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蚀谷的荒原，如同被巨神用蛮力撕裂后又遗弃的战场。
巨大的赭红色岩柱林立，被千百年来的风沙雕刻出千奇百怪的形态，投下漫长而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怪兽。
脚下是混合着粗粝沙砾的坚硬岩地，踩上去会发出“沙沙”的脆响。
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肺部所有水分，风卷着沙尘，无孔不入，带着一股矿物和枯萎植物的苦涩气味。
阳光毫无怜悯之意，炙烤着大地，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
程凌小组一行人，在沉默中行进了约一个标准时。
两台“猎犬”轻型侦查机甲，在前方约百米处交替探路。
它们涂装的沙漠迷彩，在岩柱间若隐若现，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金属足踏碎岩石的细微声响，昭示着它们的存在。
名叫张硕的横肉男驾驶其中一台，瘦高个卫林驾驶另一台。
他们的扫描器不断将前方地形和生命信号，反馈回程凌手腕上的战术终端。
杨沐白紧跟在程凌身侧，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的训练用能量手枪上。
他脸上那点刻意营造的轻松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贯注的警惕。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在下巴处汇成汗珠，滴落在滚烫的岩石上，瞬间蒸发。
他时不时用袖子擦一下脸，留下几道污痕，眼神却像鹰隼般扫视着两侧的岩壁和阴影。
“左前方岩壁底部，检测到微弱生命信号聚集，符合‘掘地蝎’巢穴特征。数量预估五到八只，小型群落。”
前方侦查机甲传来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频道传入每个人耳中。
程凌抬起手腕，战术终端上清晰地显示出，一个被标记出的区域放大图。
那是一片背风的岩壁凹陷处，入口狭窄，周围散落着一些动物骨骼和挖掘出的新鲜土石。
“标准猎杀目标。”
程凌的声音透过面罩内置的麦克风传出，清晰冷静，没有一丝波澜，“全员注意，准备接敌。韩司北小组，一号预案。”
“明白！”
韩司北立刻回应。
两台“猎犬”机甲迅速改变队形，由交替侦查转为左右钳形散开。
它们借助岩柱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巢穴入口两侧迂回。
它们的机械臂上，训练用的低功率脉冲枪已经激活，发出细微的充能声。
程凌的目光快速扫过身后其他几名队员。
他们虽然略显紧张，但动作还算利落，迅速按照预演，占据了程凌侧翼和后方的有利射击位置，举起了手中的训练步枪。
“杨沐白，”
程凌头也不回地吩咐，“右侧岩柱，制高点观察，报告异兽动向。”
“得令！”
杨沐□□神一振，立刻像一只灵活的豹子，几个箭步窜到程凌指定的那根粗大岩柱后。
他手脚并用地攀爬上去，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凹陷处趴好，举起了配备的观测镜。
“宝贝，我看清了！洞口有两只在那晃悠，甲壳暗红色，个头不大，大概有……呃，家用机器人那么大？剩下的应该在洞里。它们好像没发现我们。”
杨沐白的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刻意压低，透过频道传来。
“保持观察。”
程凌简短回应。
他站在原地，身形稳如磐石，战术终端的光屏映在他的瞳孔中，快速闪烁着。
他如同最高效的处理器，整合着所有信息。
“韩司北，左翼；卫林，右翼，同步推进至三十米距离。张硕小组向前移动二十米，建立火力掩护线。其余原地待命，准备远程支援。”
指令清晰、简洁。
“左翼收到。”
“右翼就位。”
“火力组明白！”
命令被迅速执行。
韩司北在岩柱间穿行。
横肉男带着两名机甲系队员，弓着腰，利用地形掩护，快速前出，在程凌前方不远处架起了武器。
整个队伍像一架精密的机器，开始按照程凌的意志运转起来。
巢穴口的掘地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漫无目的的爬动，扬起前端的螯钳，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它们的甲壳在阳光下闪烁着油腻的光泽，口器滴落着具有微弱腐蚀性的黏液，散发出阵阵腥臭。
“它们发现我们了！”
杨沐白的声音带着紧张。
“按计划行动。”
程凌的声音依旧平稳，“韩司北，吸引正面注意力。卫林，封锁洞口，阻止它们回巢。火力组，自由射击，优先攻击试图冲出包围的个体。”
“明白！”
韩司北低吼一声，猛地从左侧岩柱后现身，随身携带的扩音器发出一阵刺耳的高频噪音！
这是模拟的音波干扰，对掘地蝎这种依赖震动感知的生物效果显著。
果然，洞口的两只掘地蝎立刻被激怒，挥舞着螯钳，朝着韩司北的方向猛冲过来！
与此同时，卫林的机甲从右侧现身，脉冲枪射出一道道蓝色的能量光束。
精准地打在巢穴入口周围的岩壁上，炸开一团团碎石，有效地封锁了退路。
“开火！”
张硕大喝一声，训练步枪的能量光束如同雨点般，射向那两只冲出来的掘地蝎！
虽然训练武器的威力被刻意调低，但打在掘地蝎相对脆弱的关节和腹部，依旧造成了可观的伤害。
一只掘地蝎的腿被击中，翻滚着栽倒在地，发出尖锐的嘶鸣。
另一只则更加狂暴，顶着火力试图向前继续冲。
“想得美！”
杨沐白在制高点上看得真切，举起能量手枪，眯起一只眼，瞄准——
“砰！”
一道能量光束射出，精准地打在了那只掘地蝎复眼之间的位置！
虽然没能致命，却让它痛苦地扭曲起来，动作一滞。
“漂亮！”
张硕忍不住赞了一句，趁机集中火力，将其彻底击毙。
这时，巢穴内的其他掘地蝎也被惊动，纷纷涌出洞口。
大约有五六只，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朝着不同的方向试图突围。
战场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不要慌！”
