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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东风携势归(上)

次日辰时刚过,苏府偌大的宅邸已如一座精密的自鸣钟,各个部件严丝合缝地运转。

三世为官积攒下的不仅是清誉,更有这深入骨髓的规矩与方圆。

晨雾未散,空气中沁着昨夜雨水洗过的清冷,混合着庭院深处的淡淡檀香与不知从哪间书斋逸出的陈旧墨香,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不容丝毫懈怠。

柳儿捧着刚沏好的庐山云雾,沿着抄手游廊低首疾行时,敏锐地察觉到府中气氛的微妙变化。

两个粗使丫鬟正拿着湿抹布,格外卖力地擦拭着廊下本就光洁的栏杆;远处,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厮提着水桶,几乎是踮着脚尖小跑穿过庭院,朝正院方向而去,神色间带着匆忙与谨慎。

经过外院,她隐约听见两个婆子的低语随风飘来:

“…说是昨夜连夜从张府动身的,车驾清晨到的,竟比原定早了两日…”

“…一回来就召了常嬷嬷问话,怕是都知晓了…”

“…嘘,慎言…”

柳儿心头一紧,不敢多听,忙加快脚步。直至步入正院花厅,一股沉静而疏朗的威仪便无声地笼罩下来,压得人不由屏息。地面青灰方砖光可鉴人,寂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檀香与新沏茶烟交织的清冽气息,沁人心脾,又疏离入骨。

张大娘子英宁端坐上首宽大的酸枝木扶手椅上,一身靛蓝色缎面暗织宝相花纹的褙子,颜色沉静,通身气度却凛然端凝,不容忽视。她生得英气,眉峰秀逸,目光清冽,虽不言不语,自有股端凝之气。此时她并未投往堂下,只垂眸听着身旁心腹常嬷嬷低声回话,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甜白釉茶盏温润的瓷壁,姿态闲适,却自有分量。

柳儿小心翼翼地将雨过天青色的瓷盏置于大娘子手边的紫檀木几上,发出一声极轻脆的微响。

堂下,苏照潆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静立在屏风之侧,如同一尊失了魂的玉雕。

刚从祠堂出来,一夜未眠的憔悴清晰可见,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常嬷嬷的回话也到了尾声:“…程姨娘也是依着家法行事,只是这手段,未免急切了些,底下人瞧着,不免议论。”

张英宁神色平淡,只几不可察地微一颔首,常嬷嬷便敛衽一礼,悄步退至一旁。

厅内陷入一片短暂的沉寂,博山炉里逸出的青烟笔直向上,仿佛也被这凝重的气氛所压抑,凝滞不动。

张英宁才似不经意般抬眸,目光轻飘飘地掠过苏照潆,如秋风拂过微尘。她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方才缓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精准的敲打:

“昨日府里倒是热闹?”她终于将话引向正题,声线平稳得辨不出半分情绪,“你程姨娘掌家,自是尽心竭力。只是这家,终究不能只依着一种性子来。”

她的视线落在苏照潆身上,从那低垂的、毫无血色的面庞,到微微轻颤的眼睫,再落到那双拘谨交叠、指节泛白的手上——那右手,昨日才刚挨过戒尺,此刻虽掩在袖中,却仍透出几分僵硬与不堪。

张大娘子目光未动,续道:“你素来是个聪明孩子,可行事之前,怎就不曾多想一步?那狗洞钻出去容易,可留下的首尾,却要多少人费多少周章才能填回原样?连累无辜之人平白沾上一身泥泞,这便是你想要的?”

苏照潆依旧低垂着头,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灰的影,掩去了所有神情。但她听得懂——每一个字背后的敲打与机锋,她都清清楚楚。

她只是更低地敛衽,声音干涩:“照潆知错。”

张英宁静默片刻,视线在她那不堪的手上停留一瞬,复又开口,语气竟似缓和了些许:“既然你如此喜欢出去,我看常嬷嬷也不必跑这一趟了。”

她略一抬手,侍立一旁的朱槿立刻会意,从一旁案上取过一块小巧的榆木对牌,恭敬奉至张英宁手边。那对牌打磨得光滑,边缘已泛出温润的包浆,正中刻着清晰的“苏府”篆字和一角特殊的徽记纹路。

张英宁指尖在那纹路上轻轻一点,目光重新落回苏照潆身上。自她入府以来,与这位嫡女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往日她在时,程半容尚知收敛几分,虽不亲近,倒也勉强维持着表面太平。可今日这番话,听在苏照潆耳里,与其说是责问,倒更像是一种近乎严厉的……敲打。

