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问了另一个：“吴小姐，有男朋友吗？”
Kevin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这是完全不想藏着掖着了？可这事……想了想，他还是委婉道：“这是Rainy的私事。”
“嗯。”宴曦碰了个软钉子倒没有什么不悦，“我来这是为了谁，也是我的私事。”他露出个标准的假笑。
Kevin嘴角抽动，憋着气问：“那你还要吉他手吗？”
“要啊。”
宴曦站起来，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旁边椅背上，宽松的米色毛衣显得他人柔和温润，可说出来的话却让Kevin想上去踢他两脚。
“我可以自己找，反正一共就这么几个人，用不着你。”像是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一场游戏，晏曦颇有点兴味盎然。
说着他往吴雨晴那边走去，目光在跟她说话的男子身上快速扫描一遍，然后在对方手指上停了片刻，主动打起招呼：“吴小姐，这位是？”
看他那样子倒不像是在找吉他手，而是对接近吴雨晴的人格外关注。
那人被他上下打量的目光弄得有点不自在，吴雨晴不知在想什么居然愣在当场没有说话。
Kevin叹口气，上前介绍道：“这位是餐厅副主厨郑岩，姜师傅徒弟。”
宴曦跟对方打招呼，难得显得有些主动，可郑岩却只是点点头，推说：“我要准备拍摄，失陪了。”然后就走到了另一头跟导演和摄影师沟通起来。
“不是拍姜师傅吗？”宴曦问。
“姜师傅忙，早上班机要飞首都，只有露脸的部分他亲自上，其他部分请郑师傅帮忙拍。”Kevin解释道。
“哦，替身啊。”宴曦点头，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外形差得有点多啊。”
“手替！”Kevin无语，露全身还替什么啊，郑岩比姜师傅年轻了十几岁，还高近十公分，怎么看外形都不可能像的。
说是姜师傅没时间才让郑岩做手替，但其实即使姜师傅有空，真正拍摄做饭镜头的时候还是会让郑岩上。
之前来堪景的时候，刘经理就嘱咐过了，说姜师傅已经有些年头不自己上灶了，最多在研发些新菜式的时候“指点”一二，大多数时候都是参加些活动，运作下知名度和人脉。
一年到头全国各地飞，忙得很，没时间跟他们磨视频拍摄。
不到两分钟的视频，看的时候觉得节奏快，镜头绚丽、动感十足，但真正拍起来，却要实实在在弄上好几个小时，而且过程也很枯燥无趣。
一个动作可能要重复几次甚至十几次，不同角度、不同速度，只为了给后期剪辑足够的素材。
Kevin看到宴曦偷偷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在心里笑他活该，好好的非得自己过来找罪受，图什么？
他不觉得对宴曦来说，一个吉他手候选人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总感觉宴曦对找到这个新吉他手的事，没有生虾拌饭说得那么上心。
他来这是为了别的……
想到这，Kevin又看向吴雨晴。
熬夜拍摄让所有人都很疲惫，吴雨晴也不例外。她身上裹着条千鸟格披肩，露出细瘦的肩颈，黑色一字领毛衫贴合着她的曲线，黑色筒裤下是一双切尔西短靴。
Kevin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只觉得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合适，简洁不失优雅，疲劳又给她增添了一丝略带病态的憔悴，惹人心疼。
她抱臂站在那，紧盯着拍摄，似乎很专注。
但，偶尔的，当宴曦有什么比较大的动作时，她也会跟着动一下。或是略微调整下自己的站姿，或是整理下本就已经很规整的披肩。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宴曦身上，而且，她知道宴曦一直也在注意着她。
这个发现让Kevin感觉不太舒服，具体哪舒服也说不上来，总之不太想看到他们二人这样“有来有往”的画面。
姜师傅的镜头不多，拍得很快，眼看只剩几个镜头就能拍好了，Kevin跟吴雨晴说让她盯一会儿，自己去一趟洗手间。
其实一般情况下，不用他说，吴雨晴见他不在也会盯着的。可今天她因为宴曦而总有些心不在焉的，Kevin觉得自己还是嘱咐一句比较稳妥。
离开前他又看一眼宴曦，对方也在看自己，目光探究。
哼，还真是对任何接近吴雨晴的异性都很警惕呢！Kevin在心里冷哼。
Kevin有意多花了点时间，等他回来时，姜师傅已经拍完了，正热情地跟在场所有人员告别。
“不好意思，我7点还要赶飞机，先失陪了啊……”姜师傅三两下脱下厨师袍丢到小赵手里，又招呼郑岩过来，嘱咐道，“你一会儿弄个面，用那个佛跳墙的汤下，拍完所有人吃了早餐再回知道吧。”
郑岩立刻答是。
姜师傅又跟宴曦握手告辞，“小宴先生，以后常来这里吃饭啊，我觉得跟你很投缘的！”
宴曦也难得露出笑意，说着一定一定，不知道是在客套还是真的。
郑岩提醒说：“师父，车停得有点远，我送您过去吧。”
“不用，别耽误拍摄，我自己找得到。”姜师傅摆摆手，就要离开。
可哪能真让他自己下去，刘经理立刻上前，手里还拿着姜师傅的外套。
Kevin跟刘经理一起送他，出门时余光瞥到宴曦又站到了吴雨晴旁边，啧。
再上来的时候，餐厅里格外安静，在门口就能将最里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导演低声指导郑岩动作，摄影师让灯助调整光照。
灯光下的落地窗上人影错落，和着淅淅索索的脚步声，Kevin感觉自己波动的心绪渐渐缓和，他深吸口气，调整表情往里走，准备继续应付宴曦。
