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地城往事
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是地城永恒的背景音，混杂着远处模糊的叫骂和机器低沉的轰鸣。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某种难以言明的**气味。
林夙蹲在一座由废弃引擎和断裂管道堆砌成的“小山”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缝隙。
他的动作很快，但异常稳定，戴着半指手套的手精准地撬开一块扭曲的金属板，从下面抠出一个约莫巴掌大小、布满油污的零件。他用手套拇指抹去表面的污垢，露出底下相对完好的金属光泽和复杂的电路接口。
“哥，是这个型号吗？”一个略显稚气但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林夙回头，看到妹妹林晞拄着一根临时充当拐杖的金属杆，略显吃力地站在不远处。她的一条腿是简陋的金属义肢，关节处有些明显的磨损。林夙的眼神在接触到妹妹的瞬间，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冷寂。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将零件递过去，“看看接口匹配度。”
林晞接过零件，仔细看了看，脸上绽开一个笑容：“没错！就是它！有了这个，老哈利说能帮我再把膝轴的稳定性提高百分之十左右，走路就不会老是卡顿了。”
“那就好。”林夙站起身，将工具塞回腰间的挎包，“走吧，回去。”
他自然地走到林晞身边，不是搀扶，而是以一种随时可以出手支撑的姿态，并肩向着垃圾场外围走去。脚下的路崎岖不平，满是碎金属和不明废弃物。
“哥，你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一点。”林晞一边小心地避开一个积着黑色油污的水洼，一边说，“遇到麻烦了？”
“没有。”林夙回答得很快，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四周可能藏匿危险的角度，“只是这个型号的零件不好找，多花了点时间。”
“哦。”林晞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声音低了些，“哥，我昨晚……又做了个梦。”
林夙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看向妹妹：“什么样的梦？”
“很乱……好多光，还有……很高的地方，有人在打架？看不清楚。”林晞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但是感觉……很晕，像一直在转。”
“梦而已。”林夙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语气放缓了些，“别多想。老哈利说了，你身体弱，容易胡思乱想。”
“我知道。”林晞甩甩头，像是要把那些模糊的画面甩出去，换了个话题，“哥，军事学院的毕业典礼，是不是快到了？”
“下个月。”
“那你……真的决定要参军了吗？”林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嗯。”林夙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这是最好的出路。学院毕业直接入伍，有津贴，有稳定的积分。你的义肢需要定期维护升级，地城的资源越来越少了。”
“可是……很危险吧？我听说，边境一直不太平，那些反抗组织……”
“哪里都不安全。”林夙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地城人特有的冷静，“至少军队里，凭本事说话。我能拿到第一，就能活下去。”
他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林晞知道哥哥的决定从来不会轻易改变，尤其是为了她好的决定。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条笨重的金属腿，小声说：“对不起，哥，总是拖累你……”
“胡说。”林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妹妹，眼神严肃，“没有拖累。”
他的话语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林晞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那点酸涩逼回去，用力点头：“嗯！”
就在这时，旁边一堆集装箱的阴影里，晃出来三个穿着邋遢、眼神不善的青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是个黄毛，咧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哟，这不是我们‘地城之星’吗？怎么，又给你那瘸腿妹妹捡垃圾呢？”黄毛的语气充满了嘲讽。
林夙面无表情地将林晞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冷冷地看着对方，没说话。
黄毛见他这不理不睬的样子，有些恼火：“怎么？进了几天学院，眼睛就长到头顶上了？听说你要毕业了？还拿了第一？啧啧，真是山鸡飞上枝头了哈？”
旁边一个瘦高个嬉皮笑脸地接话“黄毛哥，人家现在可是军官预备役了，瞧不上咱们这些地沟里的老鼠了呗。”
第三个矮胖子搓着手，目光贪婪地落在林夙腰间的挎包上：“林夙，哥几个最近手头紧，你都要去享福了，不如把包里的东西，还有今天找到的零件，借给兄弟们应应急？”
林夙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冰。他依旧没说话，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重心，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黄毛被他这态度激怒了，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林夙脸上，唾沫星子飞溅：“我他妈跟你说话呢！聋了？别以为在学院里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就了不起！在地城，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林夙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波澜：“让开。”
“让开？”黄毛怪笑一声，伸手就想推林夙的肩膀，“老子今天就不让，你能怎……”
