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轻在客厅。
秦柚今天没什么事,一直待在房间。他没出去吃早餐,隋轻就当他起晚了,也没叫他。
现在是早上十点四十,离他开学就只有三四天。他开门走出房间,看见隋轻在工作,不过现在是在看手机,可能是在等同事那边的进度;看见秦柚,他随便昂一下头打个招呼,顺口问点琐碎的事。
“寄到学校的东西没漏吧?”隋轻问。
秦柚摇头,站了一两秒,慢慢朝他走过去。
隋轻就把散在沙发上的东西收起来,给他腾个空。
他借着那个空,坐到隋轻身边,看着隋轻电脑上看不懂的东西,安安静静坐着什么也没说。
前几天隋轻回了一趟工作室,他一个人在这屋里待着,觉得待不下去,去了一趟闲着的录音棚。棚里换了新设备,几个哥们儿姐们儿都来了兴趣,表面上说是测试新设备,其实就是趁机玩一玩。
刚好秦柚去了,就被他们拉着一起“测试新设备”;最后在老板的“员工价”折扣下,把人生中第一首正式的歌拿到手了。
那首歌他还藏着掖着,没有第一时间满怀期待和激情地发出去。
因为那就是一首很平常的歌,假期靠着一点一点的灵感和直觉写出来的,也没什么特殊含义。
现在他不再看隋轻的电脑了,而是转头看隋轻,但垂着眼不直视,在心里独自缓冲这几天后,试着开口喊隋轻:“……隋哥。”
他的声音平时都有一种隐隐的层次感,像是嗓音里自带的泛音;但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带都没怎么发力,只听得见最表层的声音。
喊出来像是划清界限,让之前他企图涉足的模糊地带,一下分明起来。
可无论他怎么喊,隋轻只会回:“嗯?”
他说:“这两个月,你的房租是多少?”
“没事,”隋轻说,“当来玩儿,平时都没顾得上你吃饭。”
他微微摇头说不行,坚持问是多少,还说:“不能麻烦你。”
隋轻笑着说:“不麻烦。你不在我都懒得回来,你还帮我省房租了。”
“……”
组织好语言后,秦柚继续说:“你之前说,房租的事先等我兼职完。最近都没活,最后这几天我也不去了。”
“不去录音棚了?”隋轻放下手机看着他问。
他答:“嗯。”
“那好吧,”隋轻坐起身,接着看手机,顺手拿水杯,“你现在挣多少了?”
他告诉隋轻了。
隋轻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说:“行,那你给我四分之一。”
他这两个月没说挣多少,但是对于假期兼职来说,挣得不低;这份资金的四分之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没有多到像白上班,也没有少到像白吃白住。
于是他把手机拿出来,不仅转了工资的四分之一,还把没怎么用的那笔钱分出一部分,一起转给隋轻。
隋轻看到转账之后,笑着看他,“四分之一,怎么算的?”
他不说话不看人。
“那行,你自己留着的够用就行;别到时候为了这么点事儿,要用的时候不够用。”隋轻收下了。
“隋哥……”放下手机后,秦柚盯着手机背面,低声喊。
“还有什么事儿吗?”隋轻倒是很有兴致地问。
“我写了一首歌。”
隋轻一听就笑,更来劲,手机也不看了,放桌上,转头问他:“给人听听吗?”
秦柚说话不如他爽快,沉默一秒后才问:“能微信直接发给你吗?”
“可以啊。”隋轻把手机拿起来了,但眼睛还是期待地看着他。
他默默发过去,隋轻的手机里刚响起一个音,他就打断:“——不外放。不外放,可以吗?”
隋轻说行,“那你等我拿个耳机。”
说完起身回房间找耳机去了。
离开的时候秦柚看着他的背影,回来的时候秦柚看着他的眼睛。
隋轻坐回电脑前,同事也刚好发了消息,他就当放着背景音乐办公,开始干活。
秦柚盯着他的电脑屏幕,又盯着他的侧脸,一直盯着。
他的这首歌一共四分五十二秒,四分五十二秒,对隋轻的工作来说,只是转瞬即逝的时间,或许都不足以让他完成一项基础进程。
隋轻一工作起来就很专注,这几分钟究竟能被他在意多少,秦柚并不清楚。
但是四分五十二秒后,隋轻的嘴角弧度加深,一扬,看着电脑说:“我是第一个听到的?”
