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旭走进医生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表明来意。
“刘娟梅，扩张型心肌病，一直药物维持，现在已经发展到终末期，理论上必须要尽快手术，不过患者年纪太大，术后效果不一定理想，这些我都和刘子凡说过了。他坚持要手术，但是突然人就不见了。”医生无奈的说。
“他去准备钱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陆旭掐着自己的手指，内心无比沉重。“能先安排手术吗？”
“没办法，病人还没苏醒，必须有亲属签字，其次需要准备三十万左右的费用，病人的押金应该已经倒欠很多了。”
医生摇摇头：“如果你能联系到刘子凡，让他赶紧来趟医院吧，病人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陆旭没有直接回家，他在高架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心里堵得慌。
他临走前大夫对他说，病人年龄太大，能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都不一定，希望刘子凡放弃继续筹钱，当务之急是赶紧回来看眼奶奶，不然可能就见不到了。
没有人知道刘子凡已经死了，死在新年第一天的那个晚上。他死前该有多绝望，那三百万是用来给他奶奶看病的钱吧，陆旭心里这样想着。
“妈的，到底是哪个畜生下的手！”陆旭一脚油门踩到底。怒火在眼中摇曳。
沈承泊看见陆旭阴沉着脸回到家里。
“情况不太好？”轻声的问道。
陆旭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头埋进胳膊里，简单的讲了一遍。
“我能把那三百万取出来吗？”沈承泊思索片刻问。
“很复杂，你不知道密码，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你怎么证明你就是你？即使有，流程也会很长，他奶奶根本等不了那么久。”陆旭说到这里，眼眶微微发红。
“我明天去医院看看吧。”沈承泊叹了口气。
“不行，医院看到你一定会联系警察，说找到你了。那么你就彻底暴露了，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谁要害你，风险太大。”陆旭摇摇头。
“可万一…..总得让老人见他一面吧，即使不是本人。”
“嗯，我把电话留给护士了，让她有什么情况联系我，到时候再想办法吧。”陆旭扯开衣领，觉得胸口闷得慌。
“小旭，我之前刷脸用的那个账户，是不是能想办法取出来一些？”
“我查了，那个帐户里面只有一些零头，应该是全付给医院了。陆旭摇摇头。
“那你能借我一些吗。我想把欠医院的钱先帮他还上。”
“我已经还了，又押了3万，这段时间应该够了。你不用担心。”陆旭看着沈承泊第一次露出这样窘迫的样子。
“谢谢。”沈承泊微微颔首。
“谢你个头。”陆旭轻轻踹了沈承泊一脚。
沈承泊伸手捏捏陆旭的后颈，站起来走到窗边，思绪万千。
无关的人因缘际会被命运链接到一起。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永不停歇的悲歌。这个世界本就是悲观主义里开出的一束花朵。
一串铃声划破寂静的夜空，陆旭从床上翻身下地，一边穿衣服，一边喊沈承泊起来。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沈承泊羽绒服里穿着帽衫，脸上带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两人停好车，一路向住院楼狂奔。
“病人刚刚恢复意识，但是身体状况非常危急，家属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护士跟着陆旭边跑边说，走廊里静的出奇。
陆旭推开门和沈承泊两人走进病房，护士向两人点点头，从外面关上门。
老人躺在病床上努力看向门口。
“子凡的朋友吗？谢谢你啊。咳咳咳。”老人气喘吁吁，费力的说道。
“奶奶，你别动，大夫说你刚醒，要好好休息。”陆旭赶忙上前扶住想要坐起来的老人。
“我替子凡谢谢你了，护士说，你帮忙付了很多钱。”老人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
“不是我付的，奶奶你看谁来了。”陆旭后退，让沈承泊走到跟前。
沈承泊摘下帽子口罩，半蹲到病床边。
“奶奶，我前段时间去筹钱，所以不在，现在钱筹到了。医生刚才说你身体已经在好转，我们马上可以准备手术了。”沈承泊握住老人的手，轻声说着。
老人看着沈承泊的脸，先是欣喜，然后眼泪瞬间落下，紧闭着着嘴唇摇摇头。
“子凡啊，奶奶不治了，好不好，我拖累了你十几年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你知道…咳咳咳…奶奶多希望你真的是一走了之了。这样至少我能走的安心些。我前段时间躺在哪，我就想啊，没了我，我孙子该活的多么轻松啊，看我们子凡多帅一孩子，偏偏摊上我这么一个病秧子。”
老人颤颤巍巍举起手，轻轻摸着沈承泊的脸颊。
“那天奶奶梦见你穿着以前的球衣，在球场上打球，好多年没见你那样发自内心的笑过了，为了我，你舍弃了那么多。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啊……”
老人情绪激动，抽泣不止，剧烈的咳嗽着。
沈承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低头紧紧抱住老人。陆旭转过身，不忍再看一眼。
伴随着监护仪发出蜂鸣，护士冲进病房，陆旭连忙拉起沈承泊，把他挡在身后。
