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河大桥上车来车往。桥下的滨江广场聚集了大量人群。
“烟火几点开始放啊？”女生挽着男友的胳膊，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马上了，你看海河对岸，工作人员已经摆好了。”男生伸手指向远处。
只听 “砰”的一声巨响，一辆轿车毫无预兆地撞断大桥护栏，断口划过车身溅出火花，随着一阵刺耳的嘶鸣，跃入半空，在众人的惊讶和尖叫声中，汽车重重拍到河面上，缓缓沉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还没等陆旭反应过来，冰冷的河水瞬间涌入车内，刺激着他被撞懵的脑袋。
陆旭强忍着肋骨传来的的疼痛，解开安全带，伸手想要推开车门。可车身在撞击中已然变形，此刻水已经淹到肩头，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陆旭扭过身体，抱住颈枕拔下来，用上面的铁棍插入车窗的缝隙，用力掰，可是车窗没有一点反应。
一股冷水呛进鼻子，头上渗出的血混着河水流进眼睛，视线模糊不清，陆旭绝望的用肘部锤击车窗，直到被水完全淹没，他终于放弃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胳膊，撕下贴在遮光板上的照片紧紧攥在手里。
照片里的陆旭搂着另一个高他半头的男人，站在沙滩上，海浪在身后翻涌，两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在意识仅存的最后一刻，他想起初遇沈承泊的那天，一样的冬夜，一样冰冷的水，只是这次没有人再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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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乱动，抓紧我。”一个声音穿过冰冷的海水传入陆旭的耳朵。下坠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住然后一瞬间被托出水面。
海水拍打着陆旭冻的发青的脸颊，肺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止不住地咳嗽，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再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海岸边的沙滩上，一旁的火堆发出阵阵热浪。他被一个人抱在怀里，湿透的衬衣被解开，一只大手来回摩擦着他的胸口，他努力抬起头向上看去，黑暗中火光照映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醒了？”男人声音发哑，低沉的问。
陆旭紧了紧手臂的肌肉，撑住身体离开那人的怀抱，对方连忙把陆旭脱掉的外套罩回他身上。
“你应该没呛几口水，只是冻的厉害，缓缓就好了。”那人拿起一根木棍挑了挑火堆。
陆旭坐起身，把头埋进膝盖。
对方见陆旭不说话，继续道：“这大半夜的，你不像是失足坠海。”
陆旭深吸一口气没忍住咳了两声，肺还在隐隐作痛，他抬眼再次看向那多管闲事的男人淡淡说：“码头周边不让生火。”
那人一愣，看了看四周语气淡然：“还能有人比你我更无聊，跑到这地方来执法？”
陆旭扭头望着黑漆漆的海面发呆，对方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再跳我还是会给你拉上来。”
“我不会感谢你的”，陆旭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情绪。
那人不做声。起身把陆旭往火堆边拽了拽。
陆旭身体的失温还没恢复，没有力气抵抗，任由其摆布。
他选的这地方是滨海的老码头，废弃多年，平时少有人出没，更别说这正月里，还是大晚上。
这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不窝在家里看电视，跑到这海边瞎逛，陆旭仰头轻叹一声，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那人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刚要开口，就被陆旭打断：“不要劝我。”
“没打算劝你，我想说你要是能动弹了，咱就走吧，怪冷的。”
大年初三的夜晚家家户户都在团聚，马路上空无一人，时而有炮声从远处传来。
陆旭走到自己车旁，回头一瞧，那家伙竟一路跟着自己走过来。
“大哥，我今天不跳了，你不用盯着我。”陆旭揉着太阳穴，语气无奈。
“我没地方去，你要是方便的话收留我一晚吧。”那人紧了紧湿漉漉的衣服，目光如炬，“我这一身水，非冻死在外面不可。”
陆旭恨极了自己这性格，沉默着打开副驾的车门，自己转身坐进驾驶座。
