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照在韦原脸上。他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想想也是,薛映向来比他起得早。
可韦原起床后依然没有看到薛映的人影,从薛家二老口中得知,薛映一早便出去了。他没有在意,只当薛映是去三衙报到了。于是,他用完早膳梳洗过后便匆匆赶往前太尉府,等候接旨。待诏书一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拿回自家旧邸了,所以心中难免激动。
正午时分,朱砂御批的封爵诏书送至前太尉府阶前,韦原接过那卷冰凉的织金帛书时,檐下铁马忽然被风吹得叮咚作响,恍惚间,他仿佛又听见了父亲出门时甲胄的铿锵声。
更匾仪式在未时三刻完成,匾上“太尉府”三个鎏金大字已经被替换成了“男爵府”,韦原仰头看着那崭新的牌匾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上面的新漆有些刺目。
走进朱红色的大门,韦原不知不觉逛到庭院中的九曲桥上。想到以前父亲最爱在这里负手观鱼,他不由停驻在桥上,望着熟悉的景致出神了许久。亭台楼阁,树木花草,假山湖泊,一切如旧,唯独少了那个自己最爱重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捧着冰湃樱桃的丫鬟向韦原行礼问安,这才打破了满庭寂静。韦原回过神,抬头发现日头早已西斜。想到薛映可能已经在汤饼铺子里等他,他心里又雀跃起来,直接拿过丫鬟手里装樱桃的盏子,拔腿直奔万丰汤饼铺去了。
可惜韦原回到汤饼铺时,薛映还没有回来。他只能把樱桃端给了薛家二老,又在西夏新买的马车里一通翻找,把带回来的土仪送给二老。各种皮毛、香料、毡毯、蜂蜜、绿松石摆了一地,直把二老哄得合不拢嘴。
等薛映抱着个木匣回到家中时,韦原已经坐在桌前开始打盹了,旁边还摆了个长条形的精致木箱。他看到薛映,立马精神起来。
“衙内(小薛),我有东西要给你。”
两人异口同声。韦原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小薛,你先说!”
他对薛映怀中木匣里的东西又好奇又期待,毕竟这是第一次薛映送他东西。迎上韦原狗狗似的眼睛,薛映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将抱在怀里的木匣往韦原面前一推,示意韦原打开。
韦原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生怕有什么东西窜出来咬他,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他被抄家以前一直戴着的那顶金冠。韦原的手指发颤,红着眼眶激动地问: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去当铺买的。”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把它典了?”
薛映耳尖泛红,声音很轻:
“太尉刚被贬官的时候,我很担心你,就一直悄悄跟着你……所以,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都知道。”
韦原感动地握住薛映的手。薛映抬眼看到他泛红的眼眶,感到一阵心疼,也就随他握着了。韦原垂眸凝视着手中的金冠,只感觉恍如隔世: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它早就被当铺卖掉了……小薛,你怎么会想到去当铺里找它呢?”
“你昨天不是给了我四百两银子嘛,当时我就在想要用这笔钱干什么……首先想到的就是把这顶金冠赎回来。以前你刚进秘阁时整天戴着它,所以,我觉得要么你极为喜欢它,要么它一定对你很重要。”
薛映顿了顿,似乎有点害羞,
“而且……你戴着这顶金冠的时候,是你最潇洒肆意的时候。虽然这些年你成长了很多,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永远像刚进秘阁时那样无忧无虑的……”
韦原的泪水决了堤,他心想:谁说我家小薛是木头,小薛明明特别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反正小薛现在是天底下对自己最好的人。这样想着,他手臂用力,把薛映拉到自己坐的长凳上搂住。薛映虽然害羞,但还是顺从地窝在韦原怀里,继续说:
“我也没想到它还会在当铺,起初只想去碰碰运气。我把金冠买下来后,也问过老板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买。老板说,这金冠用料扎实、做工独特精巧,所以要价很高,只有达官显贵才买得起。可是,这顶金冠却与叛宋太尉有关……你以前几乎每天都戴着,开封的贵人们大多认识这顶金冠,所以自然没有人愿意买。当年,老板只是看这冠用料做工很好,就收了,他也没想到能在手里压了这么多年。”
韦原用侧脸蹭了蹭薛映柔软的发顶,问道:
“你买这金冠花了多少钱?”
