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照是见过人哭的。
他家隔壁有个妹妹就很爱哭。
哭起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声音更是震天响，吵得人没法静下心来。
但江惜流的哭声完全不同。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还会轻轻抽噎一下。
那点声响，甚至还没她无意识间拍打他胳膊的力度大。
“别哭了。”靳照任由她拍了好一会儿，胳膊都快被那没力道的动作挠得发麻，才终于撑着坐起来。
他伸手，想去够床尾的灯绳。
他刚动了动身子，手指还没碰到灯绳，一只温热的手就突然缠了上来。
江惜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胳膊伸到了他这边，此刻正抓着他睡裤的裤腰，力道不大，却攥得很紧。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黏黏糊糊的：“你要去干嘛？”
靳照的动作顿住，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放得比平时低了些：“开灯。”
“不许开灯！”大小姐自认为凶巴巴地喊了声。
她刚哭过的嗓音还有些颤抖，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像坏脾气的猫崽在撒娇。
该死的穷光蛋，竟然想看她笑话！
靳照低头，能隐约看见她埋在枕头上的发顶，深色柔软的发丝蹭着蓝色的棉布枕套。
他的头隐隐作痛：“不开灯，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哪里受了委屈？”
哪里都委屈！
但此刻她最委屈的是:“睡不着，这床好硬，硌得我骨头都疼。”
靳照伸手摸了摸床，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就算不是顶级软，但也绝到不了“硌骨头”的地步:“床硬就往中间睡，忍一晚。”
江惜流抬手一抹眼泪:“忍不了。”
明明她的哭声不吵，却比靳照记忆里的哭声存在感更强。
他沉默几秒，再次妥协:“那你想怎么办？这屋里只有一张床。”
不仅是床只有一张，连枕头也只有一个。
他刚才摸床时，顺便想帮她把枕头往上挪挪，结果刚碰上，就觉得手感不对。
那枕头已经被大小姐的眼泪浸透了，湿湿凉凉的重。
江惜流眨了眨水润的眸子，理直气壮地提要求:“你躺下，给我当床。”
她话说得干脆，甚至还往床中间挪了挪，腾出小半块空位，眼神直直地盯着靳照。
屋里没开灯，只有极微弱的光亮，靳照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心底总有种莫名的直觉——他要是敢拒绝，今晚就别想着能睡了。
靳照顺着她的意往里面挪了挪。
他刻意调整了姿势，缓缓舒展肩背，让后背贴实床面，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放松。
江惜流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这么自觉，嘴角终于有了点弧度，眼底的气性也散了大半，小声嘟囔:“这还差不多。”
她更没客气，擦干净眼泪，手脚并用地往旁边挪，下一秒，整个人压了上去。
她的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口，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连脚都轻轻搭在他的腿上，是真的把他当成了软乎乎的“人形床”。
一开始靳照还能感觉到她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胸口，像是在找更舒服的姿势，没过两分钟，那点小动作就没了。
他的怀里传来均匀的起伏声，靳照垂眼，只能看到她的发顶。
上面有两撮不服帖的邪恶发旋儿。
靳照借着窗户缝隙里漏进来的光，盯着那两个发旋看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看清形状。
他脑子里莫名闪过家里老人以前说过的话:“双发旋儿的人又凶又倔。”
当时他只觉得好笑，这会儿却忽然觉得，“又凶又倔”这四个字简直是为江惜流量身定做的。
……
天刚蒙蒙亮，平房区的早晨就裹着股热乎气儿醒了。
租住在这一片的人里，不少是靠在校门口摆摊谋生的。而能在这里长久待下去的摊主，靠的都是被学生们认可的好手艺，他们做的东西那是个顶个的“香”！
江惜流就是被这股香气勾醒的。
她吸了吸鼻子，肥皂的清冽味混着隔壁飘来的肉包子油香，还有远处传来的鸡蛋饼焦香，一股脑往鼻腔里钻。
昨晚就没吃什么的肚子不争气地开始乱叫一通，江惜流眼都没睁，睫毛还黏着一起，凭着本能往热源处蹭了蹭，抬手就胡乱拍在了靳照脸上。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却还透着惯有的使唤人的劲儿:“去给我买早饭。”
一晚上没敢吱声的系统突然冒了出来，机械音里还掺了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系统0777：大小姐，要不您睁开眼看看靳照的表情呢？我们的小可怜男主，好像快被你气死了。】
江惜流本来还轻轻颤动的睫毛瞬间定定稳住了。
