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孟云祁打听了不少,据说这府衙知州赵清源名声不错,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不仅能体察民情,严打欺压百姓之事,更是以身作则的清廉,平日里甚少铺张浪费。他原配早逝留有二子,故而纳了这位续弦,就连这一场礼成,都有许多乡亲前来祝福。
如今这婚宴排场虽算不上奢华,却也规格足矣,并不简单,起码就仪制上来看还是颇为重视这新入门的娘子。孟云祁总觉着这赵府有些意味不明的奇怪,但她又说不上来。
“花轿都到了许久,怎得一直不见人接应。”席铮一直注意赵府的动作,“按说也快到时辰了。”
眼下即将接近吉时,新郎却迟迟未有动作,也不知真新娘早已没了身影,轿中只余下假新娘。
孟云祁却突然想到来时路上那结界,应是有人故意用来困住迎亲的队伍,只是没想到意外被她破了。那么此人应该是不想新娘顺利的进门,如若没猜错的话......
孟云祁将目光放至那大红软轿上,此时已安然进门,那人必定心里难安,甚至,此人就在这人声鼎沸里。
“席铮,”孟云祁目不转睛,“盯好那轿子。”话罢,她利落翻上房顶,翻墙而过,利落的沿着进城时一路而来的路线折返。
……
一女子掩面而泣,艳红的唇脂裹住她饱满的唇,头顶的金色步摇随着她的小声啜泣来回摆动,身着一身正红色大红嫁衣。
“你......你是谁,你不是唐郎。”那女子名为李芸,正是今日该嫁入知州府的知州夫人,她此时却浑身颤抖,胆颤心惊的看着面前的人,自己本约定好和情郎一齐私奔逃出生天,她不欲被逼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便鼓起勇气约好了和唐郎私奔。
可眼前的人虽然长着唐郎一模一样的面孔,却眉眼间尽是淡漠和戾气,那人冲她一弯唇,做出一个笑来,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怎么会,我便是唐郎。”
“你,你不是他!放我离开!”李芸愈发的害怕,想要挣扎着逃离这里,可此人只是看她一眼她便难以动作,僵在原地,脖颈仿佛被锁住一般,教她呼吸困难。
“呵。”那男子面庞褪去佯装的笑意,像是懒得再陪她玩这些无聊的把戏。“至阴至纯的女子。”他讽刺道,“区区凡人,野心倒是不小,也是运气好寻得你这天生至阴之体,可引鬼祟上身。”
“可惜,你是本尊的囊中之物。”他舔舔嘴唇,先前被那该死的天恒道尊纠缠一战,那老头不断自损修为令他受到重创,如今他身体虚耗,只待重补阴气,这女子倒是送上门来。
此人正是噬剑的领主,剑魔周伯宁。他恰逢路过此地,正好见一刚突破大成的小鬼在此处设下结界,他最烦这些修道的弟子,就像虫子一样怎么踩都踩不完,十分的令他厌恶,便顺手杀了。又发觉那结界困住了一行送亲的队伍,原来这里藏有一至阴之体的待嫁女子,又顺手抢回来,正好用那虫子留下的结界让那一队伍在此原地打转。
只是他变换成了那虫子的模样,又看了他的记忆,此女子还是发觉他不是那人,在这里哭个没完,令他烦躁不已。
“闭嘴。”周伯宁已没有超过哪怕一丝的耐心,他冷冷道:“就在这里给我安静。”
只等今晚月圆之夜,用此女子的阴体来招引鬼祟,吸得无数魂魄阴力之后,为他大补。如此想着,周伯宁的心情稍好些。
只是没想到,不知道从哪又来了一只虫子,竟拔剑向他背后凌空刺来。
他皱着眉,头也没回,只两指便牢牢夹住那剑尖:“又是哪来的虫子。”
孟云祁紧攥踏雪,她全力以赴所有剑气凝聚的一剑,竟被面前这人轻易挡下。此人身上有极浓的阴气,又可化人形,不是大妖便是噬剑中人。
孟云祁用力将踏雪抽回,严阵以待的望着眼前人,又扫了一眼旁边默默流泪的嫁衣新娘。
“哦。”周伯宁甚是烦躁,“又是一个不怕死来与本尊抢吃食的。”
“吃食?”孟云祁咬牙,竟以人肉为食,她听的甚为恶心,看起来那知州赵清源绝不是个好东西,这嫁娶果然是暗藏凶机。她瞬时便再提踏雪向他攻去,她如今已突破大成,即使是大妖也尚有周旋之力。
周伯宁抬眼望去,那剑尖直指他面门,眼见便要刺透他的头骨,他却站在那丝毫未动,没有任何要闪避的意思,似是笃定了这剑不可能伤得到他。
他懒得和她浪费时间,只右手稍抬微转聚集阴气,准备将这虫子一击毙命,却只见李芸已泪流满面,冲着她大声道:“仙子,不要打,你打不过他的,快跑!他杀了唐郎!”
