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顾如期就被公鸡扯着嗓子叫醒。
杨琳搅着碗里打散的鸡蛋,透过窗户往里撇了一眼,见儿子醒了,扯着嗓子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一居然没赖床,赶紧起来吧,一会收拾收拾吃完早饭去上学啊,可不许逃课了,也不许欺负同学,听见没。”
自己家的儿子总是让人不省心的,杨琳叹了口气,将搅好的蛋液拌进去点面粉混匀,顺着锅边淋下去。
顾如期恹恹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爬起来,他好歹也是个即将踏入校门的大学生,现在得重新读初一,这感觉别扭得很。
简单洗漱完,正吃饭时,顾如期咬着鸡蛋饼,有点心不在焉。
“想啥呢?”后脑勺挨了一记,顾如期扭头看,发现是杨琳。
“没,没啥。”
“没啥还不好好吃,别磨蹭了,一会还得磨蹭迟到了,哦对了,锅里还有两张鸡蛋饼,一会我给你装着,你拿着给沈雁,昨天我见他瘦的,可心疼。”
杨琳甩着手上刚洗完还没干透的水珠,嘱咐着,“哎,也是命苦啊,咱能帮衬点就帮衬点,知道没?这次要是让我知道你再欺负他,看我不给你腿打断!”杨琳用食指在背后用力戳了戳自家儿子的后脑勺。
“嗯,知道了。”顾如期偏头躲避着,应了一句。
凤溪村的学校就坐落在村子西头,一道不高的青砖院墙把小学和初中圈在一块儿,中间只隔了条栽着柳树的窄路,下课铃一响,两边的孩子都能隔着树影喊上话。
村子就那么大,学校里的孩子都是一个庄上的,谁家底儿怎么样,彼此心里都门儿清。孙广全在这像是个小恶霸,没人愿意搭茬,更没人敢轻易招惹。
全班里头,也就姜浩还会跟他说上几句话。
顾如期倒也乐得清静,一进教室就扎到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胳膊往桌上一垫,脑袋一搁就睡了过去。
等他迷迷糊糊抬起头,窗外的日头早过了正中央,已是晌午。额前的头发睡得支棱起来,像一蓬乱糟糟的小草,他满不在乎的用手随意扒拉了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教室早就没了人,姜浩正扒在窗户边冲他喊:
“走啊老大,吃饭去了。”
学校里面提供午餐,离家远的同学大多会选择在学校里面吃,倒也不贵五块钱的标准餐一荤两素,也可以自己带饭,食堂大姨会帮忙加热,吃完饭去操场打打球或者趴在桌面上眯一会,下午的课也就快开始了。
顾如期揉了揉发麻的胳膊,这才想起来,早起杨琳托他给沈雁拿的鸡蛋饼忘记给他了。
“不了,你先去吧。”他朝姜浩摆摆手,伸手往桌兜里面掏。
—
中午放学回家的学生一群一群地出来,顾如期站在小学门口楼下张望半天,愣是没见到沈雁身影。
“该不会是错过了吧…”他懊恼的想,早知就不睡这么死了。
他又在原地等了会儿,还没见到沈雁的影子,就没打算继续等了,把鸡蛋饼踹进兜里,漫无目的在校园里溜达。
刚走到学校亭子那棵合欢树下,就听见细碎的“窸窣”声,探头往那边一瞧,墙根的草垛边,蹲着个小男孩,下巴抵在膝盖上面。
正是顾如期寻找半天无果的沈雁。
顾如期没出声,找了棵粗点的树干靠着,远远地望着他。
沈雁身上的校服因为经常清洗的缘故有点泛白,领口整整齐齐的折在两侧,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
他手里正捏着半个馒头,正一点点掰着,脚边蜷着只巴掌大的小猫,毛灰扑扑的,正仰着头“喵呜喵呜”细声叫,偶尔有几块碎渣掉在地上,小猫就凑过去吃,他便赶紧把刚掰好的馒头往小猫嘴边递。
风卷着点柳絮吹过,沈雁低头跟小猫说话,声音软软的:“兜兜慢点吃,还有呢……”
这只小猫是沈雁上辈子遇见的,那时候他刚被孙广全一伙人欺负完,正躲在凉亭里哭得直抽抽,脚边忽然蹭过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刚开始他被吓了一跳,抬眼就看见只小灰猫,正用脑袋轻轻拱他。
自此往后,沈雁一有时间便来凉亭找它,书包里总藏着点偷偷省下来的鸡蛋或馒头。
只是后来放暑假,校门口的保安大爷看得严,说他年纪小不让进,他隔了好一阵子没见着小猫。等开学再找到它时,小家伙不知道被谁打瘸了后腿,走路一颠一颠的,看见人就往回缩。
这会儿,顾如期见他把脸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小猫湿漉漉的鼻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什么秘密…
顾如期的手在口袋里摩挲,正犹豫要不要出声,沈雁却突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撞了个正着。
“咳...”顾如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掏出鸡蛋饼,“你婶子让我带给你的,吃口不?”
这话落到沈雁耳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孙广全有诈,饼里没准放了魔鬼椒的辣椒又或者抹了苦瓜汁,第二个想法就是可能这人真烧傻了,要不咋可能平白无故的送他鸡蛋饼?