“宴曦呢？”那个扎眼的粉色脑袋并不在人群里，他碰碰吴雨晴的手臂，问。
他动作很轻，吴雨晴却浑身一震，直接往旁边跳开一步。
“想什么呢？吓一跳。”Kevin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赶紧伸手扶住她，免得被地上的电线绊倒。
吴雨晴长呼一口气，对他笑了一下，可却带着点僵硬和不自然：“没什么，有点愣神。你刚刚说什么？”
Kevin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也不准备追问，重复道：“宴曦呢？走了？”
“嗯，对，走了。”吴雨晴点头，“他说有点事就走了，就刚刚。你们没遇到吗？”
“没有啊，他从哪走的？”Kevin惊讶，“地下车库？”
“应该是吧……”吴雨晴也不确定，“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我从地库上来的，没看到他，就随便问问。”Kevin看着外头，凌晨两点多，路上连鬼影都没有了，更不见宴曦那吵死人的超跑。
“你觉不觉得宴曦怪怪的？”
Kevin看着吴雨晴映在窗子上的面孔，她脸色比刚刚僵硬了些，眼神也更加复杂。
这话吴雨晴之前就说过，当时觉得是她多心了，可现在看也不是完全无缘由。不过，肯定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Kevin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她直说：“宴曦应该是对你有点想法。”
“想法？！”
吴雨晴脸色骤变，低声惊问：“他知道我知……”
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Kevin赶紧解释：“不是你想的那种，他应该是对你有好感。”
“好感？”吴雨晴面露疑惑，“你看错了吧？”
Kevin勾勾嘴角：“他找我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啊……”听到他这么说，吴雨晴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即又皱起眉：“所以他最近老找我问东问西的是……”
“找借口跟你拉近关系呢。”Kevin接口道，笑了两声，自己感觉有点故作轻松，不知吴雨晴听出来没有。
“那他话题找得还挺特别的……”吴雨晴肩膀放松下来，整个人看着不那么紧绷，但眼神里的怀疑还是没有完全散去。
她拢拢披肩，长出口气，扎在脑后的发有几缕散落下来垂在颈间，乌黑的发丝衬得那脖颈更加白皙纤瘦。
Kevin移开目光，心不在焉道：“是挺特别的。”
早上六点左右，一群人吃了一顿热乎乎的汤面，满口留香地离开了夕拾荟。
然而，即使已经困倦到不行，他们却根本不能休息，下一个餐厅的拍摄在八点，他们现在就需要赶过去。
一宿不睡让所有人脸色都很差，上车后Kevin给所有人买了咖啡：“辛苦了，坚持一下，这个拍完就能休息一周，然后就只剩最终晚宴，兰城站就结束了。”
咖啡的热气暖融了晨露的寒凉，却缓解不了打工人一夜不睡还得继续加班的疲惫。
众人纷纷道谢，却大多只是捧着咖啡缩在座椅里睡觉，想趁着路上这段时间抓紧恢复体力。
吴雨晴也精神萎靡，Kevin看她困得头一直在车窗上来回磕碰，轻轻拉了下她手臂，低声道：“一会儿你找个包厢睡一觉，我盯着。”
“我没事，就睡一会……撑得住。”吴雨晴虽然这么说，但下车的时候，人整个都有点放空的感觉，上台阶的时候还绊了一下。
“小心！”Kevin伸手要拉她，却有点晚了，虽然没摔得太狠，但吴雨晴的膝盖还是在石阶上磕了一下。
“没出血，但有点肿了。”Kevin接过服务生给的冰袋，用毛巾包着递给吴雨晴，“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拍摄那边我盯着。”
“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吴雨晴说，“那边架设备应该不需要我们。”
“Kevin，快来！”导演突然推门进来，“这儿全是外国人，说话听不懂，你赶紧来给翻译一下！”
“来了。”Kevin让吴雨晴继续休息，自己跟着导演去了。
Le chalet sous le sycomore，是由一幢民国时代的公馆改建的法餐厅，在兰城有些年头了，去年上了三星，只在晚餐时间营业，所以他们可以在白天拍摄。
设备还在架，但摄影师和主厨Basile（巴西勒）还有两个副主厨正比手画脚地尝试交流。
摄影师英文本来就不好，而主厨三人又都不是英语母语者，尤其是Basile本人，浓重的法国口音更难听懂。
摄影师急得抓耳挠腮，看到Kevin过来跟见救星似的扑上来：“可来了！快，帮我跟他说，不是要让他从头到尾把一道菜做三四遍，只是拍几个关键环节，可能每个动作要拍三四遍……”
“别急别急，我来说。”
Kevin一直跟在旁边翻译，等开始拍摄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快点快点！”一阵催促声响起，Kevin往窗外看去。
这里是二楼的包厢，整栋小楼最宽敞的位置，有两扇欧式玻璃门，此时正敞开着。
略一探头，就能看到楼下院子里，一名短发女子快步跑过，背着双肩包，手臂上还挂着个环保袋。
她跑得匆忙，边跑还边拉着后面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一大一小，踉踉跄跄，像一阵不太强劲的旋风，滚过院子撞进店门。
脚步快速跺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凌乱急促的声响。
“Sorry，Chef！The traffic is too...”