“三百两。”
闻言,韦原气哼哼地说:
“呵!果真开当铺的都是奸商,当年这顶冠我只当出来一百五十两银子!”
他缓缓抚摸金冠上精美的纹路,声音柔和下来,
“这顶冠和我头上戴的这根金簪,是我爹在我十六岁那年送我的生辰礼,是他熔了我娘遗物中的一副金头面做成的。所以小薛……”
他俯身亲了亲薛映的唇角,
“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
随后,他伸手把旁边那个长方形的木盒够了过来,让薛映打开。薛映掀开盒盖,只见里面躺着一对双刀:漆黑的鲛皮刀鞘上嵌着金色的花纹,精致古朴;两个刀柄末端各嵌着一颗红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薛映一时间被惊得说不出话:
“这、这是什么?”
“前朝名刀昆吾,听说过吗?”
“听说过,传说昆吾刀锋锐无比,斩金断玉如割泥。但是昆吾刀不是早就遗失了吗?”
韦原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哼,本衙内是什么人,什么好东西找不到啊?这刀是我在西夏发现的,我爹有本前朝传下来的兵器谱,这刀我在上面见过。且不说这刀是否是真的昆吾刀,我让那卖刀的夏人展示过,的确削铁如泥……”
他拿出其中的一把递给薛映,
“不如你现在就去试试?”
薛映接过,用力一拔,刀刃出鞘,随着"锃——"的一声,寒光乍现。薛映借着烛火细看,只见刀身上用篆体刻着昆吾两个小字,像个不起眼的花纹,让人不由在心中惊叹。
他与韦原来到院中,翻出一柄换下来不用的旧刀,往空中一抛,不用一丝内力拿着昆吾刀朝旧刀挥去。刀片撞击传出叮的一声脆响,旧刀应声断裂。
薛映心中欢喜,又找来一块旧磨盘,挥起昆吾刀去劈。不出所料,那磨盘被轻轻松松地削去一大块。他拿起刀来仔细端详,刀刃锋利如初,竟不见半点损坏。他指尖拂过刀刃,忍不住连连赞叹:
“无论是真是假,这都是把不可多得的宝刀。”
看着薛映拿着刀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的样子,韦原忽然预感自己在薛映心中的地位怕是不保,他连忙揽着薛映进屋:
“今天时辰不早了,明天再试吧。”
薛映抬头看向韦原,欲言又止:
“这刀……很贵吧……”
韦原不在乎地摆手:
“不贵不贵,两千两银子就拿下了。”
“两千两?!”
薛映听见后把刀放在桌上不敢再碰。见状,韦原急忙劝道:
“小薛你武功那么高强,就得宝刀才配的上你嘛……这刀两千两配你真不算贵,你要是不要,那我把这刀从西夏大老远的拉回来,岂不是白费力气?”
见薛映神色松动,他继续哄道,
“你想想看,你有了这对宝刀,不就可以更好的保护我……呃,保护七斋了吗?”
听到这话,薛映才下定决心,郑重地收下了昆吾双刀。将旧刀收好,他一转头,就看到韦原熟练地端起脸盆要去洗漱,不由疑惑:
“今天你不是拿回你家旧邸了吗?你不回家住吗?”
韦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看到天色晚了,自己的两条腿就好像有了自主意识一样往汤饼铺子跑。他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华丽的男爵府,明明是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如今却莫名觉得那里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于是,他一脸委屈地跑到薛映身边撒娇:
“薛小映,你这是赶我走呀~?男爵府是很好,可是,以前府里有我爹,现在只剩我一个了……除非你陪我一起去住,否则我一个人在府里真的会很无聊、很孤单、很伤心的!”
