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堆噼噼叭叭地响着,烤红薯的香味逐渐透了出来,黎清眠闻着那股淡淡的甜香吸了口气,胳膊捅了捅离仓:“快吃。”
离仓瞥他一眼,就这么赤手从火堆里挑挑拣拣地扒拉出来一个烤得艳红软乎的红薯,剥开皮咬了一口,看着黎清眠学着他的样子,伸手去捏着烤得脆脆的炭火,把白皙的指尖搞得漆黑。
“你日后准备如何,回临沂继续闭关?”
他斟酌着缓缓开口,旁边的人却下意识哼笑了一声:“闭关?需要突破境界,提升实力的人才叫闭关,我这样的,不过是等死罢了。”
黎清眠一开口把人气得一噎,又没心没肺的浅笑着补了一句:“您大人有大量,还劳您将那竹海一方小世界继续开着。”
离仓很反常的没暴跳着骂出来,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临沂一事后他第一次见到黎清眠,黎清眠沉睡了百年,那方小世界他便用灵力维持了百年,平时有事没事就扔几只灵宠或是什么涵养心神的灵植进去,硬生生地把荒芜之地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黎清眠也和那片土地一样,变化太大了。
数百年前离仓还拎着酒调笑他是个一本正经的老古板,如今他用着陌生的语调和态度说些不着四六的话,离仓一时间还不敢接嘴了。
空荡荡的破庙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炭火木头被炙烤到爆开,发出略显突兀的声音,离仓这才低着头去拨了拨木炭,看着那模模糊糊升起的黑烟。
以前他和黎清眠之间即使再如何安静,也不会出现这种让人尴尬的情况。
过了好半晌,离仓手上忘了吃的红薯都冷透了,黎清眠缓缓开口:“怪我话多了。临沂本就不该我管,今后我便四处游历,想办法把魂灯修复好。”
离仓皱了皱眉,据他所知魂灯乃黎清眠飞升后的神海本相,虽说修复不易,但也不该是黎清眠这样的态度。
四界早已和平,天下神器尽出,哪需要他这样语焉不详的四处游历来碰运气?
“随你,常联系便是。”离仓猜不透,也不准备点破。
这种一人一句类似于寒暄客套的交流太久没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了,黎清眠却好似不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堆柴火,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逐渐凝滞,尴尬好似有了实体。
最终,离仓吸了口气,伸手碰了碰黎清眠冷冰冰的手背,起身拍了拍衣摆,一眨不眨地看着黎清眠:“殿里还有诸多要事,你若暂时不急着走,不如去我那儿歇歇?”
他说着,欲盖弥彰般看了看烧得艳红的柴火,补了一句:“这儿太冷了。”
黎清眠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撑起身,靠着一旁的破旧木桌缓了一会儿,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一片,道:“不了,我今夜便启程。”
离仓咬牙:“也好,就当是出去走走散散心了。”
他见晨光初起,外头软乎乎的湿雾开始晃悠着散去,将一枚玉佩抛了过去:“随时唤我。”
黎清眠收了玉佩,强撑着站得笔直,等到面前的金光散了,才缓缓靠回木桌旁,他这会儿感觉耳鸣得连同脑袋都开始晕了,指尖好似血液不通般有些发麻,他在恍惚中开始感到烦躁,眉头皱得死死的。
缓了好一会儿,黎清眠才揣着手慢悠悠地往外走。
昨晚走得太匆忙了,他心神不稳,迷迷糊糊地被离仓带到这个破庙里来,路上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想了想,摸出一张符,轻声道:“池漾,我先走一步,待诸事顺意,槐鬼结案,你便自行回到青城山或万灵谷,不必寻我。”
他将符纸一甩,掸了掸袖摆就这么大咧咧地走了。
玄雀失魂一事看似只是被解家小鬼吞吃这般简单,但黎清眠却觉得还有疑点,按理说像玄雀、朱雀这种受世人供奉的上古神兽不会轻易受到伤害,更别说随随便便就被一个小鬼吞噬了魂魄。
黎清眠捻了捻手腕上缠着的那截漆黑锁链,一时没想明白那小鬼生前真身是什么。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这几天里叹的第几声气了,只感觉浑身骨头都睡酥了,整个人都有些懒懒散散的提不起精神,黎清眠耷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不轻不重地按捏着后颈,指尖随意地在半空中划拉了几下,开了个缩地千里的阵。
“去哪儿呢……”黎清眠咕哝道,下一秒,他突然感觉周围涌上来一股肃杀之气,阴暗角落里似有数百双粘腻潮湿的视线在盯着他。
“啧。”黎清眠指尖一顿,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浓郁的黑雾瞬间覆盖住整张脸,他身上素白的袍子也变回了原本那身黑斗篷。
绝境里刚下了一场大雨,空气都湿漉漉的黏在皮肤上,泥土和草木的气味被激发出来,黎清眠冷着脸站在树杈上,低头神色不清地看着那泥泞的小径。
幸亏他没直接用缩地千里,不然现在就该陷泥里去了。
这片靠近人界的古森林里孕育了太多怪异神秘的生物,除了那些不怕死的猎户、商贩,平时都没人愿意往这里面跑。
黎清眠心里像揣着个火炉一样,不耐烦地闭眸进了神海,修长的指尖在魂灯上绕了绕,取了一缕青烟出来,灵活地打了个平安结,轻轻一吹,那缕青烟便晃悠悠地散了。
“哼嗯!”神息感觉脖子一沉,但又闻见了熟悉的气味,一时有些拿不准,啪啪啪地拍着谢栖淮的肩,艰难地仰起那截存在感极弱的脖子给他看。
“什么东西?”谢栖淮停下脚步,皱着眉勾了勾他脖子上的平安锁,“不喜欢?那我给你摘了?”
