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晏曦说话，Kevin就以他为圆心两步距离为半径，画了个标准的半圆从他身边绕了过去，直奔导演。
那样子好像晏曦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晏曦登时就怒火上蹿，“你什么意思？！”
他活动着脚踝，准备着如果他不立即道歉并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一脚踹上去，让他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Kevin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了，于是给他一个稍等的眼神。
对导演道：“后面的路让Rainy你们的车吧。”
“啊？怎么了？”导演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这么个要求，赶紧往吴雨晴那边看，只见小姑娘背对他们抱着花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这是……他惊疑地看向Kevin，无声问他：“你干什么了？”
Kevin笑笑，没有细说，只说：“她一身花粉，晏曦花粉过敏。”
“那让晏曦跟我们坐啊！”导演理所当然道，突然想到他们也都是满身花粉，比吴雨晴好不哪里去。
一队人里只有Kevin刚刚一直跟晏曦在外围，没往花田深处去。
“就只是因为这个？”导演又瞟一眼独自远离人群的吴雨晴，“人家小姑娘怎么像是哭了？”
晏曦这会儿也注意到吴雨晴那看着不像是表白成功的样子，他用眼角瞄着Kevin，见他脸上是一贯的礼貌笑容，不见任何心疼女朋友的意思。
看来这是没在一起。
那他避嫌个什么劲啊？
想着晏曦眉头又皱起来。
直到吴雨晴跟着导演上了车，剩他们两人走回Kevin车边。
“你坐副驾驶。”Kevin说。
“你干什么去？”晏曦拉开车门，就见Kevin没有坐上驾驶位，而是走向后面车斗。
“换身衣服。”
他从后车斗里提出行李箱，快速地脱了外套随意丢进斗里，又拽出一件穿上。
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回到了驾驶座。
晏曦不明白，“你衣服脏了？”
Kevin嗯一声，“沾上花粉了。”然后启车跟上导演他们。
晏曦呼吸一顿，突然明白了他刚刚绕着自己走是为了什么。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觉得好像应该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又觉得有点刻意。
张张嘴，出口的话也不知怎么就阴阳怪气起来，“怎么沾上的？”
听着他明知故问，Kevin转头看他一眼，含着笑意回他：“你刚刚要是没走就能看到是怎么沾上的了。”
紧接着又问他：“你走什么？”
晏曦哼一声，“我不走留在那当电灯泡啊？”
“我跟Rainy又不是情侣，你怎么就是电灯泡了？”
“之前还不是，之后可能就是了呢。”
“什么之前之后的。”
“你说呢？”俩人一句叠着一句，声音不高语气也没多重，可气氛却莫名渐渐紧张起来。
Kevin沉默片刻，说：“我拒绝了。”
“看出来了。”晏曦目不转睛，好像很关注路况似的。
“那你还……”不高兴什么？Kevin看路的空隙注意晏曦脸色，不见缓和。
晏曦靠着椅背，脸绷得紧紧的，侧脸的轮廓都显得锋利起来，语气不愉地说：“雨晴很难过。”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蹦出来这么一句。
“雨晴？”Kevin听晏曦又这么叫吴雨晴，名字含在嘴里差点被牙根磨碎了，“你还心疼上了，倒是会怜香惜玉啊。”
话一出口他立即抿住嘴，这味儿酸得他自己都闻到了。
一时间有些气恼还有点不自在。
“我不是心疼。”晏曦悠悠说，“我只是觉得她很无辜。”
“什么？”Kevin没懂。
晏曦转头盯着他，“要不是你一直在释放信号，她也不会沦陷，搞得现在这么伤心。”
“我没有释放信号。”Kevin辩解。
“你有！”晏曦肯定道，“体贴关怀、周全照顾、关注她的身体工作和心情，你超越了同事该有的界限。”
“我对同事都很照顾……”
“为了掩盖你对雨晴的特殊，你当谁看不出来呢？”晏曦冷笑。
“……”
“你明知道她会误会，你还做。”晏曦不留情面直言快语。
“你好像也没资格说我吧？”Kevin眼神幽暗。
“我怎么了？”晏曦眉毛高扬，理直气壮，“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特意让酒店专门剪海棠花插瓶，就为了送她一枝，就这么普通的？”
“她喜欢酒店又刚好提供这服务，送一枝有什么问题？”
“你不是花粉过敏吗？不怕把自己送进医院啊？”
“从剪枝到送她我都没沾过手，哪就那么容易过敏了？而且最后花还不是落你手里了？”
“……”想起自己那天故意误导他，Kevin目光闪了闪，没有反驳。
车内突然陷入沉默，透过引擎声仍能听到晏曦略显急促的呼吸音。
晏曦平缓着呼吸，捂着胸口恹恹地说：“我每次约她可都有正当理由，不是故意释放信号，跟你不一样。”
他一没精神，Kevin就跟着紧张起来，刚刚光顾着跟晏曦说话，没注意开车，不知道是不是太晃了。
“难受了？”
Kevin把前座车窗开得更大又打开后座的两扇，风涌入车厢又倏忽而去，吹散了憋闷和剑拔弩张。
晏曦把头歪向窗边，想让风吹走晕眩和胸口翻腾的不适。
Kevin却把他拉回来，“别吹头，该头疼了。”
被拉回来的人安静地缩在座椅里，不挣扎也不说话。
车内空气流通，可Kevin的心里却畅快不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照顾她是因为她像我妹妹。”
晏曦依然没吭声，Kevin继续说下去，声音平淡得像播天气预报，晴转多云。
“我妹妹已经不在了。”
晏曦低低嗯了一声，突然猛地坐直扭头看他。
Kevin与他短暂对视，又转回去看路。
