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的初雪下得纷纷扬扬，将太和殿的金顶覆盖上一层素白。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寒意。
靖帝赵琰端坐龙椅，手中捏着韩琦领衔上书的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殿下，以韩琦为首的主和派与以兵部尚书为首的主战派分立两侧，泾渭分明。
“陛下，”韩琦颤巍巍地出列，花白的须发在殿中烛火下格外显眼，“老臣再次恳请，废止与漠北盟约。如今女真介入，三方同盟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啊！”
兵部尚书林远图立即反驳：“韩老将军何出此言？东海大捷证明三方同盟确有成效。此时废止盟约，岂非自毁长城？”
“林尚书此言差矣！”王文统紧接着出列，“漠北坐大已是不争事实，若再纵容其与女真结盟，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双方争执不下，声音在殿中回荡。靖帝闭目不语，脑海中却浮现出图娅那双坚定的眼睛，以及锈剑道人临行前的嘱托。
“够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满殿顿时安静，“盟约之事，容后再议。退朝。”
回到御书房，靖帝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漫天飞雪。太监小心翼翼地呈上一封密信：
“陛下，北疆八百里加急。”
靖帝拆开火漆，信是锈剑道人亲笔所书，详细描述了完颜雪遇袭的经过以及图娅的怀疑。信的末尾，道人写道：
“老朽观之，朝中恐有倭国内应，意在破坏同盟。望陛下明察。”
靖帝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窗外，雪越下越大，将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纯白之中。
与此同时，漠北王庭内的气氛同样凝重。
完颜雪遇袭已过三日，真相依然扑朔迷离。女真部众情绪激动，完颜阿骨打虽表面保持克制，但言语间已透出不满。
“王上，”完颜阿骨打在议事帐中直言不讳，“小女在漠北王庭遇袭，若不能查明真相，我女真部众恐难心服。”
图娅端坐主位，面色平静：“首领放心，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但在真相大白之前，还请首领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完颜阿骨打冷哼一声，“若遇袭的是漠北公主，王上也能如此冷静吗？”
帐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哈尔巴拉等部族首领面露怒色，手按刀柄。女真勇士也毫不示弱，双方剑拔弩张。
“父亲，”完颜雪突然开口，她的伤势尚未痊愈，脸色略显苍白，“此事怪不得漠北王。当务之急是查明真凶，而非相互猜忌。”
她转向图娅，行了一礼：“王上，小女相信此事绝非漠北所为。但为平息众议，还请王上加快调查。”
图娅深深看了完颜雪一眼：“公主深明大义，本王感激。三日之内，必给女真部一个交代。”
议事结束后，图娅立即召来墨尘和锈剑道人。
“你们怎么看？”她直截了当地问。
墨尘沉吟道：“完颜雪的表现很不寻常。遇袭的是她，她却比任何人都冷静，甚至主动为我们开脱。”
锈剑道人点头：“而且她受伤的部位...老朽仔细查验过，创口的角度很巧妙，既不会危及性命，又能制造足够的动静。”
图娅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们是说...”
“苦肉计。”墨尘接话，“很可能，袭击是她自导自演。”
“为什么？”图娅不解，“破坏三方同盟，对女真有什么好处？”
道人缓缓捋须：“或许，女真部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阿赫从窗外飞入，急促地叫道：“信！京中来信！”
墨尘取下它脚上的竹管，抽出一张纸条。看完后，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朝中密报，韩琦老将军的独孙韩继宗三日前失踪。同时，韩老将军收到一封威胁信和一截断指。”
图娅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韩老将军突然倒戈，是受人胁迫？”
“看来是这样。”墨尘点头，“而且，送信的人...很可能与女真有关。”
“何以见得？”
“信中提到一个细节，”墨尘将纸条递给图娅，“威胁信是用女真文写的。”
图娅接过纸条，快速浏览。信中详细描述了韩继宗被绑架的经过，并要求韩琦在朝中带头反对三方同盟。
“好精密的计划。”图娅喃喃道，“先是离间朔朝与漠北，再是挑拨漠北与女真...幕后之人，所图非小。”
锈剑道人忽然道：“老朽想起一事。三十年前，老夫在东海游历时，曾听说过一个女真部的秘密。”
“什么秘密？”图娅和墨尘齐声问。
“女真部完颜氏，并非纯粹的东海部族。”道人的目光变得深远，“他们的先祖，来自倭国。”
这话如同惊雷，在帐中炸响。
“怎么可能？”图娅难以置信，“女真部与倭国世代为敌...”