他捻了捻指尖,忽然嗅到了一股很淡的清香,却又来不及捕捉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是从神息身上来的,还是从周围的草木里传来的。
正在他犹豫不决时,肩上的神息猛地跳了下去,目标明确地缩回了谢栖淮怀里。
谢栖淮瞬间警觉起来,缠着白绫的手挡在胸口前,拧着眉盯着周围茂密阴森的灌木。
对面无声无息,连灌木都一动不动,但谢栖淮就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其他生物的气息,他微微倾身,手臂上的一截白绫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潜入了灌木丛中。
“吼!”一只似犬似虎的灰白巨兽呲着獠牙像是被蛇咬了般蹿出来,隔着二三十米远虎视眈眈地盯着谢栖淮,口中恶臭的墨绿色涎液顺着满口獠牙嘀嗒嘀嗒地落下来。
太丑了,小怨肯定不吃。
这念头一出,谢栖淮愣了一下,自己都没忍住想笑,他压了压嘴角,轻轻偏开头,那截白绫瞬间蹿上去绞住了巨兽的脖子。
“看你已有数百年修为,想是多多少少能听懂人话的,”谢栖淮好似看不见巨兽的嘶吼挣扎,不紧不慢地说,“你若继续纠缠,我便将你就地绞杀,但你若是识相的离开,我便既往不咎。”
巨兽被勒得有些窒息,喘着粗气,锐利的爪子焦躁地在地上刨了刨,将下巴搁在地上示弱,缓缓点了点头。
谢栖淮挑着眉,看向它那暴躁地拍打着地的粗壮尾巴,没再说什么,手指一勾,将白绫召了回来。
巨兽呲着牙紧盯着谢栖淮,缓缓后退几步,猛地转过身跑了。
果然是生了灵性的。
神息从他衣襟里探出个脑袋,默默地看着巨兽跑远。
妖兽基本上得修炼数百年才能悟得一丝灵性,能不能抓住机会修得人形还要另说,这只巨兽怎么说也应该修炼了近千年了,可惜始终没有开窍。
也不知道谢栖淮身上的妖族气息是怎么回事。
黎清眠摇了摇头,将就着在树杈上捏了个诀,风动的一瞬间,谢栖淮敏锐的抬起头,看见那一丛丛茂密的枝叶一动不动,黎清眠下一瞬就出现在了数千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里。
刚踩的地面上就叫黎清眠有些皱眉,脚下有些湿软,周遭的血腥味儿太重了。
他眯着眼睛缓了缓过于刺眼的阳光,抬手在眉间一点。
神瞳开启的一瞬间让他忍不住抿住了唇,放眼望去,明显被烧毁的破旧的村镇到处都是血迹,那院前的栅栏和牛栏上甚至还有人类的残躯和残肢。
平日里的鸡鸣狗吠也消失了,整个村庄里没有了一丝活气,这让黎清眠的脸色更不好了。
他散去脸上的黑雾,双手笼袖无波无澜地往村庄里走,这里太不对劲了,神瞳都开了,可他没感受到一丝怨气,甚至没有残魂游荡,怨灵哀嚎。
黎清眠垂眸,蹲下轻轻拍了拍这片浸满了血腥味的土地:“阿公。”
安静了好久,他面前才影影绰绰的显现出一个不足他膝高的土地神。
“是上神啊,您近来可好啊?”
黎清眠就这么蹲着点了点头,问:“这里的百姓呢?”
土地脸上的褶皱都快把眼睛遮住了,他捋了捋长须,费劲儿的往前走了几步,疑惑道:“百姓?我们这儿的百姓都乖乖的,都好好的,上神为何而来啊?”
高阶障眼法。
黎清眠一掌按在地面上,为其输送着浓郁的灵力,他看着土地渐渐清醒,茫然地看着周围:“这?这是怎么回事……”
土地无措地往前踉跄了两步,四周尽是残破。
“前两天还有小儿遭爹娘呵斥后跑来我庙里哭诉,”土地焦急地拍打着双手,眼眶无意识地红了,“昨夜,昨夜还有个乞儿带着只小猫来我这儿躲雨呢。”
土地蹒跚着走过去试图抹去那石磨上早就干涸的血迹。
“阿公,”黎清眠生涩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安抚,“您、您先好好缓缓,我去地府那边看看。”
他抿着唇退开,手上掐诀,一脚踏进了血海,在地面上留下了几个带着血迹的脚印,很快又消散了,像是被吞噬了一样。
“净重,”黎清眠做了个揖,三两步走进后殿,“你这里近日可有南边外落雨村的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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