“Quiet！”Basile打断对方的道歉和解释，他头都没抬，专注在手上的动作，每一刀都精准地切下均匀的一片，薄如蝉翼，几乎透明。
稳稳地连续切了好一会儿，等导演说好了，他才放下刀，一边招手让学徒收拾东西并准备下一阶段需要的材料，一边擦着手走出镜头范围。
“2 minutes。”他跟导演打了个招呼，然后示意站在门边的女子跟自己走，然后就掠过对方，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然而，这老建筑隔音其实不算很好，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哪个房间，但能听到清楚的交谈声隔着楼板传过来。
或者应该说是Basile单方面训斥对方，声音很大。
英文里夹杂着法语，Kevin虽然不会法语，但也听懂了七七八八。导演和摄影师等人虽然没听懂，单听那几乎要砸穿楼板的强硬语气，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几人相互交换下眼神，心照不宣地当没听到。
而另一边的两个副厨对此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头也不抬，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所有东西。
两分钟一到，Basile果然回来了，身后正跟着刚刚那位迟到的女士，“Jessica。 ”他介绍道。
接下来的翻译工作都由Jessica接手，虽然Kevin感觉她快哭了，但她还是流利地继续着翻译。
她英文好，还懂一点法语，尤其是与烹饪相关的，拍摄进程加快了不少。
可需要拍的素材太多，翻译也要占用不少时间，他们直到中午还有一部分没拍完。
一伙人又困又饿，导演多一个字儿都不想说，基本都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吐，指导摄影师变换角度，而摄影师的手也开始抖了。
“休息一会儿吧，”吴雨晴刚刚睡了一觉，这会儿是精神头最好的人，她低声跟Kevin说，“大家都要撑不住了。”
“可咱们今天没预留午餐时间，本来是计划一口气拍完直接走的。”Kevin摇头。
吴雨晴翻着分镜脚本，跟导演对了下进度，说：“现在进度照原计划是提前的，剩下的内容两个小时肯定能拍完，但再不休息一下……”她提醒Kevin注意拍摄团队成员一个比一个黑的脸色。
灯助因为困倦已经开始愣神了，举着LED都直打晃儿，摄影师喊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确实到了不休息不行的状态了，Kevin点头，先跟导演说了这个环节拍完先停一停，然后上前跟Jessica沟通起来。
“Jessica。”他本来想直接找Basile，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先跟Jessica说，她更了解Chef Basile，让她从中翻译一下也可以做个缓冲。
“这已经到午饭时间了，而且大家也都有些累了。咱们休息一会儿，吃个午饭怎么样？”他见Jessica愣了一下，立刻补充道，“下午四点之前肯定能全部拍完撤出去，不会耽误晚上营业的。”
“啊……”Jessica脸色一瞬间变得有点尴尬，“我们以为会一口气拍完，这会儿没准备午餐呢……”
“不怕不怕，”吴雨晴立刻说，“我们可以叫外卖。”
“那多不好意思……”Jessica讪讪笑着，“来咱们这还让你们叫外卖……这样吧，我帮大家叫，我知道这附近哪家好吃。”
她立刻跟Basile说了休息一会的事，Basile立刻反对，表示想要一口气拍完，晚上有非常重要的客人，不能耽误时间。
“My time is precious, not like yours is so worthless can be wasted！”他这话说得很重，大概还在为Jessica早上迟到的事生气。
Kevin赶紧上前，保证他们肯定能在四点前拍完，现在所有人已经很疲惫了，如果不休息一下，可能更容易耽误下午的拍摄。
有他帮腔，Basile没再说什么，只询问了下午开始拍摄的时间就带着两名副厨离去，对于安排众人的午饭一事更没有任何表示。
“别介意，Chef自己就经常吃饭不应时，工作狂。”Jessica尴尬地笑了一下，越说声音越小。
Kevin和吴雨晴赶紧说没关系，随即招呼众人休息。
Jessica拿着手机轮番地问每个人想吃什么，还没下单，门口就有声音传来。
有人踩着木质楼梯往上走，脚步均匀轻缓。
那节奏，让Kevin心里有种不太舒服的预感。
果然，一颗粉色的头率先露了出来，然后是那依然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换了颜色的耳麦夹着棱角并不分明，甚至有点圆润的下巴。
还有那张不管开口闭口，向上挑还是向下撇都让人觉得傲慢又讨嫌的嘴。
他怎么又来了？！
Kevin已经要控制不住翻白眼了。
“都在呢？”宴曦抬手，随意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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