹭,蹭得到处都是香味,那种极具蛊惑的味道,直至他离开后还无法消散,让男人意乱情迷地点了头。
反应过来时,怀中已空空。
宁琛叹了口气。
车辆停在一处庄园中。
江家有钱,全首都人皆有所耳闻,可以说,一个十六岁的江逸,就已经富过了宁琛。
这个比较或许不大恰当,但真实。
江逸的父母各自忙碌,今晚更是特意加班,给这些二代们留出了彻夜狂欢场所。
陈予眠将礼物随手搁在台面上,抬腿进屋。
宽广明亮的大厅,在视野中无限延伸,叫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置身于如此金钱堆叠出的环境,陈予眠却觉得全身毛孔都饥.渴地张开,大口呼吸这股**奢靡的空气。
“眠眠?”
听到江逸的声音,他停顿片刻,咽下喉咙中的堵塞感。
“你可终于来了。”江逸含笑的语气越走越近,来到他身侧。
陈予眠早已恢复好神色,挑起眼皮——
“生日快乐。”
“谢谢,”四个字,江逸今晚听到了无数遍,但眼底的欣喜从这一秒才变得真实,他伸长手臂,亲热地揽住陈予眠的肩膀:“你也是第一次到这栋房子来吧?我带你参观参观。”
他们并肩穿过水晶吊灯所指的人群中心,掀起了一阵沉默的惊涛。
圈子里有些是初次见陈予眠,双眼袒露出的好奇与探究欲霎时间爆棚。
每个人看见陈予眠的第一眼,目光似乎都是这种动向:
惊艳、疑惑、追随……
江逸发现,陈予眠对自己家里古董风的装潢兴致缺缺,只在经过露台时稍有驻足。
一楼露台外,便是小院的花圃,夜里掌灯,仅能瞧见石子路缝隙中星星点点的芝樱,和旁边被包裹起来的枯槁茎杆。
“那是芍药吗?”
陈予眠指向外头。
江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免笑出了声:
“裹这么严实你还能认出来,厉害,我以前不知道你对花卉这么了解。”
实际上,他完全不了解。
只是,当初在孤儿院,也有这么一处花圃。
陈予眠那个时候还没有名字,没人愿意跟他玩,很多个晚上会被其他孩子锁在门外,因而唯一可以容纳他的地方,就是那片小小的芍药园。
春去秋来,每一个季节,每一朵芍药花的姿态,都深深烙入他脑海。
这段记忆他甚至不曾在宁琛面前提及。
“这都是我哥叫人搞的,你看——”
男生示意对面二楼亮着灯的窗户:
“他的房间是最佳观赏台。”
陈予眠慢吞吞地抬起下巴,望着那扇窗户出神。
江朔?
“他也在吗?”
“是,我都告诉他今晚我要开派对,叫他去市区那栋房子睡,他非不肯……随便吧,吵着他可不关我的事。”
陈予眠本来还想问一句“他怎么会喜欢花”,可寒风扑面,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江逸便拉住自己:
“进去吧,外头这么冷。”
他俩返回大厅,正巧迎面撞见刚刚抵达的一位。
生日派对定于七点钟,现在是七点零一分。
而邵卫明脚步稳稳落地。
江逸脸色一变,还未发作,陈予眠便甩开他的胳膊。
“你来啦。”
说实话,陈予眠很惊喜。
邵卫明不同于其他在场人衣冠楚楚、浑身名牌,只穿着常见的那套装束——卫衣和牛仔裤,就足够抓眼球。
陈予眠走到他身旁,同他站在一起。
两人的气质大相径庭,却又在璀璨灯光下达到了诡异的平衡。
“我答应过你会来,”邵卫明说完,同他擦肩,迫近江逸面前:“生日快乐。”
“谢了。”
江逸语调平稳,眼里却汹涌,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刀光剑影,无声地厮杀。
“这是谁?”
“年级第一,邵卫明。”
“就是他让江逸变成万年老二的?怎么寿星今天还邀请他?”
“你不知道吗?他可是陈予眠的小弟啊。”
“围观群众”中有了稀碎的议论。
江逸端起一杯饮料,转过身,敲了敲玻璃外壁:
“欢迎大家来给我过生日。”
江家二少一开嗓,下头立即鸦雀无声,专注地听他发言。
“今晚我安排了不少活动,相信各位肯定能玩个尽兴,时间差不多,咱们直接进入第一个环节。”
他扫视一圈,最后将视线钉在邵卫明身上:
“我这个人就喜欢标新立异,来点不符合传统的东西,不如今晚,我们先来拆礼物吧。”
“邵同学,既然你是最后一个到的,礼物肯定准备得最充分,展示一下?”
