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锦和敖溟,在东海海域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理想之地。
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中央有几块巨大的、平坦的礁石探出水面,如同天然的舞台。背后是绵延的珊瑚丛,在月光下会折射出朦胧梦幻的光彩。
接下来的几天,钱锦几乎泡在了这里。她发挥了自己所有的布置天赋,将这片水域,精心打造成了一个,温馨而充满氛围的“室外音乐馆”。
她寻来许多能自发微光的海底花草,点缀在礁石边缘和珊瑚枝桠间,如同繁星落地。又找来一些表面光滑、能反射月光的巨大贝壳,错落有致地半埋在沙地里,充作天然的反光板和装饰。甚至她还软磨硬泡,让敖溟帮忙弄来了一些极其轻柔、近乎透明的鲛绡,悬挂在较高的珊瑚枝头,夜风拂过海面时,鲛绡便会如水波般轻轻摇曳,平添几分缥缈仙气。
敖溟看着她忙前忙后,时而潜入水中固定贝壳,时而浮出水面调整鲛绡的高度,忍不住问:“需要这么麻烦吗?找个安静地方讲故事不就行了?”
钱锦从水里冒出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眼睛亮晶晶的:“这你就不懂了吧!氛围!氛围很重要!同样的故事,在黑漆漆的牢房里听,和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听,感觉能一样吗?感觉不一样,眼泪的纯度肯定也不一样!我们这是在追求最高品质的‘霓泪’,当然要提供最好的‘生产环境’!”
敖溟似懂非懂,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帮她打下手。
一切准备就绪。
是夜,天幕深蓝,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海面之上,清辉洒落,将万顷碧波染成一片碎银。微风轻拂,带来深海特有的微咸气息。
鲛人们被悄然带到了这片水域。当他们看到眼前景象时,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愕和不知所措。
没有冰冷的珊瑚囚牢,没有拿着鞭子的蟹将,只有柔和的光芒、摇曳的轻纱、以及坐在中央最大那块礁石上、笑着向他们招手的钱锦。周围的海水温暖而洁净,弥漫着令人心安的好闻气息。
钱锦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裙,坐在月光下,周身仿佛也笼罩着一层柔光。她面前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几卷书简和一个打开的话本子。
钱锦甚至专门向龙王爷,请来了两位乐师。此刻正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执着一管洞箫,分列两旁。
龙王龙后以及龟丞相,则被安排在稍高一些、视野极佳的另一块礁石上,已然落座。龙后看着眼前的布置,眼中满是惊叹和笑意。
钱锦见大家都已就位,深吸一口气,对着两位乐师点了点头。
琴师指尖轻拨,一缕清越哀婉的琵琶音流淌而出,如同月下溪流,瞬间抓住了所有鲛人的心神。洞箫随之加入,声音呜咽低沉,如同夜风叹息。
乐声在静谧的海面上传开,与月光、水波、微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钱锦拿起话本,用清晰而温柔的声音,开始讲述一个精心挑选的、关于离别与思念的故事。
她的声音不高,却极具感染力,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时而轻快,时而沉郁,将故事中人物的悲欢离合娓娓道来。
月华如水,乐声如诉,故事如泣。
鲛人们浸在微凉的海水中,仰头望着礁石上那个沐浴着月光的少女,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和哀婉的乐声,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悲伤氛围。
故事中的情节,伴随着乐声,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们的心扉。想起自身的遭遇,想起对自由的渴望,想起那些被迫分离的亲人,想起钱锦带来的短暂温暖……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感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先是那个与钱锦最熟的小鲛人,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的鲛人开始落泪。低低的哀泣声在海面上蔓延开来。
七彩的霓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落入海中,沉向铺着细白海沙的底部,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在月光下折射出虹彩般的光芒,美得令人窒息。
整个场域都沉浸在一种极致的、纯净的感动之中。连坐在高处的龙王和龙后都受到了感染,龙后更是拿起丝帕,轻轻按了按眼角。龟丞相也看得愣住,忘了动作。
一曲终了,故事讲完。
乐声渐歇,但海面上的悲伤情绪却久久未能平复。鲛人们依旧沉浸在故事里,低声呜咽,泪珠断续。
钱锦自己也眼圈发红,她放下话本,看着水中那些哭泣的鲛人和海底璀璨的霓泪珠,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和一丝酸楚。
良久,龙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抚掌赞叹,声音打破了寂静:“今夜真是太美好了!”
龙后也点头附和,语气欣慰:“是啊,难忘的一晚。”
龟丞相缓缓点头,慢悠悠地道:“老臣……以为……此活动……可加进……龙宫的……日常……里……”
钱锦闻言,立刻趁热打铁,上前一步,对着龙王夫妇行了一礼:“陛下,娘娘,不如就将这片水域,正式划为鲛人们新的休养和……嗯,‘工作’区域?此处环境开阔,景色优美,远离原先那压抑的囚牢,想必更能让它们心情舒缓,产出稳定优质的霓泪。”
龙王此刻心情极好,爽快应允:“准了!此事便由钱丫头你全权负责安排!需要什么,直接跟龟丞相说!”
