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开会。
虽然还是挂着营业微笑,但爵士的人觉得这位Kevin江先生跟线上沟通的时候比,好像没那么好说话。
语速虽然不紧不慢,语气也是和缓平静,但态度上就是给人一种强势的感觉,明明只是谈个音响设备的事,爵士负责人却觉得好像在划国境线的谈判桌上似的,对方那叫一个寸土不让。
往日这种得罪人的事基本都是温迪冲在前头,Kevin则是扮演缓和冲突的那个角色。
可今天Kevin成了主攻。
他倒是冲锋陷阵了,温迪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转换角色,结果搞得本来应该双方有来有往的沟通会,变成了一面倒的局势。
他们这边一直在提要求,而对面的讨价还价基本都被Kevin或软或硬地堵了回去。
吴雨晴试图缓和气氛,但是她经验不足跟不上Kevin的节奏,追在他后头像大部队过境之后去战场上捡子弹头玩的小孩。
基本就是话说半截:“对,我们这么要求是有原因的,但……”
转折后头的缓冲还没说出来,Kevin那边就又发起新一轮进攻了。
吴雨晴忍不住看向晏曦,希望他能做点什么,缓和一下会议的紧张气氛。
刚刚吃饭的时候他还说会上要重点查问一下爵士设备质量的,可从进入会议室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然而一转头,就见晏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长桌距离双方谈判主力最远的位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进门前就戴着墨镜,看不清是眼睛是睁是闭,耳机更是从来没摘下来过,靠在椅子里头撑在手上。
要不是他偶尔小幅度晃动转椅,吴雨晴还以为人已经睡着了。
晏曦确实很困,昨晚通宵,今天上午说要补觉却根本睡不着,脑子跟染了病毒的电脑一样关都关不上。
要不是吴雨晴发信息说起海棠花好看,让他有机会做点别的事分散注意力,他可能会一整个上午全都沉浸在那乱糟糟的思绪里。
“那不是心动,是吊桥效应!”在浴室里他指着镜子里的人狠狠点了一下。
当时差点摔倒,心跳加速是正常现象。
他在房间里做好了心理建设,可在锦棠春看到Kevin的瞬间,他听到自己心跳乱了节奏。
看到他身上沾的花瓣碎片,又开始觉得胸口憋闷。
一定是因为一宿没睡的关系,听说经常熬夜会导致心率不齐。
晏曦按着心口,认真考虑以后不再熬夜规律作息这件事。
他约吴雨晴吃饭本来是为了打听些关于Sunny的事,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大半的时间话题都在绕着Kevin转。
而现在……
晏曦隔着墨镜看着那个勾着薄唇微笑,可整张脸却全是凌厉之气的人,感觉自己心跳声大到要把耳机震出来了。
可他仍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只在那跳动突然加剧的时候略动一动,用无声地深呼吸缓和一下。
虽然并没什么鬼用。
之前他只见过Kevin独自一人工作的样子,除了噼里啪啦响的键盘,整个过程几乎完全是无声的。
那时候的他只是很专注,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动作,肩背紧绷却平展挺拔,呼吸平稳深长,眨眼的频率很低,间隔节奏均匀。
像行进中坠在族群队尾的狼王,沉默地掌控着全局。
而现在的他,在捕猎。
他温和笑容的表象下全是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沉稳有节奏地进攻,目标明确、步步紧逼,强势甚至贪婪。
晏曦闭上眼,轻轻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假装自己是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任由眼睛自己看它想看的地方,脑子思绪肆意聚散游走。
直到会议结束,爵士的人告辞离开,温迪刚要问问Kevin刚刚为什么那么激进。
晏曦已经噌一下站起来,撂下句:“有事,先走了。”就大步走出门。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吴雨晴突然收到信息,打开一看正是晏曦。
“他说突然有灵感,要回去写歌。”她转述晏曦的话。
温迪注意到Kevin面色比刚刚开会的时候更难看了,哼笑一声:“理解,搞艺术的脾气难免古怪些。”
说完就见吴雨晴表情变得复杂,忍不住问:“你那什么表情?这就护上了?一句都说不得?”
