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掉漆掉得斑驳的门。
陈移山太熟了,闭着眼都能摸到锁眼。
虽然那玩意儿差点儿在他上次时,就被他一脚彻底报销。
门牌号没错。
他低骂一声,舌尖顶了顶上颚。行吧,又滚回这破地方了。
抬脚,踹。
哐当。门板应声而开,带起一阵呛人的灰。熟悉的霉味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像口陈年的棺材。
屋里景象和他上次离开时别无二致。
光线从唯一的破窗挤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地上、桌上、那几件寒酸家当上积攒的厚厚一层灰,像盖了层绒布。
陈移山迈步进去,鞋子踩在积灰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印子。
“啧,”他环顾四周,扯了扯嘴角,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认命。
“还是这么「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里面,陈移山总感觉心里有股无名火一直上涌。
视线扫视了一遍,还是狭小的空间,不过这一次,多了个外门。
挂上灰污的玻璃后似乎还有着另一个空间。
推门,咔哒,年久失修的门报废地倒地,是个连通的阳台。
从这边可以去到另外的两边。
公共阳台的墙面上有看一扇镜子,很长,宽到让陈移山怀疑他是不是有其他的用处。
然后,他就在里面看见了人。
一个长头发的人。
陈移山没有发现,他后面的队友全部都消失了。
他只是感觉到有些过于安静了,但陈移山没有回头看。
毕竟就算真的消失了,他现在也不能做什么。
而他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也在看着他。
他盯着陈移山,嘴里一张一合的,似乎想要发言。
但陈移山注定是听不到了,他们现在隔离在两个独立的空间。
声音并不能直接传播。
即便里面的人在声嘶力竭的呐喊,在外面的人也依旧听不到一丝动静。
在两个维度里,声音的传递并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介质,他们传不出任何信息。
悄然间,镜子消失了,面前的人也消失了。
而在此时,陈移山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发生了变化,除去头上还戴着的红帽子,而其余的居然也变成是穿着灰白条纹的衣服。
只不过他身上有点脏兮兮的,就像是刚从泥里去打了滚一样,黑扑扑的,就连脸上一摸也都是灰。
他这是梦游去钻狗洞了?
很显然,这并不是正确答案。
在此之前,陈移山并没有睡觉。
而他现在的状态更像是被强行加上一个身份牌,把这个原主人却是不知所踪。
而在对面也重新出现了一个人。
他同样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却无半分狼狈。
只见青年斜倚着冰冷的石墙,姿态松弛得像在休憩。
刺眼的镣铐并未缠绕那截过分白皙的腕骨。
鸦羽般的长发并未束起,随意地滑落肩头,几缕垂落在脸侧,半掩着过分精致的下颌线条。
光线吝啬地穿透高处窄窗,在他身上投下分割明暗的界限,察觉到视线,他缓缓抬眼。
“你怎么进来的?”
对方询问,一张与陈移山别无二致的脸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
陈移山几乎以为是自己站到了对面那面布满蛛网、模糊不清的破镜子前。
同样的眉骨轮廓,同样的鼻梁线条,连嘴角那点若有似无、习惯性下撇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
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狼狈,带着审视和近乎悲悯的洞悉。
是陈移山原本的那张脸,却不是他现在。
“走错路了。”
万能的回答。
陈移山就像一个不小心闯入别人领地的人,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陈移山的回答。
就像是面前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两人就这么呆着,一个在阳光下小憩,而另一个则是在思考自己又进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眼前这个副本实在是太过于错乱了。
一个空间套另一个空间的,这给陈移山这世界观又上了一个空间。
陈移山伸出手观察了一下,现在才可以确定,这具新身体并不是他的,但似乎被强行塞入了另一个躯体里。
身上的通讯装备也没有了。
尝试在脑海中沟通,同样没有回应。
陈移山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团吧团吧了自己,然后窝在一个地方,郁闷着。
钟声响起了。
面前的人起身离开。
陈移山尾随了上去。
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追上去无疑是最优解。
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
作为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的人类,陈移山觉得他应该跟着面前这个跟他的原身长的一样的人。
只见陈移山眼神一凛,几乎是同时,脚跟离地。
陈移山没发出半点声响,像一道融进背景的影子,悄然缀了上去。
三步并作两步,他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目光始终锁住前方那个在光影明灭中快速移动的黑点。
人潮是天然的掩护,同时也亦是恼人的阻碍。
陈移山压下帽檐,脚步无声地加快,在对方即将消失在转角阴影里的瞬间,追了上去。
那人脚步不停,径直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侧街。
对方的目的地似乎是一个花店。
街角,一家小小的花店亮着暖黄的灯,橱窗里各色鲜花显得格外醒目,像一块突兀的调色板。
目标没有丝毫犹豫,推开了玻璃门,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当声。
陈移山在几步开外的阴影里刹住脚步,借着街边梧桐粗壮的树干掩住身形。
隔着擦拭得透亮的玻璃窗,他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目标站在琳琅满目的花丛前,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
他几乎没有在那些娇艳欲滴的玫瑰亦或是百合上停留目光,视线直接落向了角落一桶素净的白菊。
“先生,买花吗?”