程凌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韩司北左移，挡住侧面缺口。卫林，脉冲枪切换散射模式，覆盖洞口区域。火力组，准备交叉火力。杨沐白，报告最大那只的位置。”
他的指令快而准，总是在混乱刚出现苗头时就将其扼杀。
韩司北和卫林毫不犹豫地执行，机甲的移动和火力配合默契。
张硕的小组也迅速调整，形成了有效的交叉火力网。
杨沐白更是全神贯注：“最大那只在洞口右边，甲壳颜色更深，它好像想指挥其他蝎子！它在往韩司北那边靠！”
“韩司北，它交给你。卫林，掩护。”
程凌下令。
“收到！”
韩司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一个灵活的侧滑，避开了几只小型掘地蝎的扑击，脉冲枪锁定那只体型较大的头蝎，连续点射！
头蝎显然更聪明，甲壳也更厚实，它利用岩石作为掩体，不断喷吐着酸液进行反击。
淡绿色的酸液四处溅射，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出白烟。
韩司北不断变换位置，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卫林则忠实地执行着掩护任务，用散射的能量光束压制着其他试图干扰的掘地蝎。
程凌冷静地观察着战局，偶尔下达微调指令：
“张硕，注意六点钟方向，有只小的想绕后。”
“火力组，节省能量，点射模式。”
战斗持续了大约十分钟。
在程凌精准的指挥和队员们逐渐默契的配合下，最后一只掘地蝎被韩司北抓住破绽，一枪击穿了相对脆弱的头部连接处，抽搐着倒下。
巢穴入口附近，散落着七八只掘地蝎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酸液的刺鼻气味以及异星兽血液特有的腥臊。
战斗结束，队伍中响起几声如释重负的喘息。
队员们脸上都露出了兴奋和成就感。
第一次实战配合，虽然对手只是最低等的异星兽，但他们做到了零伤亡，干净利落！
卫林将机甲停在巢穴入口警戒。
张硕开始带着人熟练地收集战利品——
掘地蝎的尾刺和能量腺体，这是计算学分的凭证。
杨沐白从岩柱上滑下来，跑到程凌身边，脸上满是汗水却洋溢着笑容：“宝贝！怎么样？我那一枪准吧？这帮家伙看着吓人，其实也不难对付嘛！”
程凌正在战术终端上记录战斗数据和队员表现，闻言抬起头，看了杨沐白一眼。
目光在他因为攀爬和射击而沾满灰尘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淡淡评价：“观察到位，射击及时。但多余动作太多，浪费体力。”
杨沐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挠挠头，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想找个最好的视角保护你嘛……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程凌没再说什么，继续记录。
这时，韩司北从机甲驾驶舱里跳了下来，走到程凌面前。
他摘下头盔，露出带着汗水的脸庞，眼神复杂地看着程凌，语气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真正的尊重：
“指挥官，任务完成。巢穴清理完毕，未发现漏网之鱼。您的指挥……非常精准。”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刚才的战斗，程凌的每一个指令都恰到好处，仿佛能预知战场下一秒的变化。
这种被绝对强者引领着取得胜利的感觉，对于崇尚力量的Alpha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甚至开始觉得对程凌的服从，并不仅仅是为了利益。
而是某种程度上的……心甘情愿。
程凌收起终端，平静地看向他：“基础配合而已。你们执行得不错，尤其是最后的诱敌和击杀。”
得到程凌的肯定，韩司北身后走过来的卫林和张硕等人，脸上也露出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振奋。
……
远处，一座不起眼的风蚀岩顶端。
几名穿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光学迷彩服的教官，正通过高倍率观测镜注视着程凌小组的一举一动。
他们的设备屏蔽了自身的信息素和能量信号，如同岩石的一部分。
“啧，这一届的苗子，有点意思啊。”
一个Beta教官放下观测镜，咂了咂嘴，“那个指挥系的Omega，叫程凌是吧？冷静得不像话。整个战斗节奏完全在他掌控之中，韩司北那帮刺头被他用得跟乖孙子似的。”
旁边一个精悍的Alpha女教官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嗯，战术思路清晰，指令果断，对战场细节的洞察力很强，是个天生的指挥官料子。韩司北也不错，基本功扎实，战斗意识好，经过上次的教训，看来是收敛了不少，懂得配合了。”
“那个未分化的小子，杨沐白，表现也可圈可点。”
刀疤教官补充道，“格斗底子好，反应快，观察力细致，就是……可惜了。”
女教官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是啊，这个年纪还没分化，大概率是Beta了。如果是Alpha，以他的身体素质和战斗直觉，将来绝对是一流的机甲师。可惜了这个好苗子，将来恐怕很难走上机甲一线了。”
他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在军队这个极度现实的环境里，天赋固然重要，但生理上的天花板往往更加残酷。
杨沐白展现出的潜力，让这些见多识广的教官们都感到惊艳。
但未分化的状态，让他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继续观察吧。”
女教官重新举起观测镜，“才第一天，好戏还在后头。风蚀谷的‘惊喜’，可不止这些掘地蝎。”
她的目光，投向了荒原更深处，那些阳光无法完全照亮的、幽暗的沟壑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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