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秦连朝准时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拎出一个茶包，来到茶水间。
和茶水间的同事打过招呼，他把杯子搁上接热水，半靠吧台，掏出手机看消息。
茉莉绿茶的清新气味随着氤氲的热气散发出来。
回完几条工作消息，他点开何唐的头像。何唐是他的发小，一般有什么事会直接打电话，难得发消息。
进了聊天框，秦连朝发现何唐发的文字十分具有冲击力，他说：兄弟，我结婚了。
秦连朝不识字一样把这条消息反复阅读了几遍，然后缓缓回了一个问号。
兄弟逗他玩儿呢？前几天一起喝酒的时候才刚和一个小模特分完手，和谁结的哪门子婚？
何唐是个不着调的浪荡富二代，不婚主义者，换男女朋友的速度和换裤子差不多，对待感情从来没有认真过，这点人尽皆知。
一分钟后，何唐发了张照片过来，照片里是两本摊开的结婚证。
秦连朝站直了身子，皱着眉看他们的结婚登记照，照片上何唐旁边的那个男人他认识，那是他的另一个发小，何唐的表哥，何唐舅舅的养子——唐铭钟。
唐铭钟和何唐截然不同，这么多年一心扑在事业上，是个从不谈恋爱的性冷淡。
匪夷所思，难怪别人说白首如新，秦连朝觉得自己都不认识结婚证上这俩人了。
真荒谬，何唐结婚荒谬，唐铭钟结婚荒谬，他们这种表兄弟结婚荒谬，他一时分不清其中荒谬的层次，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茉莉绿茶中加了西洋参，味道有点怪，但他喝习惯了。
参是卫舟专门给他加的，之前那段时间公司刚起步，他加班很厉害，卫舟说不忍心看他一脸虚样，做茶包的时候给他的那份都加了参，一直加到现在。
可能当时确实一脸虚样，但他听不得这个，在卫舟做茶包的时候坐他旁边，把他要加进去的枣干杏干一口气全吃了，然后被他踹两脚赶下楼重新买。
秦连朝端着杯子，半晌问何唐：兄弟认真的吗？
何唐：真的，回头说。
唐铭钟并没有给自己发消息，秦连朝一时不知该不该问，想想还是算了。
他切了屏幕，给卫舟发消息：我那俩发小，结婚了！
过了一会儿，卫舟回：哦，今天同性可以领证了。
秦连朝：你不震惊吗，他俩？
卫舟：是一对，你看不出来吗。
秦连朝：······
这是谁发小，不是，这怎么看出来，不是，他俩根本从来没和他提过！
秦连朝在茶水间把茶都喝完了也没琢磨明白，只能回去用工作平复心情。
何唐头回得很快，午休的时候，电话就打了过来。
“兄弟啊，中午一起吃饭，去你们公司附近那家日料吧。”
“你···”
秦连朝沉默了一会，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何唐打断了他。
“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不来和你解释了吗，我马上到了啊，挂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秦连朝只好站起身，捞起外套往餐厅去。
他到的时候，何唐正好点完菜，把手里的菜单递了过来。
“看看你还要加什么？”
秦连朝随便加了几道，就转头紧紧盯着何唐。
“就是我和你说的那样，我和他今天领证了。”何唐穿着件连帽卫衣，头发也没抓，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一点不像个刚领完证的人。
“那铭钟呢？你们不是刚领完证，他人呢？”
“呵，他出差去了，你见过有人结婚第一天就出差的吗，他都不愿意这腾出一天空，从民政局出来我就直接送他去机场了。”何唐抓了抓头发，“路上我就后悔了，真想直接掉头拿离婚证。”
“你们家里知道吗？”
何唐态度很无所谓：“不知道，懒得说。”
“懒得说还是不敢说，等会儿，你们在国内领的？”
何唐“嘿呦”一声：“你才反应过来，今天开放同性恋结婚的第一天，排队八百米，我们还去的最偏的区。”
其实卫舟今天的消息就说了这个事，但是秦连朝的重点一直在两个发小结婚了，忽略了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菜很快上齐了。
何唐拍了张照，边打字边幽怨地说：“新婚第一天和单身兄弟吃饭，算弥补单身派对吗。”
秦连朝无语地夹起一块刺身：“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没把我当朋友是不是。”
“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何唐撇了撇嘴，表情又变复杂了一点，“不是不把你当兄弟，毕竟我们名义上···不过现在铭钟已经是独立户主了，法律上也没什么。反正现在这事结果就这样，现在除了你也没人知道，我们也不打算对外说。”
秦连朝一听，也就不再追问，感情这种东西很复杂，难以说给旁人听。
他给秋刀鱼挤上柠檬，头也不抬地说：“早上你告诉我的时候，我和卫舟说了。”
“我服了，你怎么什么事都和他说。”何唐瞪了秦连朝一眼，“不过也没事，他应该不会乱说话。”
“他好像早看出来了。”
何唐对此也不惊讶，只哼了一声：“恭喜，那就只有你是块木头了。”
“今天，人很多？”秦连朝慢条斯理地给鱼挑刺，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是啊，民政局多少年没这么忙过了，要不你也去凑个热闹？”
秦连朝笑了一声：“我去凑热闹，我和谁去？”