闻言,薛映又开始心疼韦原了,后悔自己多余问这一句,但嘴上依旧别扭道:
“我一个九品武官去你男爵府里住着像什么话!你不愿意回去就不回去吧。”
说完赶紧推着韦原出门洗漱,没看到韦原脸上奸计得逞的微笑。
次日清晨,七斋六子齐聚七斋旧址。望着从前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冷冷清清、积满灰尘,几人难掩心酸,在沉默中默契地开始打扫。
用了半天的时间,最后一片落叶被扫出门槛,七斋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六人一如从前,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板上。韦原还和以前一样没少偷懒,所以到最后反而是他最精神。
休息了片刻,元仲辛眼尖地发现薛映换了一双新刀,刀柄底部的两颗红宝石格外醒目,便凑过去稀罕:
“薛映,你换了新刀?看起来不简单,让我们见识见识?”
薛映很是大方,把双刀从身后解下来,递给七斋众人把玩。大家都觉着稀奇,连小景也凑了过来。四颗脑袋聚在一起,在赵简拔出刀的一瞬间异口同声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赵简摸着刀身赞叹:
“真是把好刀,这刀有什么来头吗?”
王宽仔细看了看,只见那刀身竟隐约泛着红光,刀身接近刀柄处刻有两个篆体小字:
“这是昆吾刀,是用昆吾石冶炼成铁制作的宝刀。据古籍记载,昆吾山出名铁,色赤如火,以之做刃,锋锐无比,用之切玉,如切泥焉。”
薛映点头:
“这正是昆吾刀,衙内在西夏找到的。”
大家都十分惊讶:
“衙内你行啊,这种稀罕宝贝都让你找到了。这得多少钱啊?”
“那是当然,本衙内厉害着呢!”
韦原一边转抹布一边嘚瑟地说,
“花了本衙内两千两呢!元仲辛我可警告你,你偷我钱就算了,可别想着去撬小薛刀上的宝石啊!你如今都是郡马了,赶紧改改你那偷鸡摸狗的毛病。”
元仲辛眼睛一瞪,脖子一梗:
“衙内,敢情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斋长你看他!哼哼~~”
他鸵鸟依人地窝到赵简怀里撒娇,看得韦原牙根泛酸、龇牙咧嘴,急忙岔开话题:
“话说元仲辛,官家都赐婚了,你和赵简什么时候成亲啊?”
元仲辛没说话,只是冲赵简挑了下眉。赵简无奈接过话茬:
“少说还要等半年吧……因为是官家赐婚,我又属于亲人亡故,所以婚礼要由内侍省操持,要走各种流程。且不说郡马府好多东西还需要修内司添置,光是嫁衣,文绣院就要做几个月……所以,我和元仲辛打算从岭南回来再成亲。”
“郡马府还不能住啊?那你们现在住哪儿啊?”
韦原提议道,
“如果你们没地方住,可以先住在男爵府。反正我平时都在汤饼铺,不会打扰你俩。”
元仲辛婉拒:
“多谢衙内好意,我和赵简已经把以前老贼的住处整理出来了,我们成亲以前都住在那里。”
韦原点头,作为七斋磕cp第一人,他又去问王宽:
“王宽,那你呢?你爹还是不松口啊?”
王宽握紧小景的手,摇了摇头:
“他仍然不肯。他向来重视家族荣辱,希望我可以进入仕途、离开七斋。这次官家任命我为新掌院,很可能也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他或许认为,我当了掌院以后,要平衡各斋利益,还要向枢密院汇报,就会渐渐与你们离心离德……
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
“无论如何,咱们先集中精力完成这次任务。如果到时候我爹还不同意我与小景的婚事,我们再另想办法。”
小景侧头与王宽深情对视,抿嘴坚定地点了点头。此时,元仲辛忽然出声问道:
“衙内,你别光顾着问别人啊!你也来说说,你跟薛映是怎么回事?”
元仲辛此话一出,韦原还没来得及开口,薛映先急了:
“什、什么怎么回事!”