他话音未落，林夙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侧身避开黄毛的手，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黄毛的手腕，向下一拗，右脚悄无声息地绊在黄毛的脚后跟。黄毛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天旋地转，“砰”地一声被狠狠摔在满是碎渣的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瘦高个和矮胖子都愣住了。
林夙看都没看地上的黄毛，冰冷的目光扫向另外两人。
瘦高个被他的眼神吓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矮胖子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敢动手？！”
林夙没理会他们，只是弯腰，从黄毛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型能量块——那是他前几天任务所得的报酬之一。他直起身，将能量块放回自己的包里，声音依旧平淡：“我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
瘦高个和矮胖子看着地上还在呻吟的黄毛，又看看杀气凛然的林夙，终于不敢再挑衅，悻悻地扶起黄毛，灰溜溜地钻回了阴影里。
从始至终，林夙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了一只苍蝇。他转过身，检查了一下林晞：“没事吧？”
林晞摇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哥哥：“哥，你真厉害！”
“走吧。”林夙护着妹妹，继续往前走。刚才的冲突对他而言，不过是地城日常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在这里，软弱就意味着被吞噬，他早已习惯用冷漠和武力来保护自己和妹妹。
穿过几条狭窄、昏暗的巷道，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整洁”些的区域，停在一扇用废弃飞船隔板改造成的门前。门边倚靠着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温和的老人，正抽着一杆自制的烟斗。
“爷爷！”林晞高兴地喊道。
老爷爷抬起头，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笑容，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林夙身上沾到的灰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感时，了然地笑了笑：“又遇到不开眼的小崽子了？”
林夙点点头，没多说：“解决了。”
老爷爷磕了磕烟斗，站起身：“解决了就好。小晞的零件找到了？”
“找到了！”林晞献宝似的把零件给老爷爷看。
“好，好。”老爷爷摸了摸林晞的头，然后看向林夙，语气带着一丝郑重，“小夙，学院那边传来消息，毕业分配志愿表最后确认期到明天截止。你……确定要填前线作战部队？”
林夙没有丝毫犹豫：“确定。只有前线部队的晋升机会和积分奖励最多最快。”
老爷爷叹了口气，眼神复杂：“我知道你是为了小晞。但前线……太危险了。你的异能只是辅助类的‘模仿’，在战场上……”
“我能应付。”林夙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充满自信，“在学院，我是第一。在战场，我也会活下去。”
老爷爷看着少年眼中超越年龄的坚毅和冷冽，知道再多说也无益。这孩子，从四年前那个雨夜，抱着发烧的妹妹、浑身是伤地敲开他的门开始，就注定要走上一条比常人艰难百倍的路。他能活下来，还把妹妹照顾得这么好，本身就证明了其不凡。
“好吧。”老爷爷最终点了点头，“既然你决定了。回去把表格确认提交吧。小晞的义肢调整，交给我。”
“谢谢爷爷。”林夙真诚地说。在这个冷漠的地城，这位非亲非故的老人是唯一给过他们温暖和帮助的人。
回到他们那个狭小但被林夙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家”——一个由旧集装箱改造的房间，林晞兴奋地开始研究她的新零件。林夙则走到角落那张用废弃控制台改造成的书桌前，打开了那台老旧的终端。
屏幕上，军事学院的系统界面亮起。他熟练地输入学号和密码，调出了自己的毕业分配志愿表。
第一志愿：【星际陆战队第七突击兵团】
第二志愿：【深空舰队特种侦察连】
第三志愿：……
所有的志愿，清一色都是风险最高、挑战最大，但同时也功勋获取最快的战斗单位。
他的目光在“异能等级”那一栏停留了一下，上面显示着“D级（模仿）”。一个在地城底层用来观察环境、伪装自己以求自保的、再普通不过的辅助能力。在很多人看来，选择前线部队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林夙的眼神没有任何动摇。他移动光标，干脆利落地点击了【确认提交】。
界面弹出提示：【志愿提交成功，不可更改。请等待最终审核及分配通知。】
关掉终端，林夙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是四年前父母在一次可疑的“工业事故”中双双身亡后，那些所谓的“亲戚”如何像秃鹫一样瓜分掉微薄的抚恤金，然后将他和年仅八岁、腿部有先天缺陷的妹妹像垃圾一样踢来踢去的画面。是年幼的他如何拖着妹妹，在冷眼和拳脚中，挣扎着在这个吃人的地城活下去的场景。是妹妹因为义肢故障摔倒，无助地看着他的眼神……
他必须变强，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军队，是这个阶级固化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相对公平的阶梯。他需要资源，需要力量，需要足够高的地位，才能给妹妹一个真正安全、有尊严的未来。为此，他不惧任何危险。
再睁开眼时，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决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哥，”林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关切，“你累了吗？我给你倒点水。”
林夙转过身，看到妹妹端着一個破旧但干净的水杯，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眼中的冰冷瞬间消融，接过水杯，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不累。”他说，“很快，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对妹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许诺。
窗外，地城永恒不变的昏暗光线透了进来，勾勒出少年挺拔而孤寂的轮廓。未来的路布满荆棘，但他已做好准备，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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