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鸣聒噪了好几轮,放暑假通知才悠悠传达下来。
许是顶着孙广全这具身体太久了,恍惚间顾如期竟萌生出自己就是孙广全,就只是孙广全的错觉。
上辈子的种种已然过去,他现在有家人,有朋友,还有一个很冷漠但有时又很可爱的弟弟…
阳光透过窗户映进来,他抬起手,想要接住那些光,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窗玻璃的倒影上——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和他在原来世界看了二十多年的模样,没有半点相似。
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蝉鸣依旧吵得人心烦,顾如期刚有些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些。
后座传来试卷翻动的声响,姜浩不知什么时候把卷子折成了把歪歪扭扭的扇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可算是放假了,等这门考完,终于不用顶着大太阳来学校了。”
顾如期回过神,调整了一下情绪,强扯出一抹笑损他,“那是你起的晚,每次都赶着第一节下课来,太阳不晒你晒谁?你学学我弟,天天早点来学校,就不会挨晒了…”
“老大!”姜浩夸张地捂住心口,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你你你偏心!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啧啧啧,”顾如期一脸嫌弃,“多大了,还和小孩比。”
姜浩觉得有点被冒犯了,气鼓鼓的缩回自己桌位,在心里暗自发誓:要不理老大十分钟。然而一分钟没到,姜浩就咬着笔帽,硬着头皮,戳戳顾如期后背,“老大…选择题第6个选啥?”
顾如期:“……”
—
最后一门考试考完,沈雁把课桌里面的东西全部塞进书包装好,想着要不要去孙广全班门口等他。
正犹豫着,脚下步子不知怎么已经拐进了他班级旁边的楼梯间,沈雁往楼道一缩,透过门缝这里刚好能看到他班级的后门,又不会被轻易发现。
他随便找了个台阶坐着,书包带勒得肩膀有些酸,他干脆解下来抱在怀里,盯着那只缝得歪七扭八的小熊挂坠发呆。
这玩意儿是昨天孙广全塞给他的,前几天年纪小测,他数学语文都拿了满分。放学时被孙广全堵在教室后门,对方眼里亮闪闪的,“弟,你可以啊!真给你哥长脸!我看公告栏你名字排在第一位!”当时还拍着胸脯保证,过几天要送他个礼物。
结果昨天放学,孙广全便从书包侧兜掏出这么个小东西来,做工算不上精美,缝合处用了两种不同的线交杂在一起,耳朵缝得也是一高一低。
沈雁低头摸了摸这只小熊的耳朵,这还是第一次收到除了姥姥以外的人送他礼物,也是才知道原来考试拿第一名,是会有奖励的。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大概是哪个考场的人刚考完出来。
“老大,你诓我!收卷子的时候我都看见了,你第6题选的C,可你告诉我是A!”姜浩出了教室门就冲顾如期抱怨。
顾如期正慢条斯理地走在前面,闻言扭头看他一眼,嘴角噙着点笑,伸手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拍,“少年,你要学会独立思考。”
“还思考个屁啊,完蛋了,完蛋了,这门不及格,我爸非打死我不成,哎呦,老大你还笑……”
话还飘在半空,姜浩拽着人已经往隔壁班方向走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刚开始还在台阶坐着的沈雁,“噌”地一下站起来,书包上的小熊挂件随着他动作甩得老高。
一个“哥”字已经抵在喉间,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又咽了回去。
沈雁其实很抗拒给孙广全叫哥。
说不出具体啥原因,就是觉得浑身不得劲,自己上辈子好歹是个二十三岁的大人,现在反过头让他给比自己小上十岁的人喊哥,这落差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转念他又想起孙广全那双眼睛,每次盯着他时,眼里明晃晃装着的全是期待。
他其实也挺纳闷,学校里不管是低年级的还是高年级的,大部分见了他哪个不是喊他一声“全哥”?他又不缺这一声,偏偏揪着自己这不放。
算了算了,沈雁在暗自嘀咕,反正这家伙最近不对劲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看在他前前后后帮了自己不少忙的份上,就当是欠他的吧。
—
傍晚六点半,夕阳西斜,校园里的蝉鸣声渐渐弱了下来。
“老大,咱考完试不应该回家吗?你在这折腾啥呢?”姜浩抱着个不知顾如期从哪找来的纸箱,盯着自家老大对草丛发出奇怪的喵喵声,忍不住犯疑。
顾如期回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得动作,他轻轻拨开面前的草丛,压低声音又唤了几声,“豆豆?豆豆?”
姜浩这才恍然大悟,蹲下身把纸箱放在一旁:“老大,你找那只小灰猫吧?”他学着顾如期的样猫着腰往草丛里张望,“它平时不是最爱在这玩嘛?怎么...”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草丛里探出来,正是那只叫豆豆的小猫,它警惕地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顾如期眼疾手快把它捞起,豆豆“喵呜”叫了声,爪子在半空划楞着,像是不甘心,“别找了,你小主人估计都回家了,”他把小猫轻轻纸箱中,挠着它的下巴安抚道,“这就带你找你小主人去。”
豆豆像是听懂了安静下来,蜷在纸箱的小角落,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走了。”顾如期撂下话,转身往校门口走去,姜浩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俩人沿着小路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在一小排低矮的平房中,顾如期停在了那棵老柳树下。
姜浩透着院门往里瞧,“老大,这是哪?雁子家?”