“不在了是……”晏曦皱着脸，大眼睛瞪得溜圆，抱着点希望问，“跟坏小子跑了？”
他记得Kevin之前是这么说的。
可Kevin虽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但眼神里的幽暗却让晏曦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果然，Kevin摇头低声说：“她去世了。”
晏曦长而密的睫毛抖了抖，半垂下遮住双眸，嗓子里咕噜的两声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Kevin仍带着笑，就是他习惯性挂在嘴边那种，自然而然地替他缓解尴尬，“不用介意，你又不知道。”
接着，也不等晏曦道歉，像是堵住的河堤被敲开个口子，很多话就这么流淌出来。
“我比她大七岁，小时候倒是挺亲的，但父母离婚各带一个走，后来虽然也联系，但好多年没见了。之后是她爸去世，我来参加葬礼才又联系多起来。那时候她还在读书，我已经工作了就供了几年。”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好像真的感情不深似的。
晏曦没有出声，静静听着。
“然后她毕业、考上自己喜欢的舞团，一直有个男朋友却敢不告诉我。”Kevin依然淡淡的，但眼里却有无奈，“哪瞒得住，从交往开始整个人像只刚学会飞的鸟似的，扑腾着翅膀跟着那小子飞来飞去。”
“然后就出事了。”Kevin语气没有变化，目光却冷下去，攥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越来越紧。
晏曦的手突然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轻声道：“减速，靠边停车。”
Kevin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超速行驶有一会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油门已经被他越踩越深。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双闪亮起，Kevin靠在椅背里闭上眼，“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晏曦眼神平静，丝毫没有刚经历了极速飙车的恐惧或兴奋。
可说完这句话他就脸色一变，几乎是踹开车门冲出去，扶着一棵树吐了。
但他肚子里除了水什么也没有，这会儿呕出来烧得嗓子阵阵灼痛。
Kevin跳下车跑过来，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难受得厉害？怪我怪我。”
晏曦缓了半晌才觉得好一点，又说他：“怪你什么？”
“怪我没注意开车，超速还乱变道晃得你难受。”Kevin果断反省，拉开车门扶着他坐下，自己站在旁边等着挨训。
却听晏曦说：“应该是我道歉。”
抬头就见他眼含歉意，“让你提起伤心事。”
Kevin摇摇头，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一辆车停在他们车边，导演从副驾驶探出头来问：“怎么了？突然加速？怎么又停这了？”
不等Kevin想到怎么解释，晏曦先开口：“是我有点难受，让他快点开到，结果还是半路停车。”
Kevin也自然地接着道：“你们先走，我们马上跟上。”
导演他们开车离开，从头到尾吴雨晴都没有露面，大概是不想面对Kevin。
想到这，Kevin低头对晏曦说：“第一次见到吴雨晴的时候我差点认错了。大概因为都是跳芭蕾的，她们背影特别像。”
“哦。”晏曦没抬头。
Kevin继续道：“她在公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缘不太好，我就照顾了一点，因为看到她总想起我妹妹，没别的心思。”
“嗯。”还是不抬头。
“我刚刚已经跟她说清楚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超出同事关系的接触了。”
“所以呢？”晏曦终于不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Kevin问：“那能不生气了吗？”
“我没生气。”晏曦抬头，只见Kevin笑意盈盈看着自己，那笑容跟刚刚说起往事时的笑容不一样，不是礼貌疏离标准化的，看着很舒服。
他被那带着笑意的双眼看得心头一跳，顿时有点不自在起来，转回身把双腿也放进车里，“我没生气！”
一边强调一边要去关门，却被Kevin挡着关不上。
“赶紧开车，导演他们都走远了。”
Kevin放手让他关门，不紧不慢地上车、启车，等晏曦扣好了安全带才开出去。
车里一直安静了好几分钟，晏曦感觉的比刚刚平稳许多，没那么难受了，刚闭上眼准备养神，就听见Kevin问他：“娜娜是你女朋友吗？”
晏曦噌一下坐直，“你胡说什么？！”
“慢点，动作太猛等下又难受。”Kevin转动方向盘，流畅地过了个U型弯，晏曦稳稳坐在位置上，几乎没有任何晃动。
“不是就不是，激动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能问吗？”
“也不是。”
“嗯，”Kevin获得问话许可，继续问，“那你喜欢生虾拌饭吗？”
“……”晏曦半眯着眼问他，“你说的是哪个？”
Kevin笑而不语。
“人家叫麦可仪！”
“不过是个称呼，那么在意？”
“是个称呼，但得是认可的称呼。”晏曦郑重地说，“如果她自己喜欢被叫生虾拌饭那自然可以叫，可她喜欢被叫麦可仪，那就得尊重人家。”
“这么替人家考虑，你很在意她啊？”
“她怎么也算自己人了，当然在意。”晏曦说，又快速补充道，“但不是那种在意。”
“哦，”Kevin终于问到重点，“那现在有让你那种在意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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