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风中还留着夏日的尾巴。他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神情比以往更加淡漠疏离。他尽力回避着所有可能遇到谢景梵的路径，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完成着上课、记笔记的动作。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第三节下课铃刚响，常谷清正准备起身去接水，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了高一（3）班教室门口。那股凛冽的黑檀木雪松信息素，如同无形的宣告，瞬间让原本喧闹的教室安静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好奇和探究，聚焦在门口的谢景梵和教室里的常谷清身上。
谢景梵的目光精准地越过众人，落在那个低着头、试图假装没看见他的清瘦身影上。他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了过去，在常谷清桌旁站定。
“常谷清。”他的声音依旧是平的，听不出情绪，“我们需要谈谈。关于昨晚的消息。”
常谷清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睫毛微动。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自己抬起头，对上谢景梵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歉意，没有不安，只有一种纯粹的想要解决问题的专注。
“没什么好谈的。”常谷清的声音很冷，像是结了冰，“学长的话，我收到了。”
“但你的反馈不符合预期。”谢景梵逻辑清晰地指出问题，“已读，但未给出同意或拒绝的明确答复。这导致无法进行下一步计算。”
“计算？”常谷清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心底那片荒凉更甚，“谢景梵，在你眼里，所有事情都只是一道需要计算和求解的题吗？包括‘在一起’？”
谢景梵微微蹙眉，似乎觉得常谷清的问题有些多余：“解决问题需要建立模型，输入变量，计算输出。这是最高效的方式。”
“那好。”常谷清站起身，他不想在班里成为众人围观的焦点，“出去说。”
两人一前一后，在无数道好奇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连接高一高二教学楼的连廊上。这里通风，开阔，偶尔有学生经过，但比教室里好得多。
晨风带着凉意吹过，拂动两人的发梢和衣角。
常谷清背靠着冰凉的栏杆，看着面前这个即使皱着眉也依旧英俊得令人心颤的Alpha，可是他现在没心思考虑帅不帅，他现在只觉得无比疲惫。
“谢景梵，”他开口，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我真的不明白。你明明对感情一窍不通，甚至连‘喜欢’是什么都需要去问别人，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地说出‘在一起试试’这种话？”
他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深深的无力：“你期待我给出什么回应？欢呼雀跃地答应？然后呢？和你一起‘试试’怎么谈恋爱？像解一道物理题一样，步骤一，步骤二，直到得出一个正确或错误的结果？”
常谷清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我做不到。谢景梵，我没办法和一个连我脸都记不住，连基本情感都无法理解的人‘试试’。”
他顿了顿，想起了谢景梵曾经拒绝别人时最常用、也最伤人的那句话。此刻，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适合回敬给对方的了。
他抬起眼，直视着谢景梵那双因为他的话语而变得更加困惑的眼睛，用一种清晰的，带着坚定意味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需要对象，影响刷题。”
“……”
风，停止了。
谢景梵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只倒映着理性光芒的冷静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了常谷清此刻疏离而坚定的面容。
这句话……太熟悉了。
是他一直以来，用来隔绝所有麻烦和无效社交的利器。简单，直接，有效。可现在，这把利器被常谷清拿了回来，调转锋刃，对准了他自己。
一种极其陌生的尖锐的像是雨天误踩到漏电的电线杆，那持续的电流般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冲撞着谢景梵的神经末梢。
被拒绝了。是明确地毫不留情地。是用的还他自己最惯用的理由。
他看着常谷清，看着对方眼中那片不再为他起任何波澜的平静，又一次切实地体验到了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滞涩感。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很不舒服。这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范畴。
这难道就是被人拒绝的滋味？
他张了张嘴，试图用自己固有的思维方式去反驳对方的话语，但看着常谷清那副“话题到此为止”的冷淡表情，他所有组织好的语言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常同学！”
常谷清和谢景梵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邢陨晟正从高一教学楼那边走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显然看到了两人在这里，目光在谢景梵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随即又热情地看向常谷清：
“真巧啊，我正想找你呢！昨天那道数学拓展题的第三种解法我完全理顺了，比我们之前想的两种都简洁！你现在方便吗？我给你讲讲？”
他的出现，像是一根及时的救命稻草。
常谷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对着邢陨晟露出了一个浅淡却明显的笑容——那是谢景梵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带着温度和解脱意味的笑容。
“好啊，正好我现在有空。”常谷清的声音也变得轻快了些，他朝着邢陨晟走了一步，完全背对着谢景梵，只当刚才那场令人窒息的对话从未发生过，“我们去那边说吧，这里风大。”
“好嘞！”邢陨晟笑容更盛，得意地瞥了一眼站在原地，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冷了几分的谢景梵，然后便和常谷清并肩朝着连廊另一头走去，两人低声交谈起来，姿态熟稔而自然。
连廊上，只剩下谢景梵一个人。
风重新吹起，带着秋日的凉意和夏日的闷感，卷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常谷清和那个朗姆酒冷杉信息素的Alpha并肩离开的背影，看着常谷清对那个人露出的笑容，听着他们逐渐远去的、模糊的交谈声。
胸口那种闷堵的感觉，非但没有因为常谷清的离开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和沉重。
他这一次，如此明确地尝到了一种别样的滋味。一种……不被需要，□□脆利落地推开，甚至被另一个人轻易取代的滋味。
不好受。
非常不好受。
谢景梵微微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那片不久刚滋生出的，他自己也无法命名的复杂情绪。他修长的手指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在掌心留下红色月牙。
原来，“不搞对象，影响刷题”这句话，从自己在乎的人嘴里说出来，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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