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罗玉芬左右看看,确认四周没人,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票子塞到樊盈苏手里,“这是看病的钱,你快收着。”
樊盈苏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是钱,底下的看着是票据。
罗玉芬以为樊盈苏嫌少,连忙解释说:“别看我家那口子是在外面当临时工,但其实赚的钱还没在大队上工赚的多。”
从大队去外面干活的人,除了要大队开证明,还要把在外面赚的钱交一大半给队里。
高跃民在公社运输队当临时工,说是在公社有工作,但其实很吃亏。
临时工一天的工资是七毛钱,但要交给生产队五毛钱,只剩下两毛钱是自己的。
还不如在队里干活,成年人一天的日值工分就算不能满10工分,但有个8、9工分的,比在外面赚那两毛钱好多了。
“队里能让人出去干活?”樊盈苏就算是穿越的,也知道这个年代的百姓要想出门是很难的。
“不让啊,出去一个人就少一个人上工,咱大队是有国家任务的,大队长不准人出去,要留在队里干活,”罗玉芬撇着嘴说,“我家那口子从小就没爹没娘,是他姨养大他的,姨丈在公社当搬运工,我俩没成之前,他就已经在运输队干活了,再说他是入赘我家,大队长怕要强留他在生产队干活会叫他怨恨我,所以就同意他继续留在搬运队。”
单纯只是去当搬运工,那肯定是亏了的。但高跃民的姨丈是正式工,他自己又一直在运输队干活,图的就是有一天能转正,从此吃上国家供应的商品粮。
罗玉芬说完,又把手里的钱票硬塞到樊盈苏的手里:“钱不多,就二十块钱,还有些票,我、我之前就该给你的,但我家那口子说要缓几天,免得被人发现。”
票?
樊盈苏低头看了看,上面是钱,一分两分五分,一角两角五角,最大面额的是一元。
下面的是票,樊盈苏第一次见到实物。
糖票两张,还有三张卫生纸供应票。
有纸巾用了!
樊盈苏把糖票和卫生纸供应票递给了罗玉芬:“罗嫂子,能帮我把这些都买回来吗?要多少钱?”
“你要把票全用了?”罗玉芬劝道,“一张一张用,我家那口子也买不了这么多,是有限购的,只能一张一张用。”
糖和卫生纸虽然在农村没多少人舍得买,但在公社和县里都是消耗品,每人又或者是每户都是限量供应的。
“那你先帮我收着,从下个月开始,一个月帮我用一张票,”樊盈苏又把钱递了过去,“谢谢。”
她完全不知道买糖和卫生纸要多少钱,只能全部交给罗玉芬。
“买回来再算钱,”罗玉芬只收了票,没收钱,“到时候叫我家那口子去公社买。”
樊盈苏这才把钱揣兜里:“罗嫂子,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罗玉芬顿了一下,才忐忑地点头:“你、你问。”
“你丈夫是怎么把渡柳妹叫来找我的?他们是认识的吗?”樊盈苏必须要问清楚这些事。
罗玉芬眨巴着眼说:“柳妹是隔壁同心大队渡口村人,她在县里上学,要去县里就得在公社等牛车,运输队有人是她同学的家长,平时会捎上她,听说她在学校考第一名,老师都很喜欢她。”
“这样啊,”樊盈苏看道罗玉芬,“你丈夫叫你带人来找我治病,你就带了,没想过后果?”
“后果……渡柳妹她说不怕,”罗玉芬误会了樊盈苏话里的意思,她以为樊盈苏说的是被下放的身份会连累渡柳妹。
樊盈苏叹气:“我不是说她怕,我是说你难道不怕?”
“我?我也不怕啊,”罗玉芬像是在偷乐,“大队的人都以为我大哥是菩萨显灵给治好的,一个个的都悄摸地上山拜神呢。”
“罗嫂子,”樊盈苏就差苦口婆心了,“万一我给渡柳妹她娘治病的时候,她娘……忽然死了呢?”
罗玉芬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啊……那她、可是我……”
“到时候嫂子你就是好心办坏事,”樊盈苏边叹气边说,“要是真出了那样的事,我是肯定要给她娘偿命的,但是嫂子你呢?你到时候会怎么样?”
罗玉芬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在发颤:“我是不是也要给她娘偿命?!”