江逸话音落地,双眼微眯,目光挑衅地瞥过对方空荡的手心。
他清楚,邵卫明是绝对不会带礼物的。
第一,他穷得叮当响。
第二,他们两个都看不上彼此。
“别搞了,江逸。”
陈予眠感受到事态激化,不由得开嗓:
“拆礼物这种事,还是留到私下慢慢来吧。”
“怎么,眠眠……你不好奇别人都送我什么东西吗?就算你不好奇,大家也很好奇呀。”
江逸笑眼盈盈,眼睛里却拔出利刃。
众目睽睽下,邵卫明反倒没有了窘迫之感。
他原本就不属于这里,而那些鄙夷的眼神,从小到大他也见惯了。
这场派对,起初就是江逸精心策划的鸿门宴。
但是,让陈予眠挡在自己身前,他做不到。
邵卫明伸手,想拉住陈予眠的衣角,可后者上前一步,勾唇轻笑道:
“我不好奇邵同学带了什么礼物来,因为我们两个是一起准备的。”
他指了指礼物台上被精心包装过的一只大盒子——“那就是邵卫明送你的生日礼物。”
江逸面部肌肉登时变得僵硬,眼珠子一动不动,胸腔里像是蕴着火。
他走过去,缓慢而小心地拆开那份礼物。
“里面是什么啊?”
后面几人离得远,抻长脖子才瞧见江逸手里的东西。
好像是一块老式腕表。
众人不明白这件旧物有什么价值,却见江逸盯着掌心出神,愣了不知多久。
他再度抬头时,双眼有些发红,嘴角重重下压,语气发狠:
“你们两个人,只给我带了一份礼物,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要我怎么回礼呢?眠眠,你的那份我可一直很期待。”
气氛再度急转,三人之间的硝烟味越来越浓烈,围观者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什么劲爆的剧情。
这是怎么了?江逸跟陈予眠针锋相对?
实属买VIP票都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啊!
陈予眠端详他几秒钟,忽而毅然转头,夺过侍者手里的中性笔和卡片——
“转过去。”
他将卡片按在对方脊背,飞快下笔。
侍者身体发僵,一动不敢动。
笔尖在纸上沙沙摩擦,没有停顿,一气呵成。
陈予眠丢开笔,把卡片拍在他胸膛:
“这就是我的礼物。”
江逸呆滞了一瞬,两指捏起卡片,未干完全的油墨蹭到指腹,笔迹模糊,但足以辨认。
[江逸可凭此卡实现一个心愿,长期有效。]
[最终解释权归陈予眠所有。](角落一行小小字)
男生默念出他歪七扭八的丑字,唇瓣抽搐。
“你跟我过来。”
江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伸手紧攥住陈予眠的腕骨,把人扯离焦点。
俩人走得干脆,留下厅中剩余的宾客面面相觑。
包括不明就里的邵卫明。
来到露台上,空气一瞬间冷冽。
陈予眠闭了闭眼,脑子如同被激烈的泉水强制性冲刷过一遍。
他理清思维,浅浅开口:
“你为什么要针对邵卫明呢?是你自己想邀请他的,结果人家来给你庆祝生日,你又这个样子。”
“我哪个样子?眠眠!参加别人的生日,送个礼物不是很正常吗?他空着手,显然并不是来祝福的,你却怪我针对他?!”
“那是你送我的礼物,凭什么让他把功劳抢走?我不允许!”
江逸喘息急促,抓着他的手发疯。
陈予眠瞪大双眼:
“反正都是送到你手上,谁送有什么所谓吗?”
“有所谓!”
江逸大声喊道:“你心里有我,为什么又要这么偏心?总是偏向那个人?!你心知肚明,那是我爷爷小时候给我的表,他去世之后我不小心摔坏,你说怕我看到它伤心,拿走了,原来是把它拿去修吗?这表普通的师傅根本修不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为我做了多少!”
“你能不能冷静点?我不太理解你在说什么。”
陈予眠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手挣出来,江逸反而愈发收紧。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你能完成我一个心愿,是吗?给我次机会。”
“你在胡说什么呢?”陈予眠眼底拂过一丝震惊:“我要给你什么机会?”
“让我当你男朋友,跟我结婚,把那个邵卫明踹开,越远越好!”
