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一个课程结束后的傍晚，夕阳将教学楼拖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飘散着一天结束后的松懈气息，混合着远处食堂传来的食物香气。
学员们大多匆匆离开，赶赴晚餐或各自的安排。
齐遇磨蹭到最后，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才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踉跄着走到正在整理笔记的程凌面前。
“程……程凌同学……”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明显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这个一贯注重形象的优等生，此刻显得格外狼狈脆弱，“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程凌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同情或厌恶，只是等待下文。
这种冷静，反而让齐遇更加无所适从。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像是崩溃般低声道：“他们、韩司北他们……不肯放过我……他们给我发了东西……威胁我……如果我不继续帮他们弄到好处，就要把那天的事情捅出去……我、我不能……我的前途……”
他说得语无伦次，但意思很清楚。
韩司北那伙人利用齐遇之前的“不干净”，开始对他进行恐吓和勒索，要求他利用班长职权提供便利或资源。
“我没有人可以商量……不能告诉导员，不能告诉家里……”
齐遇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程凌，我知道我不该来求你……我知道我……但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求你……”
程凌沉默地看着他。
夕阳的金光透过窗户，落在齐遇苍白汗湿的脸上，更显其惶然。
程凌的指尖在冰冷的个人终端外壳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
齐遇这个人，能力是有的，用起来也确实顺手。
放任韩司北那伙人继续胡闹下去，齐遇很可能真的被逼到绝路，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或者彻底废掉。
一个失控的棋子和一个充满变数的麻烦，不符合他的利益。
而且，即将到来的野外生存实训，按照规定需要指挥系和机甲系学员组队进行。
杨沐白尚未分化，无法驾驶实体机甲，这意味着他需要寻找一个临时的机甲系搭档。
与其找一个未知的、可能不配合的Alpha，不如……
“我知道了。”
程凌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这件事，我来处理。”
齐遇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的光芒。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真的？谢谢你！程凌！谢谢你！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真的！”
“不必。”
程凌打断他的表忠心，站起身，“管好你该做的事，别出纰漏。”
“是！是！我一定！”
齐遇连声应道，几乎要鞠躬下去。
程凌没再看他，收拾好东西向外走去。
刚走出教学楼，早就等在外面的杨沐白就迎了上来。
他穿着机甲系的基础训练服，身上还带着刚结束格斗课的汗味和一丝兴奋劲。
“宝贝！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凑过来，习惯性地想用胳膊揽程凌的肩膀，被程凌一个眼神扫过，又讪讪地放下，改为并排走着。
他的声音里带着关切，“是不是齐遇那小子又找你麻烦？我看他刚才鬼鬼祟祟的……”
“他遇到了点麻烦。”
程凌言简意赅，“韩司北那伙人在威胁他。”
“什么？那群杂碎还敢冒头？”
杨沐白一听就炸了，眉毛竖起来，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还敢威胁人？我看他们是记吃不记打！宝贝你别管，我去找他们‘聊聊’！”
他说着就要转身，一副要去干架的架势。
“站住。”
程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杨沐白脚步一顿，不甘心地回头：“可是……”
“这件事需要解决。”
程凌看着他，“你跟我一起去。”
杨沐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混合着惊讶和兴奋的表情：“你要亲自去找韩司北？好啊！我早就想再揍那孙子一顿了！什么时候？现在？”
“嗯，现在。”
程凌点头，拿出个人终端，直接联系了韩司北的号码，言简意赅地约定了见面地点——
学院边缘一处废弃的旧装备仓库附近，那里人迹罕至。
暮色渐渐四合，废弃仓库区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机油凝固后的怪异气味。
冷风吹过破损的窗框，发出呜呜的声响。
韩司北带着他那两个核心党羽，瘦高个和横肉男，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们看到程凌和杨沐白一起出现时，明显愣了一下。
尤其是看到程凌，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和本能的忌惮。
“程凌？”
韩司北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眼神复杂地在他和杨沐白之间来回扫视。
他的语气中，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你怎么会来？齐遇呢？他他妈敢耍我们？”
杨沐白立刻上前一步，挡在程凌身前半个身位，虽然身高矮了韩司北不少，但气势丝毫不输。
他嗤笑一声，用刻意拔高的、充满嘲讽的声音说道：“怎么？韩大学长，见到我家宝贝很意外？就许你们几个Alpha聚在一起欺负一个Beta，还不许我们来看看热闹？”
那个横肉男闻言，脸上横肉一抖，上前一步恶声恶气地道：“杨沐白，这里没你的事！滚开！还有你，程凌，一个Omega跑这种地方来，胆子不小啊？怎么，想来替齐遇求情？”
他话语粗俗，带着Alpha对Omega惯有的、令人作呕的轻慢态度。
然而，程凌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横肉男，落在韩司北脸上，声音冷澈平静，如同冰泉击石：“韩司北，你们威胁齐遇，是还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机甲系的训练资源？额外学分任务？还是单纯想拉他下水，寻求心理平衡？”