“和卫舟呗。”何唐随口道，话一出口，突然坐直身子，“对啊，你们俩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和结婚过日子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年各自都没谈吧，不如结了了事儿。”
秦连朝挑鱼刺的手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茫然。
“发什么疯，我和他两个直男。”卫舟老婆的手办在他们家摆了一柜子呢。
“什么发疯，那你为什么一直没谈。”
“没碰上合适的。”秦连朝搬出一直以来的理由，他觉得感情没意思，不想碰。
“你天天公司家里两点一线的，能碰上什么合适的，工作认识的你又嫌有工作牵扯，等人美女入室抢劫啊。”
“而且本科是舍友就算了，读研半年又退宿巴巴搬进他租的房子，一直到现在。”何唐越说越兴奋，“你这状态比我像已婚，真的兄弟，你回去求个婚，没准人家就答应了，你这后半辈子就有着落了。我刚解决终身大事，也不忍心看兄弟孤苦伶仃啊。”
“和他住习惯了，分开不适应而已，你别瞎说。”秦连朝低着头没完没了地给那条可怜的秋刀鱼挑刺，盘子里已经成肉糜了。
何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余光瞥见手机亮了，他点开消息，一下就开心了，站起身拍拍秦连朝的肩：“先走了，他晚上回来，布置婚房去。”说着迈开腿。
“何唐。”秦连朝叫住他，顿了一会儿说，“新婚快乐，你们，好好的。”
何唐笑得很灿烂，挥挥手走出餐厅。
秦连朝想说自己很久没见他这么笑了，想完觉得哪里怪怪的，哦，这是霸总管家的经典台词。但是高中之后，何唐就真的很少露出这么真心快乐的笑了，好像迟了很多年，幸福终于再一次降临在他身上。
秦连朝静静坐了一会儿，在为兄弟幸福感到开心之后，刚刚生气的茫然又徘徊不去。
午休马上结束了，他起身前又点了一份外送的蟹籽寿司，地址填了卫舟工作的公司，之前也和卫舟来这家日料店吃过两次，卫舟挺喜欢他们家的蟹籽寿司。
傍晚七点，秦连朝驱车驶入五光大道，五光大道一如既往的堵，他盯着前面的车流，手指轻叩方向盘，思考自己今天下午低效的原因，从听了何唐的玩笑话开始，他就一直神思不属。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传来，秦连朝随手拿起来瞄一眼。
是卫舟的消息，他精神振奋了一点，点开消息。
“我到家了，带点蒜回来。”
秦连朝没发现自己微微勾起的嘴角，回了一个小猫的表情包。
前面车终于动了，秦连朝驶出五光大道，往家附近一个大型市场开去，虽然小区超市就有蒜，但是卫舟平时喜欢去那个市场买菜。
挑了一袋子蒜，秦连朝拎在手里，慢慢走着。傍晚天气挺好，天边淡淡的霞光透露出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走了一段，路过一家花店，秦连朝停了下来，他看着玻璃窗里一簇一簇的鲜花，突然发现它们非常漂亮，好像每朵都在朝他招手似的。
既然漂亮成这样，不买一束好像说不过去。于是秦连朝迈开长腿，挑了几支不同颜色的玫瑰，又请店员多选了一些，包成一大束。
一刻钟后，秦连朝怀里抱着一束缤纷漂亮的鲜花，手里拎着一塑料袋的蒜头和一袋子中午打包的寿司，走在家楼下的停车场。
他寻思着好像少了点什么，但是卫舟交待的蒜也已经买了，应该什么也没忘才对。
进了家门，秦连朝走进厨房，把蒜放在台面上。
“我回来了，蒜买回来了。”
卫舟正低头备菜，随口应了一声，但是发现秦连朝放了东西还没出去，以为有什么事，就转头看他，直接被秦连朝怀里五光十色的花闪了眼。
“捧这么大一束花，谁送你的。”卫舟调侃。
“我买的。”
“怎么突然想到买花。”卫舟有点疑惑，秦连朝从来不买花，反而他有时候会带上一束放家里当个装饰。
“路过看到好看，就买了。”秦连朝摸摸鼻子，“家里花瓶在哪？”
“客厅里。”卫舟朝客厅抬抬下巴，转头继续切菜。
秦连朝就坐客厅地毯上插起了花，他觉得自己坐这插花的画面很诡异，刚刚卫舟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他这呆样，狠狠嘲笑出了声，但是自己莫名其妙买了一大捧花，不插起来又怎么办呢。秦连朝只能继续默默剪枝插好，把花瓶放在了餐桌上。
“诶，别说，这束还挺好看。”卫舟把菜端上桌，看一眼餐桌上盛放的鲜花感叹道。
很好，秦连朝觉得自己买花的行为不莫名其妙了。他腰板直了一点，去厨房盛饭。
卫舟发现，今天的秦连朝很反常。以往晚饭时间，两人通常会闲聊今天发生的事情，但今天，秦连朝一声不吭地默默吃饭，表情看上去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但肯定不是工作的事情，他吃饭从来不想工作，私事的话，联想到他突然带了一束花回家，虽然他说是自己买的······
该不会是，被表白了吧，卫舟心里八卦兄弟，但是秦连朝以前也被表白、被追过，毕竟他的脸摆在那儿，可之前好像也没这么反常，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呢，卫舟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正想开口。
突然见秦连朝两口扒完碗里的饭，放下了筷子，然后坐直身子，把桌上的花瓶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发出惊人一语。
“卫舟，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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