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宋稚意都格外有骨气地绷紧了嘴巴,不肯再搭理苏漱一个字。
她在识海里滚来滚去,累了就停无聊了再滚,没了日月星辰和时间的存在,连自己有时会小小睡过去一会儿也不知道。
等宋稚意再次揉着惺忪睡眼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中的晚饭“放风”时间,陆谦和高山新正在问苏漱今天是去食堂还是校外吃。
苏漱对此兴致缺缺,正要把选择权递回去,却突然捕捉到识海里那点轻轻的动静。他唇角微勾:
“醒了?”
宋稚意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应了一声,声音又轻又乖,像朵轻孱薄嫩的鸢尾花。
苏漱问她:“还睡吗?”
宋稚意这两天为了逃避识海黑暗实在没少睡,现在甚至有点头晕脑胀。她叹了口气,翻身爬起来,语气委屈:“不要了。”
苏漱嗯了一声:“待会儿去吃晚饭,会跟陆谦高山新他俩说话,怕吵醒你。”
宋稚意呜呜一声,又觉得这人其实大部分时候还是个好人,下午那会儿只是偶尔恶劣一把,可以原谅。她于是故作无事地把下午那茬轻轻撇过去,假装没下发什么“禁止说话令”,水莹莹的眼睛动着,好奇问道:
“你们要去吃什么呀?”
苏漱眼中漫上点浅淡的笑意。
他心照不宣地配合,目光移向陆谦:“你们定,吃什么?”
“要不去尝尝后街新开业那家馋嘴鱼?”
苏漱无所谓地点点头,意念传回识海:“馋嘴鱼。”
——听起来就很惹嘴馋。
宋稚意吞了口口水,眼巴巴的:“我也想吃……”
她像个讨糖吃的小孩,扯住大人的袖子就是一通软声细气的撒娇:“你一会儿可不可以多跟我描述一下它是什么味道呀苏漱?”末了那句呜呜哝哝从喉咙里滑出来,像一片随手就能被掸开的花瓣,掖藏着点轻轻的委屈:“我都好久没吃饭了。”
苏漱默然。稍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
饭桌上。
冒着腾腾热气的锅盘被端上来,苏漱尝了两口,如实评述:“有点咸,不算很好吃。”
宋稚意鼓鼓脸,气他:“那你多吃点。”
苏漱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惯着她了。这副表情撞到对面高山新眼里,后者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事,动作熟练地抽了张纸擦干净嘴,正襟危坐,不忘扣锅:
“哥中午涂子铭那事儿是陆谦同意他加进来的,你有事找他。”
正在扒饭的陆谦:?
他缓缓放下碗:“这会儿不是你嚷嚷着‘小涂有点可怜,咱们组他吧’的时候了?”
高山新死鸭子嘴硬:“你拍的板。”
陆谦无语地看他一眼:“傻鸟。”他没多解释,继续低头干饭。
高山新瞧他那浑然不准备解释的潇洒样子,有点傻眼,他茫然地将目光转向苏漱——
后者对这个话题的兴趣看起来还不如刚评过味道不佳的餐食,语气随意道,“组了吗?也行。”
陆谦这时把头幽幽转过来:“你看他什么时候说不行了,傻鸟。”
——这么多年下来,陆谦早看明白了,他这位发小根本就是个万事俱足反不经心的性格。正因为什么都有了,所以对一切都淡,**也淡,就差没把“随便”“都可以”这几个字挂脸上了。
像这种芝麻大小的事,他愿意管了才稀奇。
陆谦咬了口肉,心下倒是有些好奇了——究竟得是什么事什么人,才能让他们这位稳坐高台懒看众生的大少爷从金字塔尖上走下来,也接接地气,尝尝他们这些各有圆缺的人的愚妄痴嗔?
*
识海里,宋稚意和苏漱正在拉扯。
或者说是宋稚意单方面在拉扯。她揉着太阳穴,没个正形地躺着,好似骨头都是软的,音色也软,像一捧吸饱了水的棉花:
“睡太久了,脑袋好疼,我需要我的小八爪鱼呜呜...”
“八爪鱼?”
“就是那种,长得很像八爪鱼的头部按摩器,之前学校里可流行了,我每次做数学物理做崩溃了都会用它来按一按的。”
苏漱若有所思:“给你买一个?”
宋稚意大喜之后是大颓废:“可是我现在用不了呜呜呜!!”她强行把注意力挪开,不去想这种伤心事,思维跳到别的地方:“诶,苏漱,你说我们两个世界学的东西会有重合的吗?”
宋稚意摇头晃脑,有理有据:“你看,我都能穿越世界了,我觉得物理学是不存在的。”
苏漱无情打破她的幻想:“但物理课是存在的。”
他忽地想起刚才这个小没良心的那句“那你多吃点”,于是生出点恶劣的想欺负人的心思来,故意给她设套:“既然你都这么关心了,那晚自习的时候跟我一起对对课本?”