“多谢陛下!”钱锦大喜。
水中的鲛人们似乎听懂了这场对话的意义。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那个最胆大的小鲛人甚至试探性地、极其轻柔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身边摇曳的发光海草,又迅速收回手,仿佛怕碰碎了这场美梦。
随即,他抬起头,望向礁石上的钱锦和龙王,眼中蓄满了新的泪水,但这泪水却闪烁着感激与希望的光泽,他和其他鲛人一起,发出了轻柔而悦耳的、如同海浪低吟般的鸣音,尾巴轻轻摆动,在水面荡开圈圈涟漪,像是在用他们独有的方式表达着无言的感谢与喜悦。
敖溟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这下好了,问题总算解决了。”
然而,钱锦脸上的喜悦却慢慢收敛,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只是解决了眼前。”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未雨绸缪的担忧,“这个法子,恐怕也是迟早会腻。就像之前的话本,不是长久之计。”
敖溟脸上的笑意也淡去了,眉头蹙起:“那怎么办??”
两人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愁绪。
沉默了片刻,敖溟忽然眼睛一亮,猛地看向钱锦,语气带着兴奋:“我有个点子!”
“嗯?”钱锦抬眼看他。
“你从人间来的,你懂人间。在三界也见识过那么多奇闻异事,什么故事能打动人,最有感触!你才是那个最懂这些的人!不如……”敖溟越说越觉得可行,“不如你来写故事吧!专门写给鲛人看!我可以负责学着说书先生那样,讲给他们听!”
钱锦愣住了,指着自己:“我?写话本子?可我从来没写过啊!”
“这有什么要紧?”敖溟语气热切,“不会可以学!我可以带你去拜访,三界最会编故事的人!向他请教学习!”
她好奇地追问:“三界最会编故事的人?是谁啊?”
“跟我来!”敖溟拉起她的手,周身水汽氤氲,施展法术。
下一刻,两人直接立于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琼阁之前。朱红色的宫门高耸,门楣上悬着一块玉匾,上书三个古朴大字——“司命府”。
钱锦仰头看着匾额,恍然大悟:“司命星君?掌管凡人命数、谱写命运篇章的司命星君?!”
她激动地一拍手,“对啊!凡间所有人的悲欢离合、命运起伏,可不都归他管!他确是全三界最会编故事的人!”
敖溟点头:“正是。我们这就去拜会星君。”
两人通传后,被仙童引了进去。
府内与月老府的红尘烟火气不同,处处是顶天立地的玉简书架,上面堆满了无数卷轴书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一种玄而又玄的命运气息。
司命星君看起来颇为年轻,听闻二人来意笑道:“妙啊!以故事引动至情,此法大善!”
钱锦和敖溟闻言大喜,却见司命星君话锋一转,面露些许难色。
“不过……此事虽好,却有难处……”司命星君捋须沉吟道。
司命星君看着面露困惑的二人,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们跟随自己。他引着钱锦和敖溟走到一排看似与其他并无不同的玉简书架前,随手取下一卷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卷轴。
“编写命数,看似是编织故事,实则乃是遵循天道轨迹,记录众生百态。”星君语气温和,却带着看透世事的深邃,“我司命府中这些浩如烟海的卷宗,记载的并非杜撰的话本,而是三界六道中,无数生灵真实无虚的一生。”
他将手中卷轴缓缓展开,其上并无文字,只有流光溢彩的雾气氤氲流动,隐约可见人影绰绰,悲欢离合的景象,如同水中倒影般一闪而过。
“看,”星君指尖轻点其中一团雾气,“这或许是某个凡人樵夫的一生,平淡却也有其坚韧与温情;那一道,”他又指向另一处,“或许是一位将军的戎马生涯,壮烈亦有其无奈与苍凉。”
他合上卷轴,将其放回原处,看向钱锦和敖溟:“你们若想学那打动人心、引动至情之法,其核心并非技巧,而是‘真实’。唯有源自真实的悲欢离合、爱恨痴缠,方能拥有触及灵魂的力量。每个人的一生,无论长短,无论平凡或跌宕,其本质都是一段独一无二、蕴含至情的故事。因其真,故能动人心魄。”
钱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星君的意思是……让我们从这些真实的人生中寻找灵感和力量?”
“正是此理。”司命星君赞许地颔首,“你们不如,就在我这府中多留些时日,随机翻看这些记载凡人一生的命簿卷轴。无需动用神力去窥探全部,只需静心感受其中一段或几段关键的情緒转折、命运瞬间。尝试着将感受到的‘真实’,提炼、浓缩,用自己的话写成一个个小故事。”
他顿了顿,给出更具体的指导方法:“写成之后,可拿来与我一看。我若觉得其中已得‘真实’三昧,情感丰沛自然,能引人共鸣,那便是入了门。如此反复练习,虽学不会我司命府执掌天机、编织命数的核心本事,但仅用于创作出成功的话本子,自是绰绰有余,足以应对鲛人之需了。”
二人闻言,眼睛一亮,觉得此法既新奇又靠谱,连忙拱手:“多谢星君指点!此法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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