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秦，这次的竞赛你和一个叫郜喻朝的别校同学组队，你们两个都是各自学校的第一。”校长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却带着几分优越感:“我们两个学校一直在争，当然，合作很重要，偶尔的展现也很重要。”
“姐…，嗯。”颜秦看着向下俯视的颜翼，双手抱胸，手指轻敲手臂，嘴角勾出一抹笑。
“走吧。”颜翼转过身来，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兴奋:“来了。”
私立和公立之间本来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歧视。
六月的风总裹着股化不开的热，空气中翻涌着热浪，风带着恼人的热意，连蝉鸣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拖沓。
颜秦靠在香樟树最粗的那根枝桠投下的阴影里，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支银质钢笔——笔杆上刻着极小的缠枝纹，是去年生日时父亲从国外订的，握在手里凉丝丝的，正好压下周遭的热气。
颜秦抬眼望去，是一群穿着藏蓝色运动服的少年，队伍走得笔直，领头的人走在最前面，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饱满的额角，却丝毫不显狼狈。他身姿挺拔，每一步都踩得稳健，阳光落在他身上时，像是被滤去了几分躁意，只留下干净的轮廓。
颜秦的目光一下就黏住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让同学徒步，即使有不想花钱的学生，但能来训练的学生都是学校里的精英，学校也不至于这点钱也拿不出来。
而且…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像被什么无形的线牵着似的，脚不由自主地往跑道边挪了挪。
旁边路过的同学抱着篮球，随口跟他搭话：“是邻校来咱们这训练的，听说要备赛市运会，领头那叫郜喻朝，好像还是个学霸，上次数理竞赛拿了省一呢。”
“郜喻朝。”颜秦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好像都沾了点清冽的气息，这个名字似乎与他不合，但他就是觉得这个人很吸引他。
他看着那人停下脚步，跟教练低声说着什么，侧脸的下颌线绷得紧，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可颜秦却莫名觉得，那冷意下藏着什么温和的东西，让他忍不住想再靠近些。
那个人向他走来，面上带着浅笑，他们家的人都很疼爱他，因为体质，所有人都对他带着过分的担心，这个学校里几乎所有的活动比赛什么的都在室内，所以他一步都没动，他自己也不想晒太阳。
“你好，颜秦同学。”郜喻朝伸出了手，低了低头，微微弯了些腰
“嗯。”颜秦伸手时带着迟疑，他不知道郜喻朝的命格，怕自己会影响他。郜喻朝却又向前一伸直接握住了，颜秦用了些劲想抽出来，外人肯定看不出来，但他知道他真的挣脱不开。
颜秦的手心被郜喻朝手掌遮住，投下的阴影比盛夏时泳池底的斑驳光影还舒服。
他不自觉盯着郜喻朝的影子，如果躲进去的话，会跟舒服吧，他从小最对这个痴迷了，已经上瘾了。
自从小时候莫名其妙昏过去，醒来之后别人告诉他，他不能长时间在太阳底下，也不能长时间在外面存在，而是要躲在影子里时，他就上瘾了，他依靠这个来告诉自己，我喜欢这个，这不是坏的…
自此之后他就有意识地躲进影子里了。
训练队伍解散休息时，郜喻朝走到场边拿水，离颜秦所在的树荫不过几步远。
颜秦攥紧了手里的钢笔，指节泛白——他从不是主动的人，可今天却像被蛊惑了似的，抱着怀里刚从图书馆借的竞赛参考书，脚步轻飘飘地走了过去。
“同、同学，”他的声音比预想中更轻，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温柔:“你是不是在备赛市运会？我看你刚才跑的姿势，好像……”
他其实根本不懂田径，话到嘴边才卡壳，只好把怀里的书往前递了递:“我借了本竞赛题集，里面有几道物理题，好像跟运动受力有关，你要看看吗？”
郜喻朝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时，颜秦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对方的眼睛很亮，却不刺眼，像浸在凉水里的黑曜石，连带着周遭的热气都好像降了几分。他接过书，指尖不经意碰到颜秦的手背，触到一片凉意时，眉梢微挑了下：“你不怕热？”
“怕。”颜秦老实点头，指了指身后的香樟树，“所以我总待在这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用跑操，老师说我体质不太好。”其实是家里跟学校打过招呼，怕他晒着累着，只是这话没法跟陌生人说。
郜喻朝“嗯”了一声，翻开书快速扫了几页，指尖停在一道力学题上：“这道题的临界条件标错了，应该用动能定理算更简单。”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支黑色水笔，在书页空白处写起解题步骤，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
颜秦站在旁边看着，目光落在他写字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很稳，连公式里的符号都写得工整。
