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泳池里，队员们刚完成一组极限冲刺，正三三两两趴在池边喘气，水珠顺着紧绷的肌肉往下淌。
赵一强阴沉着脸，独自靠在最边的泳道。他因为之前的伤和状态下滑，没能通过预选赛，这次比赛没有他的项目。他看着被队友围在中间、正在讨论接力细节的向思来，眼神里积压着不甘和怨气。
“啧，游得快有什么用？”赵一强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空旷的馆里显得格外刺耳，“心思都不正，别把歪风邪气带进队里。”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向思来正跟周锐说着话，闻言动作一顿，但没回头，继续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水。
赵一强见没人接话，以为戳中了痛点，更加得意，话语也越发难听：“昨天在馆外面，跟那个长头发的男的拉拉扯扯，恶不恶心？怪不得选拔前心神不宁，原来是好这口？怎么，被我说中了，没脸吭声了？”
周锐猛地就要站起来，却被向思来一把按住手腕。向思来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赵一强，眼神里甚至带着点懒得计较的疲惫：“赵一强，你项目没了，时间多了，就开始编故事了？”
“我编故事？”赵一强像是被踩了尾巴，“好多人都看见了！那个娘们唧唧的长头发，不是你相好的？搂搂抱抱的！”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赵一强本以为这种爆料会引起轩然大波，至少会让队友用异样的眼光看向思来。然而，预想中的窃窃私语和孤立并没有发生。
老队员李轩先开了口，声音沉稳：“赵一强，训练就训练，体育竞技靠成绩说话，你扯别的话题干什么？思来训练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
“就是，”陈志凌立刻接话，一脸不屑，“强哥，你自己没选上，也别在这儿酸啊！思来哥帮我们加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人家跟谁交朋友关你屁事！”周锐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我看你就是欠，怎么？还觉得没被收拾够？”
其他队友也纷纷出声，语气里充满了对赵一强的不满和对向思来的维护。气氛非但没有如赵一强所愿变得诡异，反而呈现出一种一致的排斥，矛头直指他本人。
赵一强愣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群平时一起训练的队友，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甚至没有人对向思来的性向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鄙夷。这种意料之外的孤立感，比任何拳头都让他难堪。
“你们……你们……”他嘴唇哆嗦着，指着众人，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羞辱和愤怒淹没了他，他一脚踢翻旁边的水桶，桶里的水泼了一地，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游泳馆，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馆内安静了一瞬。
“什么毛病！”周锐啐了一口。
李轩摇摇头：“别管他，心态失衡了。”
陈志凌凑到向思来身边，小声说：“思来哥，你别往心里去，他胡说八道！”
向思来弯腰把翻倒的水桶扶起来，“没事。”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继续训练吧，接力棒还得再磨磨。”
全国总决赛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城南大学游泳队的每个人都压力倍增。训练馆里的空气凝重，教练老张的声音已经彻底嘶哑，但音量丝毫未减，配合着秒表清脆的哒哒声，充斥整个空间。
“向思来！转身后的水下蝶泳腿！幅度！频率！你自己看看慢了零点三！”老张指着秒表，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周锐！手臂入水角度！太散了！力量都让你浪费了！”
“李轩！呼吸节奏乱了一次！就一次！整个计划全打乱了！”
“陈志凌！出发反应时间！还是慢！天天练什么了？启动！我说启动！你愣那等菜呢！”
每一天的训练计划都排得密不透风。主项反复拆分练习，每一个技术环节都被放到最大镜下审视。接力项目的训练比重最大，四个人泡在池子里，反复进行交接棒练习。胳膊酸痛得抬不起来，大腿肌肉僵硬得像石头，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可只要一触壁，听到的永远是教练严厉的指正和“再来一遍”的命令。