系着碎花围裙的店主是个笑容和煦的中年妇人,她热情地迎上来。
“是看望朋友还是送爱人?我们这新到的郁金香很漂亮……”
“菊花。”
目标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色的。一束。”
“哦,白菊啊……”
店主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同情,手脚麻利地开始挑选、整理、包扎。
“是去看望亲人吧?这花素雅,庄重,很合适。”
店主熟练地用素白的棉纸和墨绿色缎带将花束包好,递了过去。
目标接过花束,指尖在那冰凉柔韧的花瓣上轻轻拂过,动作近乎温柔。他掏出钱夹付钱,纸币崭新挺括。
“谢谢。”目标低声说着,对店主善意的安慰不置可否。
那束白菊被他小心地拢在臂弯里,花瓣簇拥着,在暖黄的灯光下白得刺眼。
陈移山在树后眯起了眼。
给亲人,还是朋友?
看起来可能是线索。
目标知道,那束白菊,是买给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一个不该被任何人记起、更不该被如此祭奠的人。
风铃声再次响起。
目标抱着那束醒目的白菊,推门而出,重新没入街角的黑暗。
陈移山蹑手蹑脚的,无声地从树干后滑出,再次跟了上去。
夜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追随着那一抹移动的白色,以及其后更深的影子。
是个人形。
但两人都不知道。
他们一个忙着赶路另一个是忙着追踪,没人有闲工夫往后望。
行人步履匆匆,归家的暖意与街头的冷清交织。
目标抱着白菊,身影在光影陆离的街道上时隐时现,步伐稳定,不疾不徐。
陈移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将自己尽可能地融入流动的人潮。
经过一家灯火通明并飘散着浓郁黄油与焦糖香气的面包店时,前方目标的脚步却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仅仅是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回头,却自然地向旁边让了半步,仿佛是在给橱窗里诱人的面包多留出一点欣赏的空间。
陈移山的心猛地一沉,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维持着原有的节奏和方向向前。就在他与目标即将擦肩而过的刹那——
“先生。”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青年的目光落在陈移山身上,侧脸线条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
陈移山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帽檐下的视线疑惑,投向发声者。
陈移山并不担心面前的人会认出他来。
不得不说耳东亖给他红帽子虽然丑点,但确实好用。
他可以随时换一张脸。
“要一起吗?”
他在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陈移山:我知道是你跟着,别藏了。
是的,陈移山蹩脚的跟踪技术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比起打探情报,他还是更适合用武力值的解决问题。
直接一刀一个的劈下去,而不是跟个小偷似的,在后面偷偷摸摸的跟着。
虽然这样可能会省去很多的麻烦,但这似乎并不适合陈移山此时的状态。
对方显然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的行踪,现在发起的同行邀约,无疑是在给陈移山一个台阶下。
作为一个了解过社会规则并学会顺杆爬的人类,陈移山自是十分热情的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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