“城西‘慈安堂’,是府里常年看顾的药铺。”张英宁的声音平稳无波,“你三日后巳时初,拿了我的对牌,去寻他们的陈账房,就说替我取这半年的总账册来瞧瞧。”

苏照潆彻底怔住,完全摸不透这位嫡母的用意。这并非责罚,却更像是一桩……差事?一件需要她出门去办的、正经过场的事。她下意识地应道:“是,照潆记下了。”

“嗯。”张英宁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地方临着西大街,市井混杂,你记着叫桑榆同你一道。记得时辰,莫要耽搁太久。”言罢,她便不再看苏照潆,仿佛此事已了,转而伸手去端那盏茶,姿态优雅从容,让人窥不透半分真实情绪。

恰此时,常嬷嬷已悄然领着一位提着药箱的郎中和焦急等候的桑榆候在了厅外廊下。

张英宁眼风扫过,扬声道:“桑榆。”

桑榆早已候在门外,闻声立即轻步趋入。她先是飞快地瞥了苏照潆一眼,见姑娘虽面色苍白却仍勉力维持着仪态,心下稍安,这才恭恭敬敬敛衽行礼:“大娘子。”

“若我没记错,你是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的?”

“回大娘子,是的。”

“既如此,这几日姑娘去哪,你便好生跟着。她的手不方便,需人仔细照料。”张英宁语气平稳如常,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郎中已候在厢房,带你姑娘回去好好看看手,务必仔细上药。”

她话音微顿,复又平淡地接上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再自然不过:“也烦请郎中遣个人,顺道去看看潆丫头院里那个叫苋青的丫头吧。”

“是!谢大娘子恩典!”桑榆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感激与惊诧,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苏照潆。

苏照潆依礼告退,由桑榆扶着缓步而出。直至走出正院,被春日有些刺眼的阳光当头笼罩,她仍觉得方才经历的一切如同置身迷雾,不甚真切。掌心依旧灼痛阵阵,心里却塞满了比疼痛更汹涌的迷茫,以及一丝极细微的、几乎不敢触碰的松动。

太奇怪了。

张英宁她……今日真是怪得很。

===

且说洛安城另一头,左都督霍青的府邸亦是另一番煊赫气象。与苏府内敛的书香底蕴不同,霍府宅邸开阔轩昂,处处透着武将世家的威严与硬朗。

今日,为贺霍家父子凯旋,洛安承宣布政使司段恒亲自带着长子段锐与三子段钰过府赴宴。正厅之内,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霍青与段恒分坐上位。霍都督虽经风霜,却笑声洪亮,精神矍铄。段恒则面带微笑,言语间皆是得体赞誉。

下首,霍绍安正陪着段家兄弟。他只一身玄色暗云纹锦袍,却依旧掩不住经年沙场磨砺出的挺拔如松、渊渟岳峙。

两年边关的风雪,将他身上最后一丝少年青涩彻底淬去,雕琢出棱角分明的冷峻轮廓。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紧抿的唇线为他平添了几分不容亲近的肃然。

段恒目光扫过一旁英挺不凡的霍绍安,不由对霍青感慨道:“绍安贤侄如今真是龙章凤姿,气度卓然。想起他少时文章策论亦是极佳,文武双全,如今看来,驰骋沙场这条路倒是更适合他,这通身的英锐之气,远非寻常文吏可比了。”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丝惋惜。

一旁的段钰,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一身簇新宝蓝锦袍,腰系玉带,指尖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水头极足的翡翠蟠龙佩,目光早已飘向多宝阁上的古董摆设,对席间高谈阔论兴致缺缺。

段恒见幼子这般情状,再对比身旁器宇轩昂的霍绍安与沉稳可靠的长子,心下不豫,面上却仍带笑,向霍青道:“霍都督见笑,我家这老三,终日只知钻营些经济俗务,摆弄玩物,于正途却无心进取,远不及他兄长得力,更不及贤侄年少有为,堪为国器。”

段钰闻言,眼皮都懒得抬,只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撇,顺手拿起酒杯,似专心鉴赏其上釉色,全然一副置若罔闻之态。

霍青是爽直武将,不理会这等文官式的机锋,只哈哈一笑:“段大人过谦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令郎皆非池中之物,何必苛求。”