吴雨晴不知道该怎么说晏曦对她有好感这件事,尤其在温迪对晏曦的态度是这种带着距离感的嫌弃的情况下。
她犹豫着,表情不由得一言难尽起来。
在Kevin和温迪看来就是她不喜欢有人说晏曦坏话,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Kevin扯出一个微笑:“咱们也走吧,时间还早可以休息一会儿。”
“嗯,可以出去逛逛。”吴雨晴心情还不错,往外走的脚步格外轻快。
看着她的背影,温迪冲Kevin翻了个白眼,怒其不争:“你可真是好脾气。就不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Kevin脚步有些重,速度也不快。
“喜欢的人跟别人那么亲近,你就看着?”温迪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觉得Kevin感情受挫心里痛快的同时,又有点恨他不争气。
“喜欢……吗?”Kevin脚步一顿,又恢复平稳节奏。
“你不会告诉我喜不喜欢你自己不知道吧?”温迪看他那明明很在意却不自知的样儿,气不打一出来,干脆眼不见为净,甩手走了。
Kevin知道她误会了,但并不准备解释。
他现在继续处理的是自己的问题。
对于晏曦,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假装看不见并不能解决问题。
感情也一样。
试图无视它并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免受影响,反而因为太不明朗一言一行都被牵动。
这两天下来事实摆在眼前,他太在意晏曦,以至于影响了工作。
他先洗了个澡,然后颇为郑重地打开记事本,像处理项目那样把困扰他的问题一一列出来,并按照在意程度从上到下排序。
位列第一的就是他现在继续解决的问题:
晏曦跟吴雨晴是什么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然后就是生虾拌饭,麦可仪。
再然后是他那个神出鬼没的女保镖。
看着列出来的表格,Kevin眉头渐渐皱紧。
“他身边怎么那么多女人?”
这还只是他见过的,想起晏曦在酒吧那如鱼得水交际的样子……
自言自语道:“玩音乐的好像特别受女人欢迎,还有狂热粉丝什么的。”想起以前他妹妹追星的那个劲头,还有她同学跑遍全世界追在明星后头的毅力,他又加上一条:
不具名追求者。
他先在生虾拌饭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她对于晏曦乐队的事似乎了解得很清楚,不仅知道他乐队工作的动态,甚至能清楚他的行踪动向。
那么她对于那个圈子里围绕在晏曦身边的人一定也很了解。
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而且,Kevin勾勾嘴角,她索取的报酬很容易支付。
一边笑一边在脑子里想着自己接下来的日程安排,然后在她名字旁边写下一个两个日期。
再然后,就是吴雨晴了。
他笔尖在她名字上点了点,沉默片刻,给吴雨晴发了个消息,然后拿着那枝垂丝海棠出门了。
吴雨晴的房间比他的低了3层,他准备借着把花送过去的机会试探一下。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颗粉色的头就那么冲进视线中。
晏曦背靠着电梯墙面,双手撑在背后扶手上,头低垂着,头顶一个粉中带黑的发旋儿正对着Kevin视线的高度。
见电梯外那双腿定了半晌也没进来,他抬起头,就见到Kevin捧着一枝盛开的海棠静静站在门口。
所以这枝花果然在他那。
晏曦心说。
从早些时候看到Kevin身上的花瓣他就在猜测,到午饭时吴雨晴不小心流露出的情感更加深了怀疑。
而现在,晏曦看着那缀满花朵的树枝,眯了眯眼,露出一个假笑:“江先生,花很漂亮啊,哪来的?”
Kevin走进去,自然地站到他身边半步的位置,当没看到他快速挪远一些的动作。
听他又开始叫自己江先生,Kevin眼皮微垂:“不是你让摘的吗?”
“哦。”晏曦像才注意到似的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枝花,“原来是那一枝啊?吴小姐送你的?”