气车在快速路上飞驰，路灯晃的陆旭眼睛生疼，副驾的人彷若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码头离他家有30多公里，一路上除了对方自报姓名叫沈承泊外，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陆旭住在一片新盖起的青年公寓里，算是公司给单身员工的福利，以很低的价格买断二十年的使用权。公寓面积不大，一室一厅，但是足够他一人生活。
陆旭进屋打开暖气，不管身后的人站在门口无所适从。他径直走向衣柜脱掉湿衣服，拿着睡衣走进浴室，随着花洒被拧开，热水褪去了一身的寒气。
穿好衣服的陆旭走出来，瞧见沈承泊赤着上身站在玄关，半开着门把湿衣服伸到门外拧干再拿进来擦身体，然后再伸出去拧干。
陆旭没忍住多瞟了几眼，这人宽肩窄腰，手臂线条随着使劲而起伏，弓出饱满的弧度，腹部肌肉清晰可见，人鱼线一路嵌进裤腰。
“隔壁的人要是开门看见你这样，会报警的。”陆旭淡淡说道，“身材好也不用非得展示。”
“这不算好。”沈承泊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明显听错了重点。
“你去洗吧，我给你拿身衣服。”陆旭指了指浴室。
沈承泊点头走进去。没一会儿又打开浴室门探出脑袋说：“怎么用啊？”
陆旭以为对方在和他说笑，又见那人眉宇间透露着诚恳，不耐烦的走进浴室指着花洒问：“你没用过？”
“见过，没用过，而且和见过的……不太一样，你来弄吧。”沈承泊抱胸靠在浴室墙边认真地说。
陆旭现在筋疲力尽，懒得和他掰扯，伸手拧开淋浴，扭头出去直接走到卧室躺下，不再管他。
沈承泊洗漱完回到客厅，东看看西瞧瞧，最后坐到沙发上颠了颠，觉得足够结实便顺势躺下，闭上眼，不一会儿就起了鼾声。
梦里沈承泊穿着巡警的制服，倒在一座洋房的前厅里，胸口两个弹孔不住的往外冒着鲜血，厚厚的木门外是一片惨叫声，警长的训斥还在耳边萦绕。
沈承泊盯着洋房的天花板，身体无法动弹。
他后悔自己不听劝阻，多管闲事。不仅救不了他们，还害的这么多人白白搭上性命。
门外的呼救和尖叫慢慢淡去，一颗眼泪从他眼角划过。
沈承泊从梦中惊醒，猛的坐起身来，天蒙蒙亮，身边的一切让他有些恍惚。他揉了揉眼睛，扶着茶几站起来，视线扫过四周，自顾自的摇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忙走进浴室，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是泄了气。
“你到底是谁？”沈承泊对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脸自言自语。
“我是谁？我还想问你是谁呢？”陆旭从沈承泊后面探出脑袋，“你每天起床都这么大动静吗？”
沈承泊有点愣神。陆旭挤进浴室，撇了他一眼：“你要观摩我上厕所？”
沈承泊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连忙转身走出去。
餐桌上放着刚煮好的速冻水饺，两人坐在桌前，陆旭夹起一个吹了吹送进嘴里。
“你不吃啊？”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沈承泊问道。
沈承泊站在窗边呆呆的看着外面：“真高啊。”
“十七楼当然高啊。”陆旭觉得这人明明看着挺正常，可是却不时地透露着一股傻气。
沈承泊对着家里的东西挨个观察研究，时而点头，时而摇头，陆旭不由得皱眉，吃饭都没了兴致。
“我不是有意冒犯啊，那个……这位先生，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陆旭犹豫再三还是改了措辞，他经历过苦日子，知道贫穷是一个人的**，但是确实很好奇，现在津城还人连花洒都没用过吗？
“对，大概很远吧。”沈承泊回看向陆旭，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感从眼底稍纵即逝。
“啊……那既然来了津城嘛，你又高又壮，很好找活的，挣钱攒钱，努力在这扎根，然后把家里人接来。”
陆旭心里涌起一丝内疚，怕是自己不该问起这些，“这房子以后给你住了，东西你要用的留下，不用的直接扔了就行，只要你不干扰我的计划，这些我就都不需要了。”陆旭举起筷子指了一圈。
沈承泊听罢转身走回餐桌坐下。“不打算继续跳海了？”沈承泊抬眼打量着陆旭。
“跳啊，但是先吃饱再说吧。”陆旭又塞进嘴里几个。
沈承泊点点头，夹起一个饺子放进碗里。
陆旭愣住，以为对方会劝他，或者至少象征性的说几句废话。
沈承泊见他盯着自己看，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见过很多寻短见的人，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我什么样？”陆旭冷笑一声。
“有些人因为逃避，有些则是因为绝望，你……”
“我绝望啊，感觉不出来吗？”
沈承泊摇摇头。
“那你还是见少了，生活不是电视剧，不是所有人都把内心写在脸上。”陆旭突然觉得有股无名火窜上来，缓了片刻又说道：“算了，我跟你一陌生人说这干什么，你也没义务要了解我。”
两人陷入沉默，陆旭有点后悔自己没控制住情绪，这很不像他。
沈承泊则低头看着碗思考了许久，然后问道：
“你说的电视剧，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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