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0年10月19日,周一,封州市公安局。
周贺楠出发前再次检查确认全部笔录都在包内,她拉上拉链提起包走出办公室来到值班室推开门。
屋内系警服扣子的江临峰被开门声吓到,转过身发现门外是周贺楠,他叹了口气。
“贺楠啊,我说过多少次你一位女同志进屋前要先敲敲门,直接闯进来很不礼貌。”
周贺楠在暗处翻了个白眼仿佛没听到江临峰的抱怨,抬手看眼腕表。
早上七点三十分。
“江队,上周五我们与刘富春约好今天上午八点半去他家进行二次问询再不出发我们就要迟到了。”
江临峰整理着歪斜的领口,回身拿起桌上的警帽戴好。经过镜子前扫了眼镜中的自己,满意地迈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走到周贺楠时江临峰突然停下脚步,上半身稍稍向周贺楠靠近,猛吸两口气仔细嗅闻。
那是一股极淡的香味,江临峰突然福至心灵,拍了拍周贺楠肩头笑得意味深长。
“恭喜小周同志又去相亲喽,对方怎么样和江哥说说?”
周贺楠闪躲间随手关上值班室铁门,拎着包跟在江临峰身后。赶时间的俩人疾步走在警局二楼长廊上,警用皮鞋敲打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别提了,说说您吧江队。我可听说昨天您值班时发生了一点小故事。”
周贺楠故意加重“小”的发音,试图让江临峰意识到在警局每个人都没有秘密。
俩人恰好来到二楼通往一楼的步梯平台,江临峰想起昨天上午刘欣洁正是在这里扇了他一巴掌,回忆至此手不知不觉已抚上左脸颊。
思及此处江临峰尴尬地收回手。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啧”了声。
“小周,上班时间不要闲聊。来谈谈你对这起失踪案有什么看法。”
江临峰说着再次抬脚向楼下走去。
周贺楠似乎对江临峰拙劣地转移话题方式习以为常。
她见好就收,马上接话说。
“不好讲,现在没有线索也没有证据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确实,今天咱俩问询时让明伟再走访走访周围群众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新消息。”
停在后院的警车打着双闪,江临峰坐上副驾驶,周贺楠去后座,她坐进去和开车的陈明伟打招呼。
“陈哥早,久等了。我们出发吧。”
陈明看向车内后视镜同周贺楠四目相对,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在新北区行驶时道路并不拥堵,路口红灯变绿能很快能马上通过当前路口。
待驶过桥进入南洼区,由于车道减少,等灯花费的时间开始变长,但至少车还可以向前行驶。
来到向阳街后则干脆被困住,一车人寸步难行。
刑侦一队共六位成员都没成家,更别提孩子了。
为方便工作每位队员家距离单位都比较近也不经常跑南洼区向阳街这段,对此路段并不熟悉。
七点五十分,正是临街幼儿园和小学上学的时间。
路边停满送孩子的车。
双向单车道因被停靠的机动车占去大半副,骑电瓶车的家长只能在车与车夹缝中穿梭,校门口不远处三位交警正吹着哨子努力维持秩序。
八点二十分,江临峰他们终于顺利地将车开到刘富春所在的小区——向阳街东段竹园里。
在小区内又兜兜转转找了十多分钟才找到个空车位,下车时周贺楠踩到一块被压碎翘起的行道砖,惊呼一声差点崴到脚。
江临峰安排陈明伟去小区物业处查找监控走访周围邻居,他和周贺楠直接上楼继续进行问询。
刘富春家住竹园里小区7号楼,4单元4楼中间户。
这小区建于1994年,房龄近27年,步梯楼的水泥台阶短而陡,2楼休息平台上堆放着腌菜缸、1楼台阶护栏上锁着辆看不出色的儿童自行车。
其余平台也堆着些杂物。
江临峰身形高大体型健硕,上楼时他侧身躲避,以防深色警裤扫到各种障碍物上粘着灰尘。
江临峰敲门时周贺楠从包中利落地拿出问纸笔。
同上次询问不同,这次开门的是刘富春母亲张凤霞。
进屋后江临峰和周贺楠才得知刘富春不在家。
江临峰冷起脸问原因,张凤霞诉苦起来。
“哎呀,警察同志我那儿子今早单位来电话说是有急活,他早饭都没吃就赶去单位了。”
江临峰眉头紧皱刚要开口训斥刘富春母子把警察问询当儿戏,张凤霞见他表情不悦,没给江临峰开口的机会接着说。
“警察同志你也看到我家里这生活条件不好,我今年65岁有高血压和糖尿病需要吃药打针。我那孙子有自闭症,从3岁起儿媳给他报了什么康复训练班一直到现在10岁,7年里花了不下10万。儿媳妇又没工作,全家都指着我儿这点工资。我们不是不重视儿媳失踪更不敢戏耍警察同志,实在是,实在是我们这一家老小也得活下去不是。”
张凤霞越说越委屈,两行眼泪浸湿眼下的皱纹又淌到颊边,她抻起袖口拭掉眼泪哽咽着继续讲。