“谁知道呢,”樊盈苏也没打算吓唬她,只是实话实说,“你要不把她们带过来,我就不会给她治病,所以事情的起因就是你,不过我也只是猜测,事情毕竟没发生。”
罗玉芬瞪着眼睛不说话。
樊盈苏看看她脸皮,又继续说:“但有些事情你敢赌吗?医生也有救不活的病人,只不过那是医生和病人的事,本来和别人没关系,但你把人带过来,你就牵扯进这事里头了。”
“那、那你给她的药方……”罗玉芬后知后觉地小声地问,“要不我还是把药方要回来吧?”
樊盈苏反问她:“你能要得回来吗?你觉得她会给吗?你大哥要是没治好,她说不定不再乎那药方,但你大哥你病治好了,那药方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你拿不回来的。”
“那这可咋办?”罗玉芬这才开始着急,“她娘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就要来我?!”
估计她这时才想明白,樊盈苏原来就是被下放的,要真出了事,总不可能把樊盈苏再下放一回,那她这个把人带过来的……就是罪魁祸首。
“我、我只是想帮她啊,”罗玉芬一下子吓出一头一身的冷汗,“我以后再也不多事了,我、我家那口子也要劝他别滥好心……”
樊盈苏在她旁边安静地站着。
罗玉芬是想帮人,樊盈苏也想帮人,所以她自己也是同谋。
但要是罗玉芬不把人带过来,就什么事也没有。因为当她把人带到樊盈苏面前时,无论樊盈苏帮还是不帮,这事就已经发生了。
最后罗玉芬是一路双手合十对着天边走边拜地回家的。
樊盈苏倒没求老天保佑,她有祖宗,祖宗既然能给出药方,那就证明药方能治病。
希望这事能到此为止吧。
罗玉芬是如何惶恐不安樊盈苏不知道,但她自己却是一直放心不下,毕竟不可控的人又多了两个。
罗玉芬的丈夫就是不可控,因为他而来了渡柳妹和她娘。那渡柳妹和她娘呢,又会带来谁?
但愿渡柳妹能守住这个秘密,不要把事情弄得无法收拾。
但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这天中午下工,拖着疲惫身躯的村民正陆陆续续从回家。
知青也和他们走在一起,知青是来帮助建设农村,大队的人对他们都挺客气的。
而被下放的黑五类跟在最后面,他们一个个的都光着脚,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表情都是麻木的。
樊盈苏和梁星瑜走在一起,她们脚上都穿着草鞋。这草鞋是梁星瑜编的,穿着虽然有点硌脚,但比没鞋穿要好太多。
“我右手抬不起来了,”梁星瑜哭丧脸着,“我觉得是断了。”
樊盈苏不敢碰她,只得喊祖宗:祖宗,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手断了?
祖宗应声出现在她身边:【抻筋而已,不必惊慌。】
樊盈苏这才放心,对梁星瑜说:“没事,扯到筋了,你多动动。”
梁星瑜连忙问:“真的?手没断?”
樊盈苏厚着脸皮:“真的,我是医生,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她已经是七十年代的樊盈苏了,七十年代的樊盈苏是医生,那她就是医生。
樊盈苏悄悄看了看身边刚消失的祖宗。
祖宗在,樊盈苏就是医生。
梁星瑜正在试图抬起手臂,看她那咧嘴呲牙的样子,樊盈苏想帮帮她。
就在她正要帮忙时,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吵杂的声音。
任是干活再怎么累,人们爱凑热闹的特性是不会变的。
原本要回家的村民,都不约而同地向发出吵杂声的地方围了过去。
樊盈苏是不愿意凑热闹的,远离莫名其妙集在一起的人群才是明智之举。
但没想到事发地点就在茅草棚附近,四周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有人正挤出人群向外跑,刚赶来凑热闹的人问他:“郑老四,你干嘛去?”
“我去叫大队长过来,”郑老四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这来的人是隔壁同心大队渡口村的渡赖狗。”
“嚯!竟然是他!”四周的人听四渡赖狗这三个字,开始一个接一个互相着咬耳朵。
樊盈苏在意的却是“同心大队渡口村”这几个字,因为浏柳妹就是来自渡口村。
……这该不会是麻烦找上门了吧?
樊盈苏四周看了看,没看见罗玉芬。
三十六计走为上。
樊盈苏侧着脸,避开那圈围着看热闹的人,快步从旁边走过。
其他被下放的人也都垂着头快走走过,对于他们来讲,人群集在一起,那就是有人要被批斗,他们经历过批斗,想到这两个字就胆寒。
眼前着就走过那圈人了,谁知道这时忽然有人在大喊:“被下放到你们团结大队的那个医生呢?快把人喊过来!”
樊盈苏一听,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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