它越叫她看，她偏不看。
但她的嘴巴和手却都没有停:“快去呀，我都要饿死了，都怪你昨晚故意不给我吃饭，我现在饿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靳照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
他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人从自己身上拽了下去。
江惜流“哎哟”一声摔在硬板床上，原本顺顺的头发蹭得乱飞，几缕碎发贴在脸上。
她那“睁不开”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连声音都变得有力了:“你打我！”
胡说八道这项技能，大小姐绝对能拿SSS。
靳照没理她的话，弯腰从椅子上捞过衣服，压着没睡好的倦意和被折腾出来的火气开始换衣服。
他换好衣服，也平息了火气后，才回头瞥了眼床上还在瞪着他的人:“你压在我身上，我怎么去给你买早饭？”
有点道理。
江惜流伸手把乱飞的碎发往后抓了抓，简单拢好发型、维持住大小姐的体面后，下巴高傲一扬：“那你快去。”
靳照吸取了昨天的教训，这次出去买早饭时，每种吃食都只买了一份。
虽然数量不多，但胜在种类丰富，七七八八凑在一起，分量差不多抵得上两个壮劳力的饭量。
靳照拎着一堆袋子回来的时候，江惜流已经简单洗漱过了。
她的手机没电，这破平房里又连台电视都没有，她实在闲得发慌，干脆把椅子搬出去，坐在大门口等着靳照回来。
靳照远远看见门口的身影，脚步顿了顿，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软乎乎的，又有点发涩。
靳照的父母早亡，奶奶身体也不好，极少出门，从他有记忆起，家里的大门永远是关着的、锁着的。
现在，有人在等他。
“啊！”江惜流发现了靳照，她扔下手里刚刚捡起来的狗尾巴草，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脚步飞快地冲过来——却径直掠过他，只顾着看他手里的袋子，“好香！”
话音刚落，她已经伸手在袋子里翻找起来，挑了一个闻起来最香的，拿起来就咬了一口，幸福得眯了眯眼。
没等靳照说句话，她转身就往屋里走，脚步轻快得很，连个眼风都没往他这边扫一个。
刚才那点莫名的涩然瞬间烟消云散，靳照看着她的背影，板着脸跟了上去。
什么有人在等他？分明是有人在等早饭！
江惜流很多小吃都没见过，每样都好奇地尝了一口。
合胃口的就多咬两口，不合心意的便直接吐了出来，不知不觉中，肚子就填得满满当当，末了她还打了个嗝。
靳照向来不浪费粮食，默默把她剩下的东西都收拾着吃完了。
恢复活力的江惜流像树袋熊一样又挂在他的脖子上:“出发出发！你去上学，我回家拿充电器。”
她说的“家”，就是昨晚提过的京大附近那套房子。
那房子还是当初她逼着靳照签完包养协议后，让廖助安排好的。
里面的家具全是按照她的喜好挑的，几乎是她现在住的地方的同比例缩小版。
“你从我身上下来。”靳照决不会被她这副无辜的模样欺骗了，“跟在我后面走过去。”
大小姐抱得更紧，下巴乱蹭一通，就开始胡说八道:“我腿疼，你背我过去。”
靳照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跳。
刚刚冲过来吃东西的时候怎么不疼？
“下来！”
江惜流不听，只管一个劲儿地催促:“我记得你今天有节早八，快走呀，马上要迟到了。”
靳照从不缺课，哪怕日子过得拮据，需要靠兼职贴补，也从不会为了多赚点钱，选择翘掉几节水课。
他对知识向来怀有敬畏之心。
更何况，江惜流本就不是个能听进去道理的人，跟她讲道理，根本讲不通。
为了不浪费时间，靳照没再跟江惜流掰扯，背着懒得挪步的大小姐往巷外走，窄巷七拐八绕，地面还坑坑洼洼，他得格外留意脚下，避免颠到背上的人，很快，身上就沁了层薄汗。
直到走出巷口，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平整的柏油路取代了石板路，江惜流才突然拍了拍他的肩，不等他站稳就从他背上跳下来。
靳照侧过脸看她，眉头紧皱，不知道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江惜流瞪了回去:“干嘛？”
靳照抿唇，没接话。
再多说也是白费口舌，他索性转回头，脚步快了几分，径直往学校大门走去，没再理她。
江惜流没跟上去。
【系统0777:大小姐，你今晚真的要喊靳照过来住吗？】
【系统0777:我好感动，您终于被我们小可怜靳照打动了！】
江惜流:？？？
她直接翻脸不认账:“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他过来住了？”
【系统0777:昨晚，在门口，您亲口说的。】
要不要让靳照来住呢？[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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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又凶又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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