护士检查仪器，接着呼叫大夫，开始抢救。陆旭拽着沈承泊退出病房，把他的帽子重新戴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病房门打开，医生向陆旭摇摇头。
几个护士推着病床走出房间。陆旭感觉身后的沈承泊想要向前，他用胳膊肘拦住。
“别冲动，你不是刘子凡，也不能是刘子凡。”陆旭压低声音。
沈承泊把头顶在陆旭的后背上，一拳捶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汽车迎着晨曦行驶在马路上，陆旭打开车窗，让冷风伴着清晨的空气吹进车里。
“你知道吗，有一刻，我感觉我不是我自己。”沈承泊淡淡地说道。
“可能刘子凡回来和奶奶告别了吧，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陆旭点起一根烟。
太阳升起，阳光照耀下，忙碌的人们开始努力的生活。
对大多数人来说，又是崭新的一天。
陆旭最近失眠越发严重，顶着黑眼圈坐在办公桌前面，机械般的敲打着键盘。
只见吴东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赶紧…上楼…主管…找你…”
“啥事儿，至于急成这样？”陆旭丧着脸转过头。
“不知道，反正主管看着心情不太好。对了，屋里还有两个警察。”
陆旭站在主管办公室门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敲门。
“进来。”
“您找我？”陆旭推门看见“津城银行第一黑脸”阴着脸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旁的沙发上并排坐着两个警察。
“把门关上，搬把椅子坐下。”主管点头，抬手介绍：“这两位是市经侦科的警员，有话问你。”
“陆旭，不要紧张，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一下。”其中一个警察拿出一张A4纸放到茶几上。
“明白，您问吧。” 陆旭坐直身子，余光迅速瞟了一眼，暗道一声不好，纸上是刘子凡的资料，和赵宇姿给他看的那份差不多。难道是托她帮忙查人的事儿暴露了？陆旭心里嘀咕，转念一想，这经侦大队应该不管这个。
“这个人你认识吗？”警察敲了敲文件，严肃的问道。
陆旭心里一阵敲锣打鼓，该怎么说，不认识？万一查到自己去医院看过刘子凡她奶奶，不就都露馅了。
“认识…是我朋友。”陆旭心一横回答道。
“你知道他人在哪吗？”
“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你前几天，在银行系统里查询过他名下的账户，这事儿是你所为吗？”
陆旭心里咯噔一下，这事儿警察怎么会知道，他瞟向主管，老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是我查的”陆旭硬着头皮承认。
“刘子凡现在被举报职务侵占，私自挪用公款三百万元。这你清楚吗？”
陆旭脑袋嗡的一下，好像目前的一些信息终于连起来了，他连忙摆手道：“这个真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过。”
“那么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在刘子凡被报告失踪后，你会私自查询他的账户信息，如果你忘了，我提醒你一下，你填入的事由是——贷款审批。”
陆旭感觉自己腋下都湿了，他最初想着，即使被领导发现，最多被通报批评一下。谁知偏偏遇上刘子凡挪用公款，这上哪说理去。
陆旭大脑飞速旋转，突然灵光一闪。
“他奶奶病重住在医院，等着他交钱做手术。他…之前说是去筹钱了。一直联系不上他，我就…想着自己查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交易记录，这样或许能找到他。”陆旭努力让自己听起来诚恳一点。
“所以你最后联系到他了吗？”
“没有，我看到他银行卡里不久前存入了三百万，我以为他筹到钱了，心想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陆旭主动交代他查到三百万的事情，让自己的嫌疑变低一点。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一眼，站起身来。
“好的，谢谢你的合作，如果有刘子凡的任何消息，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警察和陆旭握了握手，然后向主管微微点头，推门离开。
陆旭长舒一口起。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小子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老头冲着陆旭喊道。
“领导，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也是干了几年的老员工了，不知道自己申请权限会留在日志里吗？”主管脸憋的通红。
“我就没想到这事能闹到警察那里去。”陆旭连忙解释。
“查点东西，连点手段都没有，真给我丢人。”
“啊？”这一下给陆旭整懵了。
“啊什么啊，但凡先来找我问问，也不至于闹成这样，经侦大队的警察众目睽睽找到咱们组，把我脸都丢光了，回去写检讨去。”
陆旭点头如捣蒜，正准备溜走，只听主管又开口。
“和我们小宇有进展吗？”
陆旭抓着门把手，僵在那里，尴尬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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