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冬天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些。
街头的枫叶还未完全褪尽，行道树上残存的橙红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不舍地告别秋季。风已变得干冷，穿过高楼之间直直灌入衣领，一不小心就会冻得人打个冷颤。
杨琳裹着深灰色的羊毛围巾，站在地铁站外的报刊亭前。她手指缓慢地翻动着架子上新到的杂志，目光停留在一本封面设计简洁却醒目的期刊上——标题是《全球文化交流年度论坛特刊》。
那是一年一度的重量级会议，在文化传播与跨国公共交流领域极具影响力，能够入选发言者名录的，不乏来自联合国、全球高校、国际文化组织的代表。她翻开内页，熟悉的几个名字映入眼帘，有曾在她学术项目中引用过的理论专家，也有她访谈过的合作顾问。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眼底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滑过。最终，她将杂志轻轻放回原位，叹了口气，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沿着人行道走向不远处的咖啡馆。
—
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烘焙香气与咖啡豆刚研磨的味道，轻柔的爵士乐在店内缓缓流淌，像是另一种节奏的冬天。
沈奕已经坐在窗边，靠近取暖器的位置，面前放着两杯热腾腾的拿铁。他看到她进来，放下手机，扬了扬下巴：“还是晚了一点。”
“地铁又晚点了。”杨琳拉开椅子坐下，边解围巾边说，“刚才风太大，连手指都冻得有点发麻。”
她双手握住咖啡杯的瞬间，仿佛整个人都暖了几分。
“今天开会怎么样？”她问。
沈奕一边搅动咖啡，一边语气平稳地说：“还行。公司准备年底前在波士顿对接一个新合作项目，可能需要我接下来几周常跑那边。”
杨琳闻言微微一怔：“波士顿？”
那两个字勾起她很多早年的记忆。
“嗯，不过暂时只是初期沟通。”沈奕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你看起来比我还意外。”
杨琳没有再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我刚才……在看一份论坛的杂志。”
沈奕挑了下眉：“那个文化交流的论坛？”
“嗯。”她点头，“纽约大学那边的导师之前提过，说这个会议是文化传播领域里最具影响力的年会之一，汇聚了很多世界各地的研究者和文化从业者。每年申请的人都特别多。”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但明显带着一丝迟疑。
“你想申请？”沈奕语气平静。
“……算是吧。”杨琳轻轻搅拌着咖啡，眉眼微垂，“我确实想去，但也有点犹豫。”
“为什么？”沈奕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申请截止日期是下周。”她顿了顿，似乎有些艰难地说，“我不知道自己……够不够资格。”
这句“不够资格”她说得极轻，却在空中静静悬着。
窗外的风吹过橱窗，卷起街角餐馆门前装饰的红色布旗，在玻璃上映出模糊的倒影。沈奕看着她，语气没变，但眼神多了几分笃定：
“你不是在犹豫资格，是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准备好站在那个舞台上。”
杨琳抬头，神色略显讶异。她一时没有说话。
沈奕继续道：“你从来不缺能力，也不是一个害怕挑战的人。但这次，你面对的不是能力的考核，而是身份的跃迁——从执行者，到发言者；从参与者，到被倾听的人。”
他语速不快，却像是句句击中了她内心未曾说出口的担忧。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她半是调侃，半是释怀。
“这不是一直都会吗？”沈奕抿了口咖啡，语气轻松。
杨琳低头吹了吹杯中的白雾。那一瞬间，她心里那层“还不够好”“还不到时候”的不安终于像被风带走的落叶一样，轻轻剥落。
她抬起头，眼神里是久违的轻盈和决意。
“好吧。”她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我试试。”
沈奕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很好。”
—
两人沉默地喝着咖啡，像是共享一种无需多言的理解。窗外的天色渐暗，路灯依次亮起，黄昏正式向夜晚过渡。
街道那头，行人换上了厚大衣，有人疾步而过，有人慢慢驻足在橱窗前，城市节奏并未减缓，却多了一种初冬特有的厚重与从容。
杨琳看着窗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从初到波士顿的惶惑，到扎根纽约的每一步摸索，她知道，自己并非一开始就适合这个舞台，但她一直在靠近。
而现在，是时候踏上去试一试了。
这个冬天或许会很忙，但她也知道，这个冬天，也许会比往年更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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