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醒过来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阳光漫过窗沿,透过贴着老旧窗贴的玻璃,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几道光柱。
对于普通学生而言,这绝对是一种糟糕的体验,因为今天是周一。但对白羽来说,迟到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老旧居民楼的采光极差。白羽昏沉沉地从堆满衣物的床铺上挣扎着起身。他赤着脚,踉踉跄跄地走向卫生间,却被过道里堆积的杂物绊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尖锐的疼痛瞬间自膝盖炸开,白羽蜷缩在地上攥紧了衣角,指节因为过渡用力而隐隐泛白。
他没想哭,但生理性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温热的液体顺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滑落,轻而易举地烫红了他的眼尾。
平面镜里映着一张毫无血色的少年面孔,白羽机械地将牙刷塞进嘴里,冰凉的薄荷味在口腔里蔓延开,他麻木地想:这次身上又会多出几道淤青?
曾经,白羽也算的上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可自从他妈去世后,他爸娶了个不喜欢他的女人开始,一切都变了…
这房子是一个来这边旅游的富二代一时兴起给他买的。那人还曾扮演兄长的角色短暂地照顾过他一段时间。
就在白羽以为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时,对方却毫无征兆地离开了,临走前还硬塞给他一个拖油瓶。
白羽有多厌恶被抛弃的感觉,就有多讨厌白极…所以在他心里,白极永远是那个在垃圾场捡垃圾吃的脏东西。
可偏偏,那个人要他照顾好白极。
餐桌上的饭菜早就凉透了,盛馒头的盘子底下压着一张纸,“哥哥,我没要他们给的钱。学校没有让交学费,是我想你回家撒谎了,不要生气。”
很工整的字迹,一看就出自好学生之手,白极的成绩确实不错,每次都稳定在年纪前三。
不过白羽却是咒骂着把纸条撕了个粉碎,“蠢货,送上门的钱都不要。”
校门紧闭,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白羽一个人的影子。他轻车熟路的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选了一处被半人高荒草掩盖的墙角,攀着砖块向上爬。
对于他这个年龄的男生来说,翻墙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但坏就坏在,他早上摔伤了腿。
从高墙上纵身一跃时,他就生出了某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重重砸在地面上。
脚腕处是钻心的痛,闻着混杂着野草和泥土的腥气,白羽竟从心底生出一丝庆幸:还好没摔死。
捻掉沾在校服上的几根草屑,白羽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到班级门口,他没急着进去,因为是语文老师的课。
那是位很好的女老师,温柔又漂亮,白羽很喜欢她。但有一点让他不耐烦,她总爱劝诫逃课和不爱学习的学生迷途知返,白羽不想听她念叨这些,只想听她念诗歌。
走廊很空旷,阳光照着浮动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屑,也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这时,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楼梯拐角传来,那人一步一步、缓缓行至白羽身前。
白羽下意识地将受伤的腿往里收了收,低着头,视线落在对方鞋尖上。
那人在他面前停顿了三四秒,最后却什么都没做,继续向前走去。
不用抬头白羽都知道他是谁,徐荣辰。今天的值日生,也是名副其实的年级第一,全校公认的天才…这些称谓白羽都快倒背如流了。
至于他为什么放过自己…
白羽揉了揉干涩的眼皮,猜测到:大概是他因为喜欢白极?班里的女生都这样传。
午后的篮球场被阳光炙烤着,热浪蒸腾,几个健壮的少年顶着烈日在场上挥洒汗水。
哐当——!
又是一个三分球。
“谢哥好牛!”
“又进了,谢哥你是不是开挂了?”场边传来捧场的欢呼声。
被簇拥着的谢峙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张扬肆意的笑容,他语气嚣张:“一般般,是对手太菜了。”
对面队伍里跟他关系不错的男生翻了个白眼,“球技好的都在你们那边,我们怎么赢?”
“行啊。”谢峙似乎被这话逗乐了,他掀开球衣擦了把汗,露出一节精悍的腰腹,然后抄起地上的篮球,朝着场外女生聚集的地方用力一拍。
篮球不偏不倚的砸进正在享受阴凉的白羽怀中。
看见白羽混在一群女生当中,谢峙心头就蹿起一股无名怒火,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他懒得深究,便归结为看不惯白羽这幅懒散的模样,男生嘛,就应该好好锻炼身体。
“过来。”谢峙撩开额发,露出一张极具攻击性的面容。他等白羽抱着球不情愿地走进了,才抬手随便一指,“苏辰换给你们了,这下总行了吧?”
那男生对上苏辰阴沉的目光,心头猛然一跳,只恨自己多嘴,但谢峙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行。”
白羽的球技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每一次传球、接球都能把掌心弄的发麻,外加上腿还受着伤,没几个来回就累的脸色发白。
对手也是看出来了他就是个破绽,于是便心不照宣地联合起来有意无意的针对他。
汗水从眉骨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白羽忍不住伸手去揉,就在视线模糊的那一瞬,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的撞在他胸膛上。
“呃啊——!”
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从白羽喉咙里挤出来,紧接着天旋地转,他重重倒在地上。
“我靠不是吧?一碰就倒?”
“碰瓷吗这不是?”
