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放亮，清冷的晨光驱散了夜的寒意。
队员们虽然经历了一场夜战，但精神却因为胜利和学分激励而颇为振奋。
大家开始说笑着收拾装备，准备拔营，继续今天的实训任务。
杨沐白一边帮程凌收拾睡袋，一边还在兴奋地谈论着昨晚的战斗：“宝贝你看！我就说我的观察力一流吧！要不是我及时发现那只大的，咱们还得跟那群老鼠耗多久……”
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卫林，突然在机甲通讯频道中报告：“指挥官！十点钟方向，约八百米处，发现一个人影，正在朝我们营地奔跑！看制服是指挥系的，他在打求救信号！”
所有人都是一怔，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卫林报告的方向。
只见在熹微的晨光中，一个略显瘦削、穿着指挥系灰色作训服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朝着营地跑来。
他跑得十分狼狈，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汗水，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疲惫。
一边跑一边还用力挥舞着双臂，手中拿着一个不断闪烁红色光芒的求救信号棒。
程凌眯起眼，认出了来人——
是他同班的Beta学员，袁泰。
这个袁泰，平时在班里成绩中上，但性格有些狭隘嫉妒。
对于程凌这个Omega在指挥系大放异彩一直心存不满，私下里没少和几个相熟的同学说些“Omega就该安分点”、“靠脸还是靠实力”、“谁知道是不是靠了别的什么手段”之类的酸话。
不过他也只敢私下议论，从不敢在程凌面前造次。
程凌对此心知肚明，但秉持着“不主动招惹就当不存在”的原则，从未理会过。
此刻，袁泰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还如此狼狈地求救？
韩司北小组的成员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警惕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袁泰。
杨沐白也收敛了笑容，站到程凌身侧，低声道：“宝贝，是袁泰那小子？他搞什么鬼？”
程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下达指令：“保持警戒。韩司北，带两个人上前接应，确认情况。其他人，原地待命，做好应对突发状况准备。”
“是！”
韩司北立刻点了张硕和另一名队员，三人呈战术队形，谨慎地迎向奔跑过来的袁泰。
袁泰看到有人来接应，仿佛在溺水中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原本快要耗尽的力气又涌上来一点。
他脚步更加踉跄，几乎是扑到了韩司北面前，一把抓住他结实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作战服的布料里。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道：“救……救命！韩哥！救救我！我们小组……完了！全完了！怪物……好大的怪物！突然冒出来的……只有我……我拼死跑出来了……”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体力透支而扭曲变调，浑身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树叶，脸色惨白如纸。
身上的作训服有多处撕裂破损，露出下面的擦伤和淤青。
脸上也带着血痕，显然经历了极大的凶险和仓皇的逃窜。
韩司北皱了皱眉，强忍着甩开对方的冲动，沉声问道：“袁泰？冷静点！说清楚，什么怪物？你们小组其他人呢？”
程凌和杨沐白以及其他队员也走了过来，围成一个半圆。
程凌的目光扫过袁泰全身，评估着他的伤势和精神状态。
袁泰看到程凌，眼神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和复杂，但立刻被更强烈的恐惧淹没。
他像是找到了更能做主的人，转向程凌，涕泪横流地哭诉道：“程凌！程凌同学！太好了遇到你们了！我们……我们昨天傍晚在‘锯齿峡谷’那边扎营，本来好好的……结果半夜，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群‘岩甲狼獾’！体型比资料上说的要大得多！太可怕了！它们直接冲破了我们布置的屏障……大家在前面抵挡，让我……让我在后面找机会求救……”
他的叙述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抽泣：“我真的尽力了！我扔了所有的声光弹想引开它们……但太多了……我……我没办法……我只能跑出来找救援……我不能让大家都死在那里啊……”
他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仿佛承受了巨大的悲痛和不得已的选择。
然而，程凌听完这番经过明显修饰的陈述，黑眸中瞬间凝结起一层寒霜。
他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袁泰作为小组指挥官，在遭遇袭击时，不是在前线指挥或与队员共存亡。
而是在队伍后方，并且“跑出来”了。
遇到危险的情况，团队不是不可以有人跑出来求援。
但这个人，绝对不应该是作为“大脑”的指挥官。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怒意，罕见地在程凌心底升起。
