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港的海风依旧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但比起昨日的震天杀声，今日的港口显得异常宁静。伤兵的呻吟与工匠修复战船的敲打声交织，构成战后特有的景象。
图娅从昏睡中醒来时，肩头的剧痛让她不自觉地闷哼一声。她发现自己躺在王宫寝殿的床榻上，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醒了？”墨尘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他坐在一张矮凳上，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
“战事...”图娅挣扎着要坐起，却被肩头传来的剧痛阻止。
“已经结束了。”墨尘轻轻按住她，“宫本武藏守信退兵，倭国舰队已经撤离到外海。我们赢了，虽然代价惨重。”
图娅这才注意到墨尘左臂缠着绷带，额角也有一道新鲜的伤痕：“你的伤...”
“皮肉伤，不碍事。”墨尘微微一笑，“倒是你，内腑受创，需要静养。”
就在这时，寝殿外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格外响亮：“让她进去？休想！谁知道这妖女又有什么诡计！”
图娅与墨尘对视一眼：“外面是谁？”
墨尘神色复杂：“是完颜雪。她今早独自返回王庭，要求见你。”
完颜雪？她竟然还敢回来？
“让她进来。”图娅强撑着坐起，墨尘连忙在她身后垫上软枕。
殿门开启，完颜雪缓步走入。与昨日的盛气凌人不同，此时的她面色苍白，衣着朴素，甚至未佩刀剑。最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双手被铁链锁着，显然是自愿受缚。
“罪女完颜雪，拜见漠北王。”她跪倒在地，深深叩首。
图娅冷冷地看着她：“你还有什么话说？”
完颜雪抬头，眼中满是悔恨：“王上，罪女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饶。今日前来，只为一事——揭发真正的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图娅挑眉，“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野心吗？”
完颜雪摇头，苦涩一笑：“罪女虽有心振兴女真，但还不至于如此狂妄。这一切，都是受人指使。”
“谁？”
完颜雪深吸一口气，吐出三个字：“宫本武藏。”
寝殿内一片寂静，连墨尘都露出震惊之色。
“不可能。”图娅断然否定，“若是宫本武藏指使，他昨日为何要退兵？”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完颜雪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从来就没指望女真部能真正控制漠北。他要的，是破坏三方同盟的信任基础。”
她抬起头，眼中含泪：“自从女真部决定与漠北结盟，宫本武藏就派人找到我。他承诺，只要我破坏三方同盟，就扶持女真部统一东海各部。”
图娅沉吟片刻：“证据呢？”
“在我的营帐中，藏有他与我的往来书信。”完颜雪道，“还有...他赠我的一本刀谱。那刀谱上的笔迹，王上昨日应该见过。”
墨尘立即派人去取。不久，侍卫带回一叠书信和一本泛黄的刀谱。图娅翻开刀谱，果然，那笔迹与昨日宫本武藏展示的书法如出一辙。
“他为何要这么做？”墨尘不解，“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强行攻下珍珠港。”
“因为他要的不是珍珠港，而是整个北方。”完颜雪低声道，“他说过，武力征服只能得到土地，而智谋征服才能得到人心。他要让北方各部自相残杀，待两败俱伤时再坐收渔利。”
图娅默然。如果完颜雪所言属实，那么宫本武藏的谋划确实毒辣。一旦三方同盟破裂，倭国就可以逐个击破。
“父亲并不知道全部真相。”完颜雪继续道，“他只以为我们是要趁机壮大女真，不知道背后是宫本武藏在操纵。请王上...不要怪罪他。”
图娅看着跪在地上的完颜雪，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经野心勃勃的女真公主，此刻眼中只有真诚的悔恨。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图娅问。
完颜泪流满面：“因为昨日一战，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王者气度。王上为了漠北子民，可以不顾个人生死。而我...却为了一己私欲，险些将整个北方推向深渊。”
她再次叩首：“罪女不求宽恕，只求王上给女真部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图娅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你先下去吧。此事，容我考虑。”
完颜雪被带下去后，图娅立即召集重臣议事。
议事厅内，众臣对如何处置女真部意见不一。以哈尔巴拉为首的主战派主张严惩，甚至有人提出要趁机吞并女真部。而以韩琦为首的主和派则建议宽大处理，以维护北方团结。
“王上，女真部反复无常，不可轻信啊！”哈尔巴拉激动地说，“今日他们可以背叛，明日也可以再次背叛！”
韩琦反驳：“但如果严惩女真部，其他部族会怎么看？他们会觉得漠北气量狭小，不肯容人。到时候，谁还敢与我们结盟？”
双方争执不下，最终都将目光投向图娅。
图娅沉思良久，缓缓开口：“传完颜阿骨打。”
不久，完颜阿骨打走入议事厅。一夜之间，这位女真首领仿佛老了十岁，步履蹒跚，神情憔悴。
“罪臣完颜阿骨打，拜见王上。”他跪地行礼，声音沙哑。
图娅看着他：“完颜首领，你可知罪？”
“罪臣...知罪。”完颜阿骨打声音哽咽，“罪臣教女无方，险些酿成大祸。请王上...降罪。”
图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女真部全体迁往漠北西部，部众打散编入其他部族。二是...”