江逸不管不顾,一股脑全倒出来。
陈予眠傻眼:
“你、你疯了吗?我和你是好朋友,和邵卫明也是,我不明白你想干什么,而且,未成年是不能谈恋爱的呀,这叫早恋,更别提什么结婚了,这……我们才上高一年级,宁琛说了,我……”
不知提到哪句,江逸苦笑一声,眼泪当即簌簌滚落,手也松开了。
陈予眠见状反倒贴上去,用手指给他擦眼泪,语气放轻不少——
“你最近心情不好吗?期末考试没考好?没关系的,你才是我心里永远的第一名,是最厉害的那个,不要听他们瞎说,你也可以跟邵卫明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啊,你看,我的名次不就前进了好多吗?”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别不开心了,振作点。”
“至于,那个心愿卡,这次不算,你好好留着吧,想好了再告诉我。”
他喋喋不休地输出一大堆,江逸始终保持沉默。
“你抱我一下,眠眠,可以吗?”半晌,男生才闷声启唇。
陈予眠果断摊开了手臂。
他个子那么高,此时弓着背,窝进自己怀抱里,显得有点委屈。
“抱完能进屋了吗?我好冷。”
江逸从他怀里仰头,努力睁开眼睛去看清他温柔的脸颊,目光掠过那通红鼻尖时,瞬间惊醒。
是的,外面太冷了。
他怎么舍得让陈予眠同自己一起挨冻?
踏入门内,陈予眠顷刻间感受到热风自地板窜起,暖他从头到脚。
陈予眠对party什么的不感冒,只察觉到一个问题。
邵卫明不见踪影。
“他去哪儿了?”
闻言,江逸腮帮子一顶:“谁知道,估计自己没脸,先走了吧。”
他没敢跟陈予眠对视,怕暴露自己眼中的心虚。
“我也该走了。”陈予眠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
江逸紧张兮兮:
“又不是我让他走的,眠眠,你不能……”
“我没有怪你,宁琛不让我待到太晚,你好好玩。这毕竟是你的生日会,你才是主角。”
陈予眠拍拍他的肩膀,把人劝住了,拿上外套围巾准备离开。
“等下,我还忘了件事。”
他猛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从甜品台揣上一枚纸杯小蛋糕:“这个我带走咯。”
“我去切大蛋糕,你别拿这个。”
“不用了。”
陈予眠抬手一挥,慢悠悠地扭过身。
他走出门,却不算真正走出江家,在走廊中来回穿梭,兜兜转转,偏离了方向。
不会吧,难道迷路了?
江氏大庄园还真是豪华呀。
“陈予眠。”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在黑暗中,伴随脚步,一点点逼近。
陈予眠脑袋摆成了拨浪鼓,终于寻找到了声源。
但江朔已然先一步堵住他的去路。
不知哪里传来清脆的流水声,稀碎浪花拍击着岩石,在寂静时分格外清晰。
“江朔哥哥,好巧呀,你怎么出来了?”陈予眠扯出一个纯真无害的微笑。
江朔冷厉的眼神将他上上下下扫一遍,才张嘴:
“你们这群小屁孩太吵了,我出去待会儿。”
“是哎,他们确实好吵。”陈予眠翘起唇:“你成年了呢,是不是可以去酒吧?不过那里好像更吵。”
江朔看起来并没有在听他讲话,自顾自地把手插进兜里,低头靠近,近距离审视他的表情:
“陈予眠,看到我弟弟和那个邵同学为了你相互掐架,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这是褒义词吗?”
陈予眠停顿片刻才说道,轻轻眨了下眼睛。
江朔:“我最了解你,你一肚子坏水。”
他仍是一张冷脸,配上那双比黑夜更漆黑的眸子。
陈予眠半张脸埋入围巾里,热气扑闪着睫毛,心头微动,主动上前:“是吗?那你不如再了解一下,我现在想做什么?”
“没兴趣。”
“你不是打算出去静一静?干脆送我回家嘛。”
江朔不为所动,但没有与之隔开一定的安全距离,仅仅回应:“你有司机。”
“可我就想要你送我,怎么办呢,江朔哥哥?我是很坏的哟。”
江朔车技不错,开得很稳,陈予眠瘫软在副驾驶,不一会儿就合上眼睛,昏昏欲睡。
车内空调温度不低,陈予眠脱掉外套,只挂着脖子里的围巾,散出一股暖烘烘的香味,眼皮都被蒸成淡粉色,惹人怜爱。
他回到家里时,九点刚过。
这时候一切安宁、沉静,陈予眠卸去浑身的束缚,换好鞋子,先把蛋糕给了小嘉铭,才悄悄推开书房的门。
除了他,无人敢随意闯进宁琛的书房。
伏案的身影瞬间察觉,直起腰背。
陈予眠径直走过去,轻车熟路地侧坐在他大腿上,脑袋朝男人肩头一搁。
“回来这么早?看你这样子,是玩得不尽兴?”
“没有呀,这是我至今参加过最有意思的生日派对了,就是有点累。”
陈予眠趴在他怀里,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宁琛手掌抚在他后背,宽厚而温暖,叫怀里小猫情不自禁蜷缩脚趾,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谁送你回来的?”
男人看似无意地问。
陈予眠老实回答:“江朔。”
宁琛听到这个名字,好像突然放下心来,舒出一口气。
“去洗个澡吧,我还有工作。”
烫知识:眠眠的独门撒娇绝技适用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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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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