几个针对白羽的男生面露不屑,话里话外都难掩对他的嘲讽。
就在这时,砸倒白羽的篮球突然飞了起来,以一股更凶狠的力道砸到刚刚发球的那个人脸上,“不能好好打球下次就别来了,滚。”
谢峙的声音冰冷慑人,他径直走到白羽面前蹲下,皱着眉去掀他的衣摆,“伤到哪里了?”
入眼是粉白的一片,腰腹上还覆着一层晶莹的细汗。
“别碰我。”白羽疼的厉害,这一下砸的他有点想吐,特别是尾巴骨那块要疼死了,天知道他忍了多久才没哭出来。
“我就看看伤的重不重,听话。”谢峙安抚性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粗糙的手指刺的白羽下巴上浮出几道红印子。
这次谢峙没掀他衣摆,而是从他敞开的领口往里看。
只一眼就让他沉了脸,白羽胸膛那块红了一大片,还隐约泛紫,一看就砸的不轻。
“啧。”心底突然生出来一阵烦躁,谢峙把白羽抱起来,这球是打不下去了,他要带人去医务室,“苏辰你…”
“可以。”苏辰平静地应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他动作极快,在谢峙没反应过来前抢过白羽,“我帮你送他去医务室,你继续玩。”
丝毫不拖泥带水,苏辰抱着不断挣扎的白羽从操场离开。
等拐进林荫道,确定周围没人后,苏辰脸上那温和良善的表情瞬间褪的干干净净。他停下脚步,整个人变得冰冷又难以接近,一字一顿道:“别装了。我不是警告过你吗,别再拿这套装柔弱的把戏勾引谢峙了。”
脑子有病。白羽惨白着一张脸敢怒不敢言,他没胆子说。
挣脱了苏辰怀抱后,他一瘸一拐的往医务室去,他觉得再不涂点药的话,腿真的要废了。
没得到回复的苏辰,神色平静的站在原地。林荫道里树荫婆娑,寂静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快要将他淹没时,他终于抬脚,朝着远处那道跌跌撞撞的身影追了上去。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医务室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异常凝滞。白羽坐在椅子上,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抽痛不止。
“姓名?”
“白羽。”
“哪里不舒服?”
“被砸到了,这里很痛。”白羽抹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指了指胸膛。
小护士握笔的手顿了顿,目光随意地向下扫去,“腿呢?”
白羽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腿没事,脚扭到了。”
小护士撇撇嘴,起身打开身后的储物柜。柜门发出沉闷的轻响,不多时,她转回身,手里多了两瓶药。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严不严重。”
白羽听话的掀开衣摆,露出比同龄人更为消瘦孱弱的身体。
小护士瞥了一眼靠在门板上的男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本来想提醒白羽有其他人在,但转念一想,一起来的或许是朋友呢。
占据了半个胸膛的乌紫,被周围过分惨白的皮肤衬托的愈发狰狞。
护士微微蹙眉,“裤子也脱了。”
白羽喉结滚动,脑海里闪过无数推脱的说词,但都在对上护士凌厉的目光后消散了,他松开手,任由裤子滑落脚踝,随即看见护士眉间的结拧的更深了。
“躺床上去。”
白羽顺着她指的方向转身,却在下一刻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在这里?!”
一直沉默着依靠在门框上的苏辰,在看清他凄惨的模样后,稍稍站直了身体,“腿上,谁打的?”
强烈的羞耻心涌上心头,白羽立刻弯腰去提裤子,头上却挨了一下,护士训斥道:“你穿什么?等下涂药还要脱。”
等白羽躺好,护士找了个冰袋按在他胸前,随手把药水递给苏辰,“给他涂匀,别太用力。涂完付一下药钱,128。”
怎么不去抢?白羽当即抱着衣服想从床上起来,却被苏辰一把按了回去,“躺好。”
白羽急了,他身上只有三十,哪来的钱付药费,“过几天就好了,不用涂药!”
苏辰当着他的面撕开封口,冷冷的瞥他一眼,扔下三个字,“我来付。”
冰袋表面的水珠顺着胸膛滑落,白羽无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在愈发浓烈的药酒味里,他僵着身子躺了回去。
他原本觉得苏辰是个好人。那时候温柔、和善几乎是对方的代言词。
白羽也说不清楚是哪天,只记得从那之后,他看向自己目光,突然变得异常冰冷。
“嘶——!”
尖锐的疼痛把白羽从记忆里拉回现实,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攥住苏辰手腕,“疼…”
苏辰的视线从他闪着水光的眼睛移开,落在那块湿漉漉的胸膛上,他眼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不自觉就放轻了声音:“已经很轻了。”
好不容易挨过膝盖上的痛楚,等苏辰伸手要帮他涂胸膛时,白羽死活不同意,非要自己来。
苏辰盯着他捂着胸膛的双手,摩挲几下沾染着药水的指腹,感受着那轻微的粘腻感,吐出一句不清不重的威胁:“那行,等一会你自己付钱。”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将手指覆上对方敞开的、还残留着冰袋凉意的胸膛上。
他好像,没有想象中的讨厌白羽。哪怕这个人,总是抢走谢峙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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