吴小姐?
Kevin注意到称呼变化。
侧头看他,难掩探究。
晏曦注意到他视线:“看什么?”
“你很介意?”Kevin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再跟他绕圈子,直接问。
“介意什么?”晏曦撇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表情。
“介意Rainy把你送她的花送给我了。”虽然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但Kevin正好拿来试探下晏曦态度。
“有什么介意的?”晏曦头仍偏着,快速道,“一枝插瓶的花而已,送她了就是她的了,她想给谁是她的自由。”
一枝插瓶的花而已?
意思是说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Kevin目光在他侧脸扫过,想知道他说这话是在嘴硬,还是真的觉得这花不重要。
片刻后,他确定晏曦是在嘴硬。
明明从浑身上下都在说着他很在意,嘴上这么说就只是面子上过不去。
哼。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并不准备跟晏曦解释他这是误会。
尽管误会去吧,挺好。
这么想着,他把调整了下花枝的位置,避免花瓣被电梯墙壁碰到。
此时的Kevin根本不知道晏曦误会的方向跟他以为的完全相反,看着他这么宝贝那枝花,晏曦暗暗呸了一声。
感觉自己指尖**辣地疼起来。
他刚刚说有灵感回去写歌则纯纯是借口。
他写个屁!
好不容易受电影刺激写了一半的曲子又卡住了,脑子乱得,坐在那只有一串乱得跟闹市区噪音一样的音符蹦出来,连旋律都算不上。
好不容易终于连成调了居然是别人的歌,谈着谈着还tm无意识跟着唱出来了。
“这一生也在进取
这分钟却挂念谁
我会说是唯独你不可失去
……
狂风与暴雨都因你燃烧
一追再追
……
你是真正目标
……”
“F**k!”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唱的是什么,晏曦用力砸了几下键盘,试图用混乱的琴音搅散胸腔里盘亘不去的某种情绪。
他急促地呼吸,眼睛里全是挣扎和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
好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稳,可表情却皱在一起,从喉咙深处翻滚出苦恼的哼唧。
颓丧的脑门摔在琴键上,巨大的噪音穿透耳机带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就是耳鸣。
他捂着耳朵摔倒在地,用力晃头揉耳朵,试图阻止越来越大的而名声将脑浆震成浆糊。
晏曦腕表上有一个紧急呼叫铃,只要按下去,娜娜立刻会带着医生过来。
但他不想按,他能挺过去,像之前的好多次一样。
他蜷缩着,渐渐开始颤抖,呼吸变得急促,一下一下用头撞击地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折磨人的耳鸣和头痛终于减退,晏曦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全身。
他平躺在地上,看着顶上Kumbhglass设计的滴水灯,彩色的玻璃被定格在融化的瞬间,透明悬垂的部分好像下一秒就会滴落在他脸上。
就像他此刻的大脑,被入侵,被腐蚀,变成了从没能预期到的形状。
不仅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甚至还莫名觉得危险。
面对未知的危险应该怎么做?
晏曦问自己。
跑吧,跑。
当情况明显不容乐观,敌人战力不明,自身又意志溃散的时候,逃跑是一种保护有生力量的有效决策。
“没什么可耻的。”晏曦对自己说。
逃跑不可耻。
可耻的是,在电梯里遇到拿着海棠花枝的Kevin时,晏曦发现自己的酸唧唧的话跟开了自动回复一样,关都关不住。
直到Kevin问他是不是介意。
晏曦心里一突:被他看出来了?
想要装着若无其事来表现不介意,可还是忍不住说:“一枝插瓶的花而已……”
一枝插瓶的花而已,又不是花束,随手一送的东西,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想到吴雨晴之前说起Kevin时的那个眼神,晏曦却难免心虚。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立即冲了出去,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全是Kevin身上的气味,混着花香挤占了整个电梯,让他的嗅觉和思绪都无处可藏。
跑,赶紧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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