霍绍安面容沉静,只适时举杯敬酒,声音沉稳清朗,三言两语便将话题引回边关军务,自然而然地圆过了场面,举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又饮一巡,霍绍安借故暂离,经过段钰席前时,眼风极快递去一瞥。

段钰几不可察地颔首,稍后便笑嘻嘻起身,摇着折扇道:“酒气上头,闷得慌,容小侄出去透透气。”言罢,便优哉游哉晃了出去。

霍府花园回廊下,月华初上,清辉漫洒,为雕梁画栋披上一层朦胧银纱。

霍绍安负手立于廊下阴影之中,身形几乎与廊柱的暗影融为一体,唯有月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身线条,静默时,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军人气度更为明显。

他听得身后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懒散的脚步声渐近,并未回头。

段钰晃至他身后,“唰”地一展折扇,语调轻松:“霍大将军不在里头听老爷子们高谈阔论,唤我出来,可是得了什么好宝贝,急着要我这双‘慧眼’替你掌掌眼?”

霍绍安转过身,月光恰好照亮他半边脸庞,方才宴席间那份应酬式的温和已褪得干净,眉宇间蹙起一道极浅的竖纹,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开门见山:“小满近来可好?”

段钰脸上嬉笑霎时一凝。“小满?”这几乎湮没在旧时光里的乳名,让他怔了一瞬。他“唰”地收拢折扇,叹了口气:“能如何?还不是老样子。就在那四方天里熬着呗。”

霍绍安顿了顿,想起日间惊鸿一瞥的那身空荡荡的灰布短褂,和那张愈发尖俏的下巴,问道:“她如今……出门很受限制?”

段钰桃花眼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你才知道啊”的了然笑意:“何止是受限制?自你走后,苏府里头基本就是程姨娘一手遮天。咱们这位大小姐想正儿八经从大门出去,怕是比登天还难。”他用扇骨轻敲掌心,语气变得戏谑:“不然你以为她为何要绞尽脑汁,琢磨出扮小厮钻狗洞这‘混账主意’?虽说胆大包天,可也比去求程姨娘批条子听风凉话容易得多。”

他说着,连忙用扇子指向霍绍安,抢先一步撇清关系:“不过话说在前头,这主意可是她自个儿想的,跟我可没半点关系!你可别赖我!”

霍绍安听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苏照潆年幼时那些古灵精怪、调皮捣蛋的模样——那个总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疯跑的小丫头,上树掏鸟窝比谁都利索,下河摸鱼弄得浑身湿透还咯咯笑,闹腾起来连段钰都得甘拜下风。

笑意只在他唇角停留了一瞬,便迅速隐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沉郁:“也是…她小时候那股劲儿,确实比你还能折腾。”

段钰见他笑了,立刻接道:“可不是嘛!说起来,还是小时候林大娘子还在的时候,她眼里有光,更灵动的些……”

话未说尽,意思却到了。他顿了顿,很自然地转回话题,拍了拍霍绍安的臂膀:“好啦,你也别光从我这儿打听。若真有什么想问的,不如等过几日见了面,亲自问她就是了。”

霍绍安脸上的笑意淡去,神色沉静下来。他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随即转而问道:“你近日如何?”

段钰立刻摊了摊手,一副“别提了”的神情:“还能如何?那些之乎者也的圣贤书我是真看不进去,浑身不自在。若是席间讲讲各地的货殖行情、物价浮动,我倒能听出些门道趣味来。”他语气轻松,浑不在意,“家里嘛,还不是和刚才席间一样,老爷子看我不上进,吹胡子瞪眼的老样子。不过——”

他话音一转,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我家老太太最近倒是觉着我这双眼睛看东西还算准,扔了几间不怎么起眼的铺子给我瞧着玩。嘿,总算有了个正当由头可以天天上街逛逛,倒也不错。”

霍绍安深知其心性豁达,见他确乎未受影响,便不再多言,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臂膀:“方才席间,世叔之言,不必放在心上。”

段钰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摆手:“我家老爷子那套陈词滥调,我早听得耳朵起茧。他瞧不上我的生意经,我还不耐烦他们官场上那套虚情假意呢。”他说着,得意地屈指弹了弹腰间那枚温润的翡翠佩,“瞧瞧,真金白银,美玉古玩,哪一样不比空话实在?”

月下二人并肩而立,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四章结束)

明天20:00继续更新~[竖耳兔头][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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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东风携势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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