她顿了顿：“女真部保留建制，但要派出质子，并交出所有战船和兵器。”
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个对女真部都是沉重打击。完颜阿骨打脸色惨白，颤抖着问：“王上...能否给女真部第三个选择？”
“什么选择？”
完颜阿骨打抬起头，眼中闪着决然的光芒：“请王上允许女真部担任先锋，戴罪立功！罪臣愿亲率女真勇士，追击倭国舰队，以血洗耻！”
这个提议让众臣都愣住了。
“你可知倭国舰队现在何处？”图娅问。
“罪臣不知，但罪臣愿意去找！”完颜阿骨打叩首，“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为漠北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图娅与墨尘、锈剑道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动摇。
“王上，不可！”哈尔巴拉急忙劝阻，“这分明是女真部的金蝉脱壳之计！一旦放他们出海，必定一去不返！”
完颜阿骨打闻言，突然拔出腰间匕首！众臣大惊，侍卫立即上前护住图娅。
然而，完颜阿骨打却将匕首反转，对准自己的心口：“罪臣愿以血明志！若王上不信，罪臣现在就自尽于此！”
“父亲！”完颜雪的声音从厅外传来。她挣脱侍卫的阻拦，冲入议事厅，跪在完颜阿骨打身边：“王上，请相信父亲的诚意！女真部愿全族为质，只求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父女二人相拥而泣，场面令人动容。
图娅看着他们，忽然道：“好，本王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王上！”哈尔巴拉还要再劝，被图娅抬手制止。
她走到完颜父女面前：“本王不要你们全族为质，只要你们记住今日的誓言。女真部可以保留建制，也可以保留战船兵器。”
众臣哗然，连完颜父女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是，”图娅话锋一转，“你们要在一个月内，找到倭国舰队的主力，并重创之。若能做到，前罪尽免；若不能...”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女真部就将永远失去与漠北平起平坐的资格。”
完颜阿骨打激动得浑身颤抖：“罪臣...领命！若不能完成任务，罪臣提头来见！”
决议已定，女真部立即开始准备出征。图娅特意准许完颜雪随行，但要墨尘派一队漠北士兵同行，名为协助，实为监视。
三日后，女真舰队扬帆出海。完颜阿骨打站在船头，向送行的图娅深深一礼，目光坚定。
“王上真的相信他们吗？”回宫的路上，墨尘忍不住问。
图娅望着远去的船帆：“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重建信任的唯一方式。”
她转头看向墨尘：“有时候，给予信任比施加惩罚更需要勇气。”
接下来的日子，漠北全力投入战后重建。在朔朝的援助下，珍珠港的防御工事得到加强，新的战船也在加紧建造。
图娅的伤势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逐渐好转。但她肩头留下的那道伤疤，却永远提醒着她那一战的凶险。
半月后的一个深夜，图娅被噩梦惊醒。梦中，宫本武藏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她，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她起身披衣，走出寝殿，却发现墨尘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东南方的星空出神。
“还在担心女真部？”图娅走到他身边。
墨尘摇头：“我是在想宫本武藏。以他的武功谋略，为何要选择退兵？这不像倭国剑圣的作风。”
图娅也有同样的疑虑。宫本武藏的出现与退去都太过突然，仿佛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王上！”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女真部来信了！”
图娅和墨尘精神一振，立即回到殿中。信是完颜雪亲笔所书，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就：
“王上亲启：女真部已在东海发现倭国主力舰队，但其动向诡异，不似要进攻漠北，反似...要向东南航行。疑其目标或是朔朝东海重镇海州。情况紧急，已派人同时向朔朝报警。完颜雪敬上。”
海州！那是朔朝在东海最重要的军港，一旦失守，整个东海防线都将崩溃！
“必须立即通知靖帝！”图娅当机立断。
八百里加急的信使连夜出发。然而，所有人都明白，等消息传到玉京，恐怕为时已晚。
“王上，我们该怎么办？”墨尘问。
图娅沉思片刻，眼中闪过决然：“传令全军，准备出征！”
“出征？”墨尘一怔，“去哪里？”
“海州。”图娅的声音斩钉截铁，“既然盟约尚在，朔朝有难，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这个决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许多大臣认为，漠北刚刚经历大战，兵力不足，不应贸然远征。
“王上，这是朔朝的事情，与我们何干？”哈尔巴拉激动地说，“我们自己的伤兵还没安置好呢！”
图娅看着众臣，缓缓道：“诸位可还记得宫本武藏退兵时说的话？”
众臣沉默。
“他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图娅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一直在想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明白了，他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漠北，而是整个北方联盟。”
她站起身，声音铿锵：“今日我们若坐视朔朝受难，他日漠北危难时，还有谁会来相助？盟约不是一纸空文，而是生死与共的誓言！”
这番话让众臣羞愧地低下头。
“王上说得对。”韩琦老将军率先表态，“老臣愿率朔朝部队为先锋！”
“漠北勇士从不畏死！”哈尔巴拉也改变了态度，“请王上下令吧！”
全军士气高涨，出征的准备迅速展开。三日后，一支由漠北、朔朝联军组成的舰队驶出珍珠港，向着海州方向全速前进。
图娅站在船头，海风吹动她的披风。肩头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墨尘走到她身边，轻声道：“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图娅微微一笑：“那就让我们看看，宫本武藏究竟布下了怎样的棋局。”
远方的海平面上，朝阳正在升起，将万道金光洒向海面。而在那金光尽头，一场决定三国命运的大战，正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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