“今早我儿记得你们的叮嘱没有马上答应单位出车。听说这次送货是去北边那个省,最近两天要降温,有可能还要下雪。单位其他司机要么手里有活,要么听闻目的地后不愿去。活很急很重要没有司机接活让他们领导很头疼。这位领导平时对我儿很照顾,我们一直记得他的好,想报答人家。再说我们能想起的线索前两次已经和你们说的差不多了,我儿前思后想这才决定去的。”
江临峰最看不得人哭,尤其是女人哭。
他有些烦躁地挠挠头,求助地看向周贺楠。
周贺楠笔录已写完大半篇,听江队没有接着问张凤霞她正疑惑着,抬头便见江临峰正面露难色地看着自己,她停下手里的笔接着开口问道。
“那刘富春有没有和您讲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听说是最快也得10天8天。”
江临峰对这个回答显然并不满意,但事已至此再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他只好暂时放过刘福春,先向张凤霞问起孙妍妍失踪的细节。
“你能不能再回忆一次孙妍妍失踪前发生的事,越多越好,有没有用我们判断,你只管说。”
张凤霞忍住抽噎视线离开对面坐着的江临峰和周贺楠。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再次讲起早前发生的事。
“有天早上,大概是她失踪前一星期前吧,那天起床后我感觉身体不舒服,想着可能是高血压犯了,就去屋里找出降压药,发现杯子里没水又拿着杯子去厨房倒水。在经过儿媳房门前时听到有人在说话,开始我以为是儿媳在教孙子学习也没在意,等我吃完药端着杯子回来再次经过儿媳门前听到儿媳在说什么‘离开、偷偷走’。因为她关着门再加上我上岁数后耳朵不太好使,想着也许是听错了也没往心里去,现在回想来她怕是在那时已经算好要跟人跑啦。”
谈至此处,张凤霞又拉起袖口去擦脸上残存的泪痕。
她情绪稳定下来,用更为平静地语气说起儿子和孙妍妍的过往。
“要说当初也是她孙妍妍先追的我儿子,你别看我儿现在胖,他这是开长途车开饥一顿饱一顿落下的职业病。我儿20多岁时可瘦了,用现在话说也是位帅哥。可惜我家里条件不好,我老头走的早,我一个女人把儿子拉扯大没攒下什么钱,要不我那儿媳的爹妈也不会反对他俩婚事。这些年我儿子忙于赚钱养家一直在外跑车冷落了她。我们早该想到的,孙妍妍心肠硬,能和生养她的父母断绝关系跟我儿子私奔,自然也会为了其他男人抛夫弃子。”
孙妍妍失踪足有月余,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作为她的婆婆和爱人在她失踪时没有马上报警就已十分可疑,此时他们又着急把孙妍妍的失踪往私奔上引,难怪分局会把案子交给市局。
张凤霞坐在床上,向前挪了挪屁股。见面前两位警察没有被她的眼泪感动,依然在盯着她看。
她莫名有些紧张,吞咽下口水将背熟的词再说一遍。
“话扯远了,我继续说她失踪当天的事。9月19日我儿子出差了,只有我、儿媳和孙子在家,吃过早饭我下楼去和老牌友打牌,儿媳去送孙子上学。中午11点半我回来发现儿媳没有做饭,想着也许她是带孩子在外面吃,我去厨房热了热早上的剩饭吃完饭去睡午,直到下午2点半才醒。醒来后发现儿媳还没回来我有些纳闷,她送孩子上的自闭症康复学校每天只上半天课,往常上午上完课她都会接带孩子回家。”
江临峰点点头,示意张凤霞继续说下去。
“我老了腿脚不便看不来孩子,孩子一直都是儿媳在看,儿子说我只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就行,因此家里的事我很少过问。等下午我打完牌回来发现家里只有孙子,儿媳不在。我也试着给她打过电话,都没有接通。我又给儿子打电话,那时他刚好去送货还在回封州的路上也只能用电话联系儿媳。我们就这样每天都试着拨打儿媳的电话,可她一直没有接过,再后来电话拨打过去只剩关机提示音了。”
江临峰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已接近10点半,他示意周贺楠继续问询,自己则在屋中随意走动检查起来。
房子格局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主卧摆着一张双人床,床头柜上放着一台红色小型收音机。门边是一组木柜,江临峰拉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被褥和一些或红色或黑色的衣物。
客厅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圆桌子和两把塑料凳。
原来摞在一起的凳子有四把,其中两把看起来比较新的被张凤霞拿进屋招待他和周贺楠。
与主卧对门的次卧虽然面积不如主卧大,风格却与主卧完全不同。
一张木质上下床被刷成了薄荷绿立在有窗的墙边,窗台上摆放着几盆江临峰叫不上名字的植物。他掏出手机给其中两个看起来比较不常见的植物拍了照片。
床左侧是张与床同色的书桌。
桌上有本翻开的书,儿童课本,
江临峰随手翻了翻,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课桌一角台灯旁立着张相框,相框里一位女性半蹲着,她怀里虚抱着个孩童。