阳光从他们头顶斜照下来，郜喻朝的手刚好挡在颜秦的手上方，投下一小片细碎的阴影，恰好裹住了颜秦的手心。
那瞬间，颜秦忽然僵住了。
没有阳光的灼意，也没有风的燥热，阴影裹着他的手心，暖得刚刚好，像浸在温凉的水里，又比温水更贴肤。
潜到海中时看见的光斑——细碎的阳光透过水面，在海里可以看见阳光织成亮闪闪的光路，暖得让人想叹气，可此刻掌心的触感，比那光斑还要舒服，还要让人安心，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烙在了他的手心里，带着郜喻朝的温度，一下钻到了心里。
“看懂了吗？”郜喻朝写完，抬头看向他，见他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忍不住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走神了？”
颜秦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似的收回手，耳尖瞬间红透了。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看、看懂了，谢谢你。”
“不客气。”郜喻朝把书递还给他，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顿了顿，又很快移开:“对了，下周有市中学生综合学问竞赛，我们学校缺个搭档，你要不要一起？”
“为什么会邀请我呢？”他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一队，还是说这只是他姐姐的决定，郜喻朝学校还没定。
郜喻朝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指了指他怀里的书：“你借的是竞赛专用题集，说明你也在准备。而且刚才看你翻书的速度，知识点应该记得很牢，我们搭档，应该能拿个好名次。”
其实郜喻朝没说，刚才他写解题步骤时，颜秦虽然没说话，却在他卡壳的瞬间，指尖轻轻点了点书里的某个公式——那正是他忘了的关键条件，不用多说，就懂彼此的想法，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下意识就想邀请这个人组队。
他也知道，颜秦并非不会，只是在接近他，说不定也有组队的意思。
颜秦看着郜喻朝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只有认真的期待。他几乎没有迟疑，立刻点头：“好，我跟你一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了——以前不管是同学找他组队，还是老师推荐他参加比赛，他都会犹豫很久，可这次面对刚认识的郜喻朝，他却像早就做好了决定似的，答应得无比干脆…是因为姐姐的话吧。
接下来的一周，成了颜秦初中生活里最特别的一段日子。
每天放学后，他不用像往常一样坐司机的车回家，而是会留在学校的自习室，和郜喻朝一起备赛。
两人并不满足一只准备竞赛的题，觉得这样没有难度，他们两个又报了几个比赛。
他从家里带来了绝版的竞赛题库，是父亲托人从旧书市场淘来的，郜喻朝则会把自己整理的错题本带来，里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满了重点：红笔是颜秦容易错的逻辑题，蓝笔是需要重点记忆的文史知识点，甚至在颜秦不擅长的地理简答题旁边，还写着“先答地形再答气候，分点标序号”的小字提示。
他们的默契像是天生就有的。
颜秦记不住的数理公式，郜喻朝会用简单的口诀帮他梳理；郜喻朝不熟悉的古典文学常识，颜秦随口一提，他就能立刻记住，下次答题时准确用上。
有次自习室的空调坏了，颜秦热得额头冒汗，刚想跟郜喻朝说换个地方，就见郜喻朝从背包里拿出把折叠伞，撑开后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伞面刚好挡住头顶的灯光，投下一片阴凉：“这样能凉快点。”
颜秦看着那把伞，忽然想起初见时掌心的阴影——一样的安心，一样的恰到好处。他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怕热？”
郜喻朝正在写题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纸上留下个小小的墨点：“第一次见你，你就总待在树荫里，刚才又一直在擦汗。”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颜秦却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可颜秦不知道的是，并非所有人都有胆子接近他。
备赛的第五天，颜秦因为早上帮母亲整理慈善晚宴的资料，忘了带竞赛真题集。
他站在自习室门口慌了神——那本真题是限量版，学校图书馆也没有复本，正想让司机回家取，郜喻朝却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一模一样的，递到他面前：“昨天看你翻这本翻得勤，就从我们学校图书馆借了本，想着你可能会用。”
颜秦接过真题集，指尖碰到封面，还带着点郜喻朝身上的清冽气息。他翻开第一页，看见里面夹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P37第5题，你的解题思路更简洁，我标了补充条件”，字迹利落，和初见时写在书里的解题步骤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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