“聒噪。”周伯宁被她突然拔起的嗓音打断了一瞬动作,孟云祁听闻却骤然极速向后退去,立时收起踏雪作防御姿势,收了进攻的猛意。
周伯宁便放下手,他此时正在重伤,捻死一只小虫子虽然不费力,但会让他本就虚散的阴气更虚,多少会累一些,便准备大发仁慈放这虫子一马:“滚。”
李芸的眼泪已经花了她艳丽的妆容,她恳切的冲着她摇头,那眼神中满是悲伤和让她快走的意思,看的孟云祁心碎不止。眼前这人的实力看起来远高于她,刚才那一瞬间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强烈气息不是错觉,只是不知为何他转念间没有了要杀她的意思,只让她离去。
孟云祁握住腰间的天窍,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她深吸口气,暗道该死,她之前在轿中用术法提取了李芸的气息,便沿着这气息一路追踪而来,终于找到了她的身影。可此刻难道真让她留在这里成为这妖魔的“食物”,自己逃走吗?
......
“吉时已到!”
席铮有些焦急的望着房顶的方向,孟云祁说是去寻真正的新娘回来,怎得还没回来?
只见那新郎知府大人赵清源并未现身出来迎接新娘子,而是一媒婆现身,动作极快的走至软轿前曲腰行礼,随即便命人将轿子抬到了院子中。
席铮悄悄跟了上去,不知道这赵府打的什么算盘,正常按照祖制,需得是新郎本人亲自来迎接新娘下花轿,并一齐行三拜之礼,一起拜谢宴请的宾客家眷,方可再送去洞房,最后行周公之礼。
这吉时卡的时候也有些奇怪,较正常的吉时要晚上许多,拖了许久才匆忙派人挪了软轿,纵然是续弦,礼数也是不全的。
那软轿挪入院中后不知为何又没了动静,只有几个家丁在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看守着,只见郭紫蓉悄悄抬起遮帘的一条缝隙,正小心翼翼向席铮的方向望来,席铮冲她无声做了嘴型:按兵不动,等孟云祁归来。郭紫蓉这才又乖乖钻了回去。
席铮摒弃凝神,他心知此时状况不对,便放开了神识去探听周遭的动静。他略过远处酒杯碰撞的声音,夹起饭菜的咀嚼声,和嬉笑交谈的欢声笑语,终于听见一稍微低沉的声音,略带急切的问:“时候可到了?已经不早了。”
“还不行,还要再等等。”另外一人安抚他,可显然那人已经不太耐烦,还略带担忧:“太晚了,再拖下去很容易被别人察觉到不对,那可就麻烦了!”
席铮眉目一凛,敏锐的锁定了关键词,继续听着,只见另外一人又道:“为了大公子,大人您且再等等。”
“若不是为了他,我还会有今天?”
“这女子是我们费心费力找了周围所有寻常人家里,体质最合适的一个,大人切不要心急,只需再稍等一会错过这阳气太高之时,仪式便可开始。”
“若是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再寻一个如此合适的,可不太容易了。”
席铮越听越觉着不妙,这个大人应当就是赵清源了,可另一人又是?
“嗯。”赵清源沉下声来:“是我对不住德怀,但愿此事一过,德怀可......”
“是谁!”
正听到关键处却被打断,席铮一凛,不好,此处有比他修为更高之人发现了他在用神识探听,他当即便迅速收回神识藏于暗处。
隔墙的赵清源却被吓的一个哆嗦,险些没站稳,“怎......怎回事?”
“有人在窥视我们。”此人正是赵清源雇佣的护卫,乃是一即将突破小仙的高手,他道:“方才只顾着忧心大公子的吉时,竟忽略了有人在暗处窥视!好在我及时感应到。”
“那可怎么办。”赵清源被吓得脸色发白,“此等密辛若是传出去,我的官声,毁了,可就都毁了。”
“大人先不必心急,此人修为在我之下,晚些我们结束后我便去斩草除根。”这人颇为心狠手辣,又安慰他:“况且我们也并未谈及要害之处,此人未必真就听到了什么,大人只管安心先等吉时,大公子的事要紧。”
“是......是。”赵清源连连点头,只盼望着时间过的快一点,再快一点,尽早先把他的心事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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