女人和孩童穿着十分朴素,亲子T恤上都印着卡通熊图案,除此之外并没任何常见的品牌标识。
那孩童看起来大概有5至6岁,他的视线没有看向相机,而是被身旁没有入镜的事物所吸引。
女人对此表现的很平常,没有因为孩子不看镜头而着急,她表情宠溺又慈爱,细看下甚至还带点笑意。
俩人身后不远处是白色尖塔和粼粼湖水。
江临峰立即分辨出这是临市一个著名的景区。
江临峰拿起相框将其拆开。照片背面有行娟秀的字“2015年6月9日孙妍妍、刘谷摄于北海留念。”
刘谷是孙妍妍和刘富春唯一的儿子。
将相框装好又摆回原位,这间屋内能供江临峰查看的也只剩下一个简易衣柜。
这种衣柜江临峰出现场时曾见过,有一次抓捕嫌疑人没留神摔在上面,他站起来发现自己没事那衣柜却彻底散架了。细看下才发现衣柜骨架由钢管组成,外立面包着层带拉链的无纺布,至于内里则是由几块塑料间开。
远远看着是个柜子模样,但只要装的衣服稍多一些他就会被压的歪歪斜斜,人碰到也很容易摇晃。
江临峰知道自己手重,对待此类易坏物品只能小心再小心。
他缓慢地拉开拉链向里面看去,不出意外里面只有几件儿童和女性衣物。
他转身又去了卫生间和厨房。卫生间不足5平,除去马桶和洗手池别说藏人,连站人的地都快没了。
倒是摆在厨房东侧的冰柜引起了江临峰的注意,他伸手推开柜门,里面是用塑料袋包好的冻肉和馒头。
他拿起一包肉仔细辨认,确认是猪肉又将肉块丢回冰箱。
除去肉和馒头,冰箱里还零星有几包冻西红柿和豆腐。
合上冰箱打来到开操作台,台下碗柜里摆满锅碗瓢盆,能看出是天天在家做饭的人家。
主卧、次卧、厨房和客厅呈现出个“山”字。
主卧、次卧是左右两竖,厨房则是中间一竖。客厅则是那一横。全屋都在阳面,有着差不多大小的窗户。
江临峰关好碗柜门起身站在厨房窗边向楼下看去。
楼下曾是个小广场,不难想象小区刚建好时这里也曾热闹过,会是居民饭后溜达的好去处、小孩子们嬉戏玩耍的乐园。
随着时间流逝石桌石凳开始产生裂痕碎角,广场砖慢慢松动翘起。
江临峰看到楼下广场一角陈明伟正俯下身同两位坐在石凳上的老人交谈着。
在屋里转够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江临峰打算去楼道抽支烟,走到门前正要将手放到门把处,门外却传来开门声。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男孩站在门前,他见到江临峰并没有开口说话,仿佛江临峰并不存在,自顾自地弯腰脱下鞋,换上拖鞋进了次卧。
算上这次问询,江临峰已经是第三次来到刘富春家。他知道这家孩子患有自闭症,与人交流有障碍,不能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索性也没叫住他。
待江临峰在楼道里抽完一支烟再回屋时,周贺楠已经收好笔录同张凤霞聊起了家常。
“要我说我那儿媳就是懒,有工作不去找非得让我儿子养着,你催她找工作她就说孩子情况特殊不方便离开人,非要每天都接送孩子上学放学,周末甚至还要在康复训练班里陪着孩子上课。你看她不在家这一个月,孩子明明能自己上下学,真不知道……”
见江临峰回来周贺楠微微点头向他示意,江临峰开口打断张凤霞的话,离开前嘱咐张凤霞想起什么线索立即联系他们。
两人回到车里时发现陈明伟早已等在车上。
陈明伟带回的消息也不乐观。
由于竹园里小区居住的绝大部分是老人和外来务工人员,小区物业费收缴难度很大,物业费收不上来导致物业公司对该小区管理十分懈怠。
门口保安是位56岁退休返聘的大爷,身高170cm以下,体重90kg以上,他坐在狭小的保安亭里仿佛能把保安亭塞满。
看情况如果遇到抓小偷这类紧急情况应该没有人会主动向他求助。
当初分局办案时提出要查看小区大门口近一个月拍摄的视频记录,待物业来人调取时才发现架设在大门口那台摄像机早已坏掉,由于长时间以来摆放监控显示器的桌上堆满杂物,刚好遮挡住右下角这块监控小区大门的分幕导致保安没有立即注意到此事。
保安记不起一个月前的事,也不能提供小区唯一一个大门口的监控视频,接手案件后江临峰才寄希望于走访小区群众。
可惜但老人们听力普遍不好,陈明伟同他们说话得扯着嗓子喊,等他问完几位老人后嗓子喊得生疼,有用的消息却是一句也没问出来。
周贺楠听完也向陈明伟简单口述了今天上午她和江临峰这边的情况。
没有找到新线索,三人决定开车回市局。
在距离市公安局还差一个路口时,周贺楠在后座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江临峰,顺便提起退休的前队长闫国利。
“江队既然大家都感觉孙妍妍失踪案有可疑之处,你私下又和闫队关系很不错,你说咱们要不要向闫队请教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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