顾如期完全没注意到沈雁看傻子似的眼神,又往前蹭了两步,把饼往前送了送。
沈雁犹豫着接过饼,盯着看了半晌,迟迟没敢下口。
“怎么了?”顾如期往前探了探身子,见他沈雁这幅模样,不由得蹙起眉头,目光在饼和沈雁之间来回游移,难道是饼凉了不好吃了?还是...这孩子被人欺负惯了不敢吃?
或是顾如期看过来的眼神太过灼热,又或是沈雁怕他哪根筋搭错莫名揍自己一顿。
沈雁说了句“没事”,便顺着饼边咬了一小口,凉掉的鸡蛋饼虽然没刚出锅那么脆了,但鸡蛋的香味反而更浓郁了,他却没敢多吃,尝到滋味的瞬间,眉头反而拧的更紧,上辈子孙广全欺负他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他不确定孙广全现在这是几个意思,单纯好心给他送饼?鬼才信。
而沈雁这幅样子落在顾如期眼里倒像是想吃却又不敢吃,这举动让他心里酸涩得厉害,想起刚才递饼时碰到对方冰凉的手指,还有那双总是出神的眼睛,都让他的心揪得紧紧的。
“不好吃吗?”他不自觉放轻了语调,目光落在蹭着沈雁脚边的小灰猫上,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是你养的吗?叫什么名字?”
面前得沈雁却一把将兜兜抱在怀里,又漏出刚刚警惕的神情,他不敢掉以轻心,他不确定上辈子害兜兜瘸腿的人是不是孙广全,就算他现在烧坏了脑子,保不准哪天恢复记忆对兜兜痛下杀手,如果真有那一天…
沈雁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兜兜不舒服地“喵”了一声,他才稍稍松开点力道。
“兜兜。”沈雁的声音闷闷的,阳光照在他紧绷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豆豆?”顾如期歪着头重复了遍,这名字听着怪可爱的。
“嗯,豆豆。”沈雁含糊应着,也懒得费口舌纠正了,这人底细还没摸清呢,犯不着把什么都抖搂出来。他将手指拢起来轻轻梳着兜兜后颈的毛,兜兜被挠舒服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其实兜兜还有一个大名叫福兜兜,沈雁总觉得小猫和人一样,应该有个正经的名字,就像姥姥平时他沈雁,有时候却亲昵的叫他雁子。
沈雁起初没想好给它起什么名字,平日里就随口唤它小咪、咪咪。可日子久了,总觉得这称呼太普通,这只小猫像是他第一个朋友,沈雁忍不住想要给它最好的,最有福气的名字。
所以沈雁叫它福兜兜,希望它把福气都兜住。
—
第二节数学课的铃声刚落,姜浩就用胳膊肘捅了捅前排的顾如期。
“老大,你今天不对劲。”姜浩压低声音,带着点探究的意味,见顾如期没回头,他又往前凑了凑,“往常这时候,你睡得口水能把练习册给洇湿。今儿这是咋了?而且今天中午叫你吃饭你也不去,神神秘秘的。”姜浩突然换了一副夸张的表情:“你该不会,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老大。”
顾如期被他念叨得没法,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我就不能听课?”至于中午去哪,他没想解释。
姜浩噎了一下,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不是不能,就是……太稀奇了。”
顾如期想到什么,扭头问:“沈雁他家你了解不?和我细说说?”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找杨琳打听。
但杨琳……也就是他现在名义上的母亲,又太热情,这段时间睁开眼睛就有热乎的饭菜,身上的衣服被洗的干干净净,睡觉前总是来掖掖被角,诸如此类。
这些细碎的温柔,让没怎么感受过亲情的顾如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表达,他有些发虚不知道怎么与杨琳相处才会显得像他们原来的儿子。
而且他目前给杨琳也叫不出妈来,自己不过就是个顶着别人身份没准哪天就消失了得外人,揣着假身份享受这份真心,顾如期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偷,如此对比下来,他觉得还是问姜浩靠谱。
姜浩挠挠头:“沈雁?你说沈文秀捡得那个嘛?我也就听我妈她们聊过几句,沈雁是被她从小河边捡来的,听说当时都没动静了,估计晚捡到一步,他就死了。”
“沈雁他是捡来的?”刚还在顾如期手中转动的笔骤然一滞,随即“啪”地掉落,骨碌碌滚出好远。关于沈雁的身世原著里到没用太多的笔墨去描写,他只当沈雁是沈怀仁在外面与别人乱搞生下的孩子,虽说是个私生子,但怎么着也是亲生的,总不至于太苛待,可现在看来,事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姜浩点点头:“对啊,捡来的,他现在这个妈之前也是正常人,有过一段婚姻,但她那个老公和隔壁村的一个女的轱辘到一个床上去了,当时他妈好像正怀着个孩子,因为这事没留住,他妈受不了刺激疯的吧。”
他又往前靠了靠,用气音说:“还有件可邪门的事,捡他的这个妈不姓沈嘛,你猜怎么着,当时裹着他的围兜旁边放了条项链,上面刻的字就是沈字,你说邪门不?哪有这么巧的?所以咱村老人都瞎猜,说这孩子就是那个被打掉的小孩,只是换了个身份找她家来了…”
“哦...”顾如期低低应了声,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蹲在墙角单薄的背影。
[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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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猫福兜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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