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撞击篮筐的沉闷声在空旷的体育馆里回荡,又一次,篮球弹框而出,无力地滚落在地板上。
白羽抬起手背,擦掉脖子上的汗珠,弯腰捡起篮球。他穿着过大的、极为不合身的白色球衣,领口随动作下垂,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他下半身穿着的短裤明显也不合身,勉强盖过膝盖,露出两条笔直却稍显纤细,一看就没怎么锻炼过的小腿。
他咬住下唇,呼吸急促,显然已经有些疲惫,却仍旧固执地举起手臂,再次用力一抛。
“咣当——!”
依旧没进。
一种无力感如潮水般裹挟了他。白羽站在原地,看着那颗橙色的篮球慢悠悠地滚回脚边,却连弯腰去捡的**都没有。
一具温热的身体忽然靠近。谢峙干燥有力的手,不容抗拒地握上白羽还在微微发抖的手腕。
温度沿着两人相贴的肌肤传递,白羽觉得手腕处似乎在发烫,快要烧起来了。
“手臂抬高,然后用手腕发力,像这样。”谢峙的嗓音漫不经心,动作却利落干脆,他带着白羽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道,轻而易举地把球投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哐。”球进了。
白羽下意识侧过脸,恰好撞进谢峙深邃的眸光里,那里面没有太多真心实意的教导,反而盛着一股探究、审视,似乎是要透过他的眼睛,看清楚他的内心。
手腕被握得很紧,甚至有些疼了,但奇异地是白羽没有想过要挣脱,他在等,等一场审判。
“我记得那个老师...是姓林?他都教了你什么?”谢峙开口了,语气十分平和,问出的问题却与篮球毫不相干。
白羽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问题会这么简单,“数学题。”
“只是数学题?”两人想贴的地方因为汗水而变得黏腻,谢峙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似乎又收紧了点儿,逼问道:“其他的呢?我是说,他是做了什么事,才能让你对他‘念念不忘’?”
最后四个字被谢峙读的格外用力,带着明显的嘲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
白羽试图避开他的目光,但被固定着动弹不得,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给我做饭,洗衣服,剪头发,带我去游乐场…...”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细细想来,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似乎真的很普通,寻常到毫无特别之处。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个人,已经好到无可替代了呢?
“就只是这点吗?”谢峙语气里的轻蔑更重了,“洗衣服谁不会?做饭...学起来也不是很难吧。所以,只是一点这样的小恩小惠就能轻易打动你吗?”
白羽起先是想反驳的,这些确实是些微不足道的事,但以前可从没有人为他做过。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当然,也不能全怪你。”见白羽低着头半天不说话,谢峙又忽然松了口风,语气也温和起来,“你年纪小,容易轻信别人也情有可原。”
他松开手,俯身捡起地上的篮球,在指尖随意地转了转,然后递到白羽面前。
“我想报复他呢,”谢峙扯了扯嘴角,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也只是因为那天我爸在警局,当着很多人的面给了我一巴掌。”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飘飘,“不过现在想想,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看着白羽因为惊讶而睁大的漂亮眼睛,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散去不少,他没有真的想为难白羽,要真追溯起来,自己也有错。
“那这样吧。”他用篮球碰了碰白羽手背,“你投一球,只要进了,之前所有的事,包括他的事,全都可以一笔勾销怎么样?”
白羽在运动上没什么天赋,投篮更是烂得可以,但谢峙给出的条件太有诱惑力了,他没办法拒绝。
他接过篮球,掌心因为紧张而沁出汗水,接着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极其专注地盯着球框,然后奋力一跃,孤注一掷地把球投了出去。
……
回去上课的路上,恰好遇见教导主任领着人查班,两拨人在走廊里迎面碰上。
四、五十岁有些秃顶的教导主任,看着以谢峙为首的几个学生,目光在他们汗湿的额发上扫过,最终只是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
“八百字检讨。”主任言简意赅,甚至懒得多说一句,“放学之前交到我办公室。”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谢峙身后几个男生笑嘻嘻地应着,熟练地靠墙给老师们让路,全然没把这点惩罚当回事儿。
傍晚的风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湿意,似青草又似苔藓,这是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征兆:在夏季正式到来之前的雨季,要来了。
林肃拎着公文包,走在人潮的最末端,他步履缓慢,目光似乎随意地落在前方那些鲜活的身影上,但实际上总会不觉被正处于青春期的、身形消瘦的少年吸引。
他们笑着推搡打闹,或者是独自沉默着行走…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个人,猜测着对方正在做些什么。
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走在放学的人潮里。
他就这样心不在焉地,一个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直到喧闹声渐渐远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白羽了。
公告栏设立在教学楼出口处一个很醒目的位置上,林肃习惯性地瞥了一眼,随后骤然停下脚步。
“...首先,我诚恳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不应该在周二的下午选择了逃课...我深刻的反思后,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和自责...下次不会了。”
很熟悉的字迹,落款人是,白羽。
那张检讨不大,只占据了公告栏右下角很小的一块位置。
久违的,一种极其细微,却又不容忽视的不适感,自心底席卷了林肃整个身体。风从身畔掠过,他觉得有些冷了。
他从来都不是个,会对学生赋予太大期望的老师,甚至这份职业,都是母亲为他规划好的道路。
但在当下,在这个阴沉潮湿的徬晚,他站在这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种,真心被辜负的感觉。
是被迫的吧?几乎是一瞬间,这个念头便浮现在脑海里。他忍不住为白羽开脱,明明已经答应好了要认真学习,不是吗?明明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所以,是被胁迫的吧。
林肃盯着告示栏里的检讨看了又看,最后把目光落在第一张纸上,那右下角写着一个肆意张扬的名字——谢峙。
他有些恍惚地走出校门,路边香樟树的叶子沙沙作响,迎面而来的晚风里,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微光,照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
他点进去,那个每天晚上都会喋喋不休发来骚扰的信息框,犹豫了几秒后,飞快敲下一行字。
[那天你说,白羽接近我是受人指使要害我,给我证据,我跟你合作。]
消息发送成功。
林肃收回手机继续向前走,忽然,鼻尖上落了一点凉意,他起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
原来是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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