宋稚意完全没品出来他的黑心,还以为接下来几个小时终于不用那么无聊了,美滋滋的就是一点头:“要的!”
——接下来的三节晚自习,宋稚意在两眼一黑又一黑中生无可恋地听苏漱念了三节课的“经”。
那些密密麻麻压缩在书页里织罗成网的知识被他提纲挈领地拎出来,打着“核对”的名义,撞大雷音寺钟般余韵无穷地回荡在这片识海里。
宋稚意:精神污染,这一定是精神污染!
她呜了一声,捂住耳朵,头一次没那么嫌弃识海的静寂。荷色的唇瓣翕动着:“我再也不说你是孙悟空了苏漱,你明明是唐僧。”
苏漱眉一挑,书搁到膝上:“哦?”
“就是的!”宋稚意态度坚定:“但你是坏心眼的唐僧,只会念紧箍咒欺负孙悟空。”
语气娇气,绘声绘色,活像她就是那个孙悟空,饱受过他多大的欺负、又存了多大的可怜。
苏漱扔了笔,往椅背上一靠,失语也失笑。
他也不反驳,就这么认下“唐僧”的新名头,甚至还附和着她,意味深长地,给自己的“罪行”又添上一笔:“还有念经欺负途中遇见的小妖怪?”
宋稚意拍腿认可:“对!”
“那我真是个坏人。”苏漱拉长了尾音,似叹非叹,眼中笑意难褪。
宋稚意哼了哼:“你知道就好。”她毫无威慑力地敲打道:“不许再给我念这些东西了!”
苏漱唇一勾:“已经念完了。”
宋稚意抱头蹬腿,当场紧箍咒发作。
一通折腾。
等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宋稚意悲哀地发现,她已经成为了一条被知识浸泡透的咸鱼干,因为她居然真的比对出了两个世界在教学内容安排上的差异——
好消息是,语文数学生物化学物理这些科基本变动为0,只有历史地理等科目她需要从头恶补。
坏消息是,参考以往的偏科倾向,她百分之九十九会选到这两科。
噩耗当前,宋稚意恨不得一觉闭眼睡到宇宙鸿荒。
苏漱纵观始末,好笑地安慰她:“振作。”
宋稚意振作不了:“天都塌了!”
——作为一个两肩都得担大梁的美术生,平常她一手抓美术一手抓文化课就已经够吃力了,现在文化课又要推翻重来、这跟自断一臂有什么区别。
宋稚意越想越气,眼睛一动泪珠就往外冒:“呜呜我不要当断臂维纳斯……”
苏漱眼皮一跳,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语气放轻了,出主意道:“不然我给你当中介,从现在开始,你也跟着这边一起上课?”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宋稚意吸了吸鼻子,蘸湿的睫毛雾蒙蒙地垂下来,委屈小声:“那你要听我的指挥,不许像今天一样一口气念完所有的经。”
“嗯,”苏漱松了神色,“听你的。”
*
晚上到家,苏漱径直回了卧室,开始补救晚自习基本没怎么动的作业。
宋稚意在他识海里摩拳擦掌,准备一展威风——熬到物理作业,她安详闭眼。
苏漱听着识海里那道刻意放大的伪“酣睡声”,有些忍俊不禁。他停下笔,故意演戏自语:“睡了?那今晚的故事应该不用讲了吧?”
“不行!”宋稚意一个扑棱扎起来,水葡萄似的眼睛轻忽忽眨着,底气略显不足,“……要讲的。”
苏漱笑:“又醒了?”
宋稚意知道他识破自己装睡的小把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承认:“没有睡,就是不想做物理。”
她嘴巴微微撇着,哼带出的鼻音里藏着点小小的执拗气性,像株被风吹过歪倒了、也不想再爬起来的小芽:“不想做,不会做。”
语气娇气又天真,惹不来人讨厌,只令人没来由的心软。
苏漱看了眼身前的物理习题册,推远,换了一科:“这么讨厌物理?”
宋稚意忆往昔四十分峥嵘岁月:“深恶痛绝!”
苏漱若有所思。他没强迫,带她做完其他学科后,很快洗漱上了床。
室内大灯已经熄灭,只留床头的落地灯渲染出柔和的光晕。苏漱倚坐床头,闲弛适然地松了身骨,打开手机阅读:“今天换安徒生童话。”
宋稚意知道这是要讲晚安故事了,乖乖躺好。闭眼前她好奇道:“你不做物理作业了吗?”
“晨读再做。”苏漱挑了本封面童趣的点开。他隽薄的眼皮微微垂着,如一弧泊着清浅月光的钩,整个人浸在柔和的灯光里,似乎是笑了一下,“现在,先哄你睡觉。”
……
一夜悠长,好梦几多。
每天反思八百遍是不是太惯着意意了然后接着惯嗯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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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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