元仲辛笑道:
“哎~,薛映你急什么呀。也不光是我,赵简和小景好几年前就看出你俩不对劲了。这种事情,我相信女人的第六感。”
小景瞪着大眼睛点头附和:
“元大哥说的对,衙内刚入秘阁没多久,我就看到衙内在摸薛映的脸,薛映还在那儿冲衙内笑。”
“哎哎哎,那是我在教薛映笑,谁让他整天板着个脸。”
韦原反驳道。但赵简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姑且算你是在教薛映笑,可是你们俩后来是越来越不对劲儿。先说薛映,我当时回邠州的那段时间,你连汤饼铺子都能让衙内随便折腾;后来到了西夏,我本以为你跟梁埋香能成,结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后像根木头一样都不愿意去看人家一眼。反而每次衙内一有事,你都紧张的跟什么似的,一点都沉不住气,这难道不是关心则乱吗?”
她转向韦原,
“再说衙内你,有多久没去青楼找小娘子了?倒是天天往汤饼铺子里跑,还拿私房钱帮薛映养铺子。处理大辽使团任务的时候,一提软骨散你就满脸猥琐的先往薛映那里瞟,你当时想什么呢?还有你养伤的时候黏薛映的那个样子呦……啧啧,我都不忍直视!”
韦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惨遭王宽补刀:
“嗯,当年在邠州查到旧集市军户住所的时候,薛映差点被屋里放的暗箭伤到,下一秒衙内你就不管不顾地冲进屋里去抓人,结果被喷了一脸毒粉。那时我就十分惊讶,要知道你以前遇到这种事情,可从来不冲在最前面。还有,元仲辛和赵简刚从西夏赶到医馆的那天,我看到你和薛映在被子底下偷偷牵手……”
小景听着大家罗列出来的证据,眼睛越瞪越大,而薛映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见状,韦原赶紧让王宽打住:
“王宽,你!你要是真不会撒谎就闭嘴吧。”
再这么下去,自己挨砍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小薛可能很久都不会让他碰了。赵简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反正,不管你们是因为压力太大,还是认真的,都可以跟我们说。七斋都是一家人,只要你们是你情我愿,我们不会不接受的。”
听赵简这么说,韦原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把搂过薛映,索性厚着脸皮认了: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喜欢小薛,我是认真的,薛映对我也是一样的。”
薛映在众人的注视下,脸红得像要滴血。他单手扶额,低头窝在韦原怀里当鸵鸟,算是默认了。元仲辛看着以前斋里最冷酷的少年如今一副小媳妇样,忍不住说:
“那个……薛映还小,人又老实,衙内你可不能欺负他。”
他对薛映说,
“薛映啊,虽然我和衙内认识的更早,但是如果衙内欺负你,我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说完还讨好地看了一眼赵简。赵简原本还一副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的不悦神色,闻言满意地拍了拍元仲辛的肩膀表示赞扬。她附和道:
“是啊薛映,如果衙内欺负你,你就跟本斋长说,本斋长替你收拾他!”
韦原急得跳脚:
“哎!你们怎么都觉着我会欺负小薛啊?我疼他还来不及呢!”
说完他看向仍然有些没缓过神来的小景,小心翼翼地问:
“小景啊,这事你也能接受吗?”
小景咧开嘴,给了衙内一个灿烂地笑:
“情深自心而起,我当然能接受!我只是有点儿惊讶,自己一开始怀疑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只是……薛映,你不担心你父母不同意吗?”
说到征求父母同意这件事,她开始担忧起来。
“即使薛家二老不接受,我也会想办法让他们接受我的!”
韦原抢着表态,薛映跟着应了一声:
“嗯……不过现在还不是跟我爹娘说的好时机,先完成这次任务再说吧。”
“可岭南那么大,这次任务咱们要从哪里着手啊……”
小景托着腮,又发起愁来。
写这一章的时候回忆起牙印在剧里真的超级多磕点。不善言辞的薛映第一次说一长串话是为了衙内,打仗一直躲在后面的衙内第一次不顾危险冲在前面保护别人是为了薛映,太甜了!
我真的很喜欢剧里衙内的小金冠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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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斋重聚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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