他盯着袁泰，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可怕：“袁泰，你是说，作为小组指挥官，在遭遇袭击时，你扔下仍在抵抗的团队成员，自己跑了？”
袁泰被程凌的眼神和质问吓得一哆嗦，哭声都噎住了。
他慌乱地避开程凌的视线，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我不是逃跑！我是……我是为了保留指挥力量，出来求救！对！求救！我当时在后面，是最好的机会……如果我也陷在里面，那谁来找人救他们？程凌，你也是指挥官，你应该明白的，有时候必要的牺牲……不，是必要的策略……”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连旁边的韩司北等人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在军队文化中，抛弃战友是最大的耻辱之一，尤其是指挥官。
程凌耐着性子，试图点醒对方：“袁泰，你冷静下来想想。这次野外生存实训，学校和安全教官团队做了充分准备和风险评估。划定的区域内，所谓的‘异星兽’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和控制数量的，目的是模拟实战环境，而非制造真正的致命危险。尤其这还是第一夜，教官的监控肯定最为严密。只要你的小组没有擅自脱离安全区，或者作出极其愚蠢的主动挑衅行为，遭遇的袭击强度必然在可控范围内。只要应对得当，固守待援，最多是受伤或被判定‘阵亡’退出实训，绝无可能出现‘全完了’的情况。你现在回去，很可能发现你的队员还在坚持，或者已经被教官‘救援’了。”
程凌的分析条理清晰，合情合理。
试图将袁泰从过度恐慌和自私的辩解中，拉回现实。
然而，袁泰似乎已经被恐惧彻底吞噬。
或者说，他内心深知自己行为的可耻，不愿面对。
他拼命摇头，带着哭腔喊道：“不！你不明白！那些狼獾不一样！它们真的会杀人！我回去就是送死！我不去！程凌，求求你，看在同学的份上，让我跟着你们吧！我什么都愿意做！背物资、放哨、干什么都行！我不能回去……也不能退出……退出就什么都没了，学分没了，还会被所有人看不起……”
他的态度变得卑微而可怜，甚至试图去拉程凌的衣袖，被杨沐白一脸嫌恶地挡开。
这时，队伍里一个名叫关姗姗的女Alpha队员，看着袁泰这副狼狈可怜的样子，女性Alpha天生的保护欲和同情心让她有些动摇。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对程凌建议道：“指挥官……他看起来确实吓坏了，而且受了伤。毕竟是我们同学，要不……就先让他跟着我们？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等他自己情绪稳定了，或者我们联系上教官再说？”
程凌沉默了片刻。
他当然可以直接用指挥官权限，强制袁泰留下坐标，然后呼叫教官将其带走。
但看着袁泰这副彻底失魂落魄、苦苦哀求的样子，以及关姗姗的建议，他权衡了一下。
直接赶走或强制送返，固然干脆，但难免会落人口实，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议论冷漠。
而协助同学脱困，则是这次实训中的加分项。
如果带着他，或许……
程凌的目光再次落到袁泰身上，最终做出了决定。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你可以暂时跟着我们。”
袁泰脸上，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但程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但不是以被收留者的身份。”
“我会带你，回去找你的团队。”
程凌的语气平淡，“无论他们是还在战斗，还是已经被教官接管，你作为指挥官，都必须回去面对，这是你的责任。”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终端，开始快速调取锯齿峡谷的地图信息。
“收拾一下，五分钟後出发。韩司北，调整行进路线，目标转向锯齿峡谷。杨沐白，给他一点基础医疗处理，别让他拖慢队伍速度。”
程凌的命令下达，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根本不给袁泰反驳或再次哀求的机会，转身便去规划新的行进路线。
杨沐白虽然对袁泰没什么好感，但对程凌的决定无条件执行。
他拿出急救包，粗手粗脚地给袁泰清理伤口、贴上止血胶布，嘴里还不忘讽刺两句：“啧，跑得挺快，伤得倒是不重。算你运气好，碰上我家宝贝心善……”
袁泰瘫坐在地上，脸色灰败，程凌最后那句话——
“你必须回去面对”，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荡。
他想象着队友们可能还活着、以及大家充满鄙夷和愤怒的眼神，比面对岩甲狼獾还要让他恐惧。
可是，他现在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程凌那平静却强大的气场，彻底压制了他。
韩司北等人，虽然觉得带上个累赘和懦夫有点麻烦，但程凌的决定他们不会质疑。
而且，如果真能“救援”成功，确实是一笔不错的履历。
只是每个人看向袁泰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队伍很快整顿完毕，朝着袁泰来时的方向，也是他试图逃离的噩梦之地——
锯齿峡谷，再次进发。
晨光下，袁泰跟在队伍的末尾，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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