食堂里，没人说话，只有餐具碰撞和快速咀嚼的声音。每个人餐盘里的食物分量惊人，吃饭变成了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为身体补充燃料。回到宿舍，几乎没人闲聊，倒下就能立刻陷入深度睡眠，直到第二天清晨被尖锐的闹铃唤醒，继续投入高强度的训练。
在这种极限压榨下，一种强烈的集体情绪却在悄然凝聚。
向思来是队里的核心，他练得最狠，对自己的要求也最严苛。当他感到疲惫至极时，看到身边同样在咬牙坚持的队友，看到周锐即使呛了水也立刻调整呼吸继续冲刺的狠劲，看到老将李轩默默加练到最晚的身影，看到小学弟陈凌志哪怕交接失误被骂得狗血淋头，下一次依旧眼神坚定地跃入水中……他胸腔里那团火就烧得更旺。
“再来一次交接，重点练入水时机。”向思来喘着粗气，抹掉脸上的水。
“行！这次我一定跟上！”周锐用力点头，眼神凶狠。
“注意我的触壁信号。”李轩言简意赅。
“我……我准备好了！”陈志凌大声回答，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多余的话，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决心。泳池里不再是个人的表演，而是四个人紧密协作的系统。每一次流畅的交接，每一次拼尽全力的到边，都会换来队友简短有力的击掌或一声低吼。这种为了共同目标奋斗的感觉，奇异地抵消了身体的极度疲惫。
教练老张虽然依旧批评不断，但偶尔在队员看不到的时候，嘴角会极快地向上牵动一下。这支队伍正在压力下迅速成长，凝聚力达到了新的高度。
对于陈志凌这样的新手来说，压力尤其巨大。他训练时格外卖力，但眼神里时常会流露出不确定。一次接力模拟训练，他因为启动稍早，差点造成犯规，幸好李轩经验丰富及时调整。
训练结束后，陈志凌低着头，声音沮丧：“对不起，李哥，我太紧张了，我怕拖大家后腿……”
李轩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平和：“正常。我第一次参加大赛前，晚上都睡不着觉。紧张说明你在乎。记住刚才的感觉，下次启动再稳一点就行。”
周锐也凑过来，搂住陈志凌的脖子：“小子，怕什么！有我们仨给你顶着呢！你游好你自己的那棒，天塌不下来！”
向思来没说话，只是递给陈志凌一瓶水，用力点了点头。这种无声的支持让陈志凌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一些。
夜幕深重，训练馆的灯光依然亮如白昼。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身体被推向前所未有的负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全国赛，必须全力以赴！为学校，为教练，为了肩并肩的战友，也为了证明自己。
总决赛如约而至，高铁驶入江市站。城南大学游泳队一行人推着行李，走出熙熙攘攘的车站。这座城市与学校所在的城市氛围截然不同。
“这就是体育中心？”陈志凌仰头望着眼前宏伟的建筑，小声惊叹。巨大的弧形屋顶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教练老张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别光顾着看热闹。抓紧时间适应场地，水质、水温、灯光、出发台，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全国的高手都在这里了。”
适应训练时，巨大的室内泳池、明亮的赛事灯光、以及看台上已经提前布置好的各校旗帜，都无形中增加了压力。陈志凌在试跳出发时，甚至因为紧张，脚下打滑，险些栽进水里，引得旁边其他队伍的队员投来目光。他涨红了脸，低着头快速游开。
“没事，”向思来游到他身边，声音平静，“我第一次参加大赛也这样。习惯就好了。”
周锐也凑过来，用力拍了一下陈志凌的后背，差点把他拍进水里：“小子，挺起胸膛！怕个毛线，就当下面坐着的都是萝卜白菜！”
李轩没说话，只是默默调整着泳镜，观察着其他泳道选手的热身动作，眼神专注。
真正的比赛日到来。场馆内人声鼎沸，各校的加油声、鼓声、喇叭声混成一片。混合泳预赛，向思来被分在死亡之组，同组有上届亚军和季军。发令枪响前，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目光紧紧盯着池底的黑线。入水、打腿、划水，他的动作稳定而有力，按照自己的节奏，最终以小组第二顺利晋级。半决赛，他调整战术，后程发力，以小组第一闯入决赛。
决赛当晚，气氛紧张得几乎能拧出水。看台上城南大学的区域，旗帜挥舞。发令枪响！八条泳道瞬间炸开水花。向思来的蝶泳保持住位置，仰泳稳中有升，蛙泳是他相对弱项，被两名对手超越，落到第三。进入最后的自由泳，他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每一次划臂都拼尽全力，腿部的打水像引擎般高速运转。在最后二十五米，他连续超越两人，第一个触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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