“正因为世代为敌，才无人怀疑。”道人缓缓道，“但老夫当年亲眼见过，完颜部的祭祀仪式中，暗藏倭国神道教的痕迹。”
墨尘若有所思：“所以完颜雪精通朔朝文化，不是因为仰慕中原文明，而是...早有准备？”
“若真如此，”图娅眼中寒光一闪，“所谓的三方同盟，根本就是个陷阱！”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匆匆闯入：
“王上，不好了！女真部众与我们的士兵在校场打起来了！”
图娅立即起身：“怎么回事？”
“是为遇袭之事。”□□急道，“几个女真勇士酒后闹事，说我们漠北包庇凶手。双方言语不合，就动起手来。”
校场上，数十名漠北与女真士兵扭打在一起，场面混乱。完颜阿骨打和图娅几乎同时赶到。
“住手！”图娅厉声喝道。
混乱稍止，但双方依然怒目而视。一个女真勇士指着脸上的伤痕，愤愤道：“王上，漠北人欺人太甚！我们公主在王庭遇袭，他们不但不认真追查，还出言侮辱！”
对面的漠北士兵立即反驳：“明明是你们女真无理取闹！谁知道那袭击是真是假！”
“你说什么？”完颜阿骨打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我女真部自导自演？”
眼看冲突再起，完颜雪突然出现在校场入口。她面色苍白，肩头的绷带上渗着血迹，显然是被匆忙叫来的。
“都住手！”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下来，“父亲，此事怪不得漠北的兄弟们。”
她转向图娅，深深一礼：“王上，小女相信袭击之事与漠北无关。请王上允许女真部自行调查，以免伤了两部和气。”
这话看似退让，实则将了图娅一军。若同意女真自行调查，等于承认漠北无能；若不同意，又显得心里有鬼。
图娅深深看了完颜雪一眼，忽然笑了：“公主所言极是。既然如此，本王就与公主打个赌如何？”
完颜雪微微一怔：“王上要赌什么？”
“就赌三日之内，本王必能查明真相。”图娅的目光扫过全场，“若查不出，漠北愿向女真部赔罪，并退出三方同盟。”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连墨尘和锈剑道人都露出惊讶之色。
完颜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恢复平静：“王上言重了。不过...若王上真的查明了呢？”
“那就请公主如实相告，”图娅盯着她的眼睛，“女真部与倭国，究竟是何关系？”
校场上顿时死一般寂静。所有女真部众都变了脸色，完颜阿骨打更是手按刀柄，眼中杀机毕露。
完颜雪与图娅对视良久，忽然微微一笑：“好，就依王上。”
赌约既立，图娅立即展开调查。她亲自勘察遇袭现场，询问当晚值班的侍卫，甚至请锈剑道人详细验看完颜雪的伤势。
“创口确实可疑。”道人得出结论，“从角度和深度来看，更像是自己所为。”
与此同时，墨尘暗中调查女真使团的背景。他发现，使团中除了明面上的百余名勇士，还有十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他们很少露面，但武功显然更高。
第三日黄昏，图娅召集众人到校场，宣布调查结果。
校场上火把通明，漠北与女真部众分立两侧，气氛凝重。完颜雪在侍女的搀扶下到场，面色依然苍白。
“经过三日调查，本王已经查明真相。”图娅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袭击公主的，确实是倭国忍者。”
女真部众中响起一阵骚动，不少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图娅话锋一转：“不过，这些忍者并非来自倭国，而是...女真部自己培养的！”
“胡说八道！”完颜阿骨打暴怒，“王上若无证据，休要血口喷人！”
图娅不慌不忙，取出一枚手里剑：“这是当晚在现场发现的手里剑，上面刻着伊贺流的标记。但是...”
她将手里剑递给锈剑道人：“请道长为大家解惑。”
道人接过手里剑，仔细端详后道：“这枚手里剑的铸造工艺，确实与伊贺流如出一辙。但是...”他顿了顿，“伊贺流的手里剑，在刃口处有一道特殊的波浪纹，而这枚没有。”
图娅接话：“不仅如此，本王还请教过倭国俘虏。据他们所说，伊贺流忍者从不在武器上刻标记，这是他们的禁忌。”
她转向完颜雪：“公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完颜雪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王上果然明察秋毫。不错，袭击是我自导自演。”
女真部众一片哗然，连完颜阿骨打都露出震惊之色。
“为什么？”图娅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完颜雪缓缓起身，肩头的绷带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伤口竟然已经愈合大半！
“因为我要测试漠北的诚意。”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测试你们是否配做女真部的盟友。”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图娅身上：“现在看来，你们确实够格。”
图娅皱眉：“我不明白。”
“很快你就会明白了。”完颜雪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毕竟，我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说完，她突然吹了一声口哨。几乎同时，校场四周突然冒出数十名黑衣忍者，将整个校场团团围住！
“保护王上！”墨尘立即拔剑，与锈剑道人一左一右护住图娅。
完颜阿骨打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变故，惊怒交加：“雪儿，你这是做什么？”
完颜雪看了父亲一眼，眼神复杂：“父亲，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为了女真部的未来。”
她转向图娅，语气突然变得诚恳：“王上，我无意与漠北为敌。恰恰相反，我希望漠北与女真能够真正联合，共创大业。”
“用这种方式？”图娅冷笑。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完颜雪坦然道，“如今倭国大军压境，朔朝内部不稳。正是我们北方民族崛起的最佳时机！”
她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只要我们联手，不仅可以击退倭国，更能南下中原，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
图娅看着完颜雪，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们...根本不是想抗倭，而是想趁机扩张？”
“抗倭与扩张，并不矛盾。”完颜雪微笑，“王上，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与我们联手，平分天下，岂不比做朔朝的藩属强得多？”
校场上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图娅身上。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她明暗不定的脸庞。
良久，图娅缓缓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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