顾如期点头”嗯”了声,刚要抬手扣门,耳边却传来一阵刺耳的摔裂声。他心头猛地一沉,几乎是本能地将抱着的纸箱往姜浩怀里一塞,便推开虚掩的院门冲了进去。
里屋地上摔碎的碗片四溅,沈雁姥姥跌坐在墙角,灰白的头发散乱着,她对面站着个中年女人正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臂,长发胡乱地披在肩上,眼神凶厉,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嘶吼。
“姥姥!”顾如期一个箭步跨过去,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老人。
老人喘着气,强撑着身子抬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来人后,手指颤巍巍得指着一个方向,“药…药在柜子最上面…”
顾如期几乎是踉跄着扑向木柜,好在药瓶离手边不算太远,手一伸就够着了,刚把药瓶攥在手里转过身,就差点撞上急冲冲赶过来的沈雁,男孩脸色惨白,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按住你妈!”顾如期低喝一声。
沈雁浑身一震,立刻扑过去,死死扣住妈妈挥动地手臂。
顾如期也是第一次经历着场面,手不受控制的发抖,拧瓶盖取药时,好几粒药片从他的指间滚落到地。
他端起一旁的水杯,一步一顿地向女人挪近,语气放轻,“阿姨,吃药了。”
可女人根本不给顾如期近身的机会,脑袋死命摇晃,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眼里满是抗拒。
顾如期咬牙,直接捏着药片凑过去,“阿姨,您冷静点...”话音未落,女人突然低头,朝着他虎口的位置狠狠咬去。
“嘶——”顾如期疼得眼前发黑,冷汗刷地冒出来,他却硬是没松手,任凭血从牙印里渗出来。
“妈!”沈雁带着哭腔的喊声让女人动作一滞,顾如期趁机药片推进去,灌了口水。
姜浩抱着纸箱僵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豆豆在箱子里不安地“喵”了一声。
一顿折腾下来,女人的情绪总算平稳下来,四肢不再像刚才那般疯狂挣扎,力道一点点卸了下去。
顾如期和沈雁连忙一左一右的架起她,慢慢将人挪到床边,沈雁顺手从旁边扯过来一个枕头,细心的调整了个还算舒服的角度让她躺下。
总算安排妥当,顾如期这才有时间甩下被咬伤的手,伤口处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我去拿药。”沈雁面上有点急,转身就要往旁屋走。
“先别管我。”顾如期一把拽住他手腕,力道很轻,却不容拒绝,“先去看姥姥。”
身后传来姥姥带着喘息的声音,她扶着墙身子慢慢站起,摆着手忙道,“不用不用,我没事,雁子赶紧去拿药给广全哥哥上药。”
沈雁身子往前一用力,挣脱开顾如期禁锢的手,等他攥着棉签和碘伏回到床边时,发现对方正细心的梳理散落在女人两侧的碎发。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漫上他的心尖,印象中村长是知道他家难处的,也组织着乡亲们来家中探望,但大多是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开,连多坐片刻都觉得煎熬,更别说这样俯身耐心的梳理碎发了,这场景,是他这辈子甚至上辈子从未见过的…
顾如期见他来了,打了个出去的手势。
带上门,顾如期才敢松下劲来,舒口气找了个小马扎坐,“阿姨这会睡着了,咱在外面弄吧。”
沈雁蹲下身,方才得画面还在他眼前晃,他垂着眼,声音有些发哑,“手给我。”
顾如期低头瞧他,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痞笑,“其实真没事,我感觉我都好了。”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乖乖把手递了过去。
棉签蘸着碘伏触到伤口的瞬间,顾如期的手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沈雁的动作立刻放得更轻,他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沿着伤口擦拭,生怕弄疼了对方。
“疼就说。”沈雁闷声道。
“不疼。”顾如期盯着他专注的神情,喉结滚动了下,“跟蚊子叮差不多。”
一旁的姜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抱着豆豆凑了过来,“老大你这也太拼了...”话没说完就被顾如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姜浩识相的闭了嘴。
“沈雁,你往后看…”顾如期朝沈雁挤了两下眼,嘴角噙着点促狭的笑意。
“别闹,老实待好,后面有…”沈雁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眼里盛着惊喜,“兜兜?”
小猫从纸箱探出头来,身子往前移。沈雁下意识伸手去接,在碰到它软乎乎毛时还有些恍惚。
刚才他特地绕去凉亭找它,他还想着能不能磨磨门卫大叔让他把猫带走,结果他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这才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沈雁把它抱起来,蹭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你们怎么带它出来的啊?”
一提这事儿,姜浩立马来了精神,往沈雁跟前凑了两步,特意压低了声音,“那还用说,偷溜出来的呗!我跟老大趁门卫大叔放风的功夫,用校服罩着箱子就跑出来了,就像这样——”怕说不清楚,他还当场来了段个人表演秀,“咋样,够厉害吧?”
该说不说姜浩是个带动情绪的好手,这么一逗,刚刚那点沉闷的劲儿,顿时散了不少。
顾如期看着沈雁眼里瞬间亮起来的光,伸手挠了下小猫下巴,“怎么样,开心点没。”说这话时他尾音上扬,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小红花[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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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属于我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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