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东君昏迷了整整三天。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月泉仙子静室那简朴的屋顶。身体如同被拆散重组过一般,无处不在叫嚣着剧痛与虚弱,丹田空空如也,往日充盈的内力此刻只剩下细微如丝的一缕,甚至连抬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感到无比艰难。
他第一时间挣扎着想要坐起,嘶哑着声音问道:“云……云哥他……”
守在旁边的赫连铮连忙扶住他,低声道:“百里公子,您醒了?千万别乱动!您元气大伤,需好生静养。叶先生他……性命已无大碍,泉主说,他体内生机已复,经脉也接续上了大半,只是受损太重,加之玄冰魄之力尚未完全化开,仍在沉睡调养之中。”
听到“性命无碍”四个字,百里东君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他几乎再次昏厥过去。他强撑着,急切地追问:“我……我能去看看他吗?”
赫连铮面露难色:“泉主吩咐,您如今状态极差,不宜移动,更不宜情绪激动。叶先生就在隔壁静室,有泉主亲自照看,您放心便是。”
百里东君沉默片刻,知道自己此刻过去也只是添乱,终于点了点头,重新躺了回去。他感受着体内那近乎废人般的空虚,心中却没有太多后悔,只有无尽的庆幸。
只要云哥能活下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日子,百里东君便在月牙泉安心养伤。月泉仙子医术通神,用了无数珍稀药材为他调理身体,稳固那受损严重的根基。但他的武功,确实如月泉仙子所料,大幅衰退,如今恐怕连普通的江湖好手都未必能敌得过。
对此,百里东君显得很平静。他本就是性情豁达之人,前世身为酒仙,追求的也并非力量的极致。此生能护得云哥和安世周全,他已心满意足。更何况,修为并非无法重修,只要人在,希望就在。
他每日最期待的,便是被允许去隔壁静室探望叶云的时刻。
叶云依旧沉睡,但脸色已不再是死寂的灰白,而是带着一丝生机的红润,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百里东君会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安世肯定又长大了些,说侯府不知道怎么样了,说等他醒了,一定要带他好好看看这月牙泉的美景……
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但只是这样看着他安好的睡颜,百里东君便觉得无比安心。
时间一晃,便是一个月过去。
在月泉仙子的精心调理下,百里东君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虽然内力依旧稀薄,但至少行动已无大碍。而叶云,虽然仍未苏醒,但体内的生机愈发旺盛,偶尔手指甚至会无意识地动一下,让百里东君欣喜不已。
这一日,月泉仙子为叶云诊脉后,对百里东君道:“他恢复得比预想的要好,体内玄冰魄之力已逐渐化开,滋养经脉脏腑。照此下去,苏醒只是时间问题,短则旬月,长则半年。此地灵气充裕,于他调养有益,但你们终究不属于这里。”
她顿了顿,看向百里东君:“你的身体,需要更长时间的温养,不宜再长途跋涉。但我知道,你心系天启,牵挂幼子。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百里东君闻言,陷入了沉思。
他确实归心似箭。离开天启已近两月,不知侯府情况如何,安世是否安好?福伯能否顶住压力?朝堂风波是否平息?
但云哥尚未醒来,贸然长途移动,恐生变故。
权衡再三,他做出了决定。
“多谢泉主这些时日的救命之恩与收留之情。”百里东君对着月泉仙子深深一拜,“东君思虑再三,决定先行返回天启。侯府与幼子,实在令我放心不下。云哥……能否暂且托付泉主照料?待他苏醒,身体允许之后,我再派人,不,我亲自来接他!”
将尚未苏醒的叶云独自留在西域,他心中万般不舍与担忧,但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月牙泉超然物外,安全无虞,且有利于叶云恢复。
月泉仙子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决定,微微颔首:“可。他便留在此地吧。待他醒来,我会告知他一切。”
“多谢泉主!”百里东君再次拜谢。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百里东君来到叶云床前,进行告别。
他轻轻抚摸着叶云温热的脸颊,低声道:“云哥,我要先回天启了。安世还在等我们,侯府也需要人主持。你在这里好生休养,泉主是可信之人。等你醒了,一定要好好的……我等你回来。”
他在叶云唇上印下轻轻一吻,带着无尽的不舍与眷恋。
最终,他毅然转身,带着随行的护卫,在赫连铮一行人的护送下,踏上了返回北离的归途。
来时,为寻一线生机,万里奔波,九死一生。
归时,携着挚爱生还的希望,却也将他暂时留在了异乡。
马车轱辘,碾过戈壁的黄沙。百里东君回头,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绿色翡翠,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也萦绕着淡淡的离愁。
他知道,回到天启,等待他的,绝不会是风平浪静。
但为了安世,为了昏迷的云哥,为了他们的家,他已无所畏惧。
归途漫漫,心早已飞回了那座承载了他们太多悲欢的城池。
云哥,等我处理好天启之事,定来接你。
我们一家人,终将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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