韩司北被程凌如此直接地点破目的，脸色变了几变。
他推开还想叫嚣的横肉男，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些，但眼神深处的焦躁和落魄却掩盖不住：“程凌，这是我们和齐遇之间的事，跟你无关。他欠我们的，就该还！至于我们想要什么，没必要向你汇报吧？你一个指挥系的Omega，还是管好你自己……”
“你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一个任你们勒索、迟早会崩溃的齐遇。”
程凌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而是一个能真正抵消你们档案上污点、让你们有机会重新开始的‘功劳’。”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韩司北几人强撑的伪装，露出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和恐惧。
三人同时沉默了下来，眼神剧烈闪烁。
记大过和监控手环的经历，如同跗骨之蛆，让他们在机甲系寸步难行，未来一片灰暗。
他们比任何人，都更需要一个洗刷污点的机会。
韩司北死死盯着程凌，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戏弄或阴谋的痕迹，但只看到……
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功劳？你说得轻巧，哪来的功劳？”
“即将到来的，指挥系与机甲系联合野外生存实训。”
程凌淡淡道，“按照规定，会有高风险突发状况模拟。如果你们能在模拟突发事件中，‘意外’表现出色，比如成功救援被困学员、保护关键设备、甚至‘协助’指挥者化解重大危机……并且这一切被随行教官‘恰好’看在眼里。这份评估报告，会很有分量。”
瘦高个和横肉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
韩司北的心脏也是猛地一跳，但他毕竟更谨慎些，压抑着激动，怀疑地看着程凌：“你有办法安排？为什么帮我们？”
“不是帮你们。”
程凌纠正他，黑眸在渐暗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这是一场交易。我提供这个机会的信息和……实现的‘可能性’。而你们，需要拿出等价的东西来交换。”
“交换？我们还有什么能跟你交换的？”
横肉男忍不住嘟囔，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程凌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你们在机甲系毕竟待了更久，熟悉很多明面下的规则和人脉。我需要你们从此以后，管好你们自己，以及你们能影响到的那些人，离我和我身边的人远点。并且，在必要的时候，提供一些…‘力所能及’且不违反你们原则的帮助。”
他特意加重了“力所能及”和“原则”两个词，划清了界限。
韩司北沉默了。
他彻底明白了。
程凌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他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布局者。
他看穿了他们的困境和需求，然后拿出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诱饵。
不是为了帮他们，而是为了彻底消除他们可能带来的麻烦，甚至将他们有限的剩余价值也纳入掌控。
这种手段，比单纯的威胁或报复，高明得多，也……更让人心底发寒。
他看了一眼程凌身边，虽然没完全听懂但依旧努力做出凶悍表情护卫着的杨沐白。
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精致美丽，却拥有冰冷意志的Omega。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敬畏，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认清现实后的屈从。
“……好。”
韩司北终于重重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把自己卖了出去，“我们答应。但是……你怎么保证你能做到？”
“你们可以选择不信。”
程凌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继续你们毫无意义的勒索，然后等着齐遇崩溃反噬，或者下次被风纪组抓个正着，彻底滚出军校。”
韩司北脸色一白，最终咬了咬牙：“……我信。具体怎么做？”
“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们。记住你们答应的事。”
程凌说完，不再多言，转身对杨沐白道，“走了。”
杨沐白虽然还有点云里雾里，不明白怎么几句话好像就把事情解决了，还让韩司北他们态度大变。
但他立刻跟上程凌，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韩司北几人挥了挥拳头，用气泡音威胁道：“听见没？以后放聪明点！”
回宿舍的路上，华灯初上，军校的道路被路灯照亮，空气中有了夜晚的凉意。
杨沐白终于忍不住问道：“宝贝，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了？还给他们机会立功？”
程凌目视前方，声音平静：“彻底逼疯的狗会乱咬人。给他们一条看得见的出路，他们才会安静。而且，废物利用，好过添麻烦。”
杨沐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兴奋起来：“不过宝贝你刚才真是太帅了！几句话就把他们吓唬住了！你看韩司北那脸色变的……哈哈哈！对了，野外实训，我们一组吧！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开机甲保护你，但我可以给你当观察手！给你背物资！保证不拖后腿！”
程凌脚步未停，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
杨沐白顿时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励，开心地凑近些，又开始用他那练习已久的气泡音絮絮叨叨起实训的打算。
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涌动的交锋，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夜色渐浓，掩盖了许多东西，也预示着什么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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