按理来说第一时间听到这首歌的,应该算录音棚里那几个凑热闹帮忙的师傅,但可以忽略不计。于是秦柚说:“嗯。”
“对我那么好?”隋轻含着笑意说,“这么好听能第一个给我听的?”
秦柚望着他的眼神又不自觉加深加温,一眨眼,想起来那天凌晨,也是这道声音笑着说出了那些话——
“你怎么样,没关系;但我怎么样,有关系。”
“说白了,没法儿喜欢。”
“你承担不住我不喜欢你的后果。”
“跟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待在一起,不累吗?”
“真喜欢我早就说了,躲着藏着我嫌累。”
最后带着自己离开的时候,隋轻步伐轻快,一点也没停留。
他也终于知道了,隋轻对自己的态度不明确的原因,是隋轻从来只在意自己身为“朋友”的那部分。那种 “可以靠近” 的错觉之所以产生,是自己还没打破界限。
他差一点就打破了。
于是他逼自己压下悸动,从隋轻的角度来理解这两句话;逼自己不要把这些字词曲解成暧昧的字眼。
只要别再想一些有的没的,别再把自己的一些幻想加在现实,隋轻能够轻松摆脱的人就不是自己,那就还有理由和他坐同一辆车离开。
生生压下去之后,他才继续问隋轻:“以后的新歌可以先请你帮忙听吗?”
“那肯定可以啊,”隋轻摘下了耳机,“不过你给我听我就听听,算不上帮忙。”
“谢谢。”
隋轻嘴角一笑,想说点以前说过很多次的话,但转念一想,什么都没说;不打算搭理他这句话,就做着自己的事。
秦柚也知道那一笑想说什么,于是默契避开话题。一阵无声后,秦柚开口:“之前那个……”
他话没说完,隋轻就问:“嗯?”
做好开口准备,秦柚才继续说:“之前那个,还有再骚扰你吗?”
隋轻:“没了啊。”
“……”秦柚过了会儿又问:“以后还会骚扰你吗?”
隋轻:“不知道啊。”
一边说一边敲电脑。
秦柚就发现这人完全不用鼠标的。
“再来找你怎么办?”
“懒得管。”
问完,秦柚也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但就是不想离开,于是一直坐着看,不打扰。
时不时看看隋轻,看他眼睛里映着的全是手边工作,和平时看人那种一看就过、一过就忘的眼神不一样。
“我寒假,”秦柚还是打扰了,“能再来找你吗?”
聊天影响不了隋轻干活,手上做手上的,脑袋里想脑袋里的,下意识听到什么就答什么:“能啊,密码不换,你直接来就行。”
说着他好像处理完了一个阶段的事,把东西打包好给同事发了个邮件,接着就看一下手机。没看几眼,视线忽然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白昼的光全部照进去,一转头,神神秘秘地看着秦柚,笑着说:“给你点大学好用的东西?”
秦柚看着他的眼睛。
接着就去房间里把电脑拿出来,在隋轻一下午的近身帮助和指导下,熟悉了隋轻说的那些“好东西”。
中途吃了个午饭,漱个口休息会儿回来继续熟悉。
临近开学前两天,这间屋子被打扫了一下,因为隋轻又得出差了。
秦柚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没有意外也没有难受——反正隋轻记得那句 “大不了我陪你去” 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心底有一层浅薄的希望,但等同于没有。
所以隋轻在自己开学前一天出差的事实,秦柚坦然接受了。
明明隋轻差不多在这屋待了两个月,可他留下的生活痕迹依然很少,本来就不多的物件被他一带走,关于他的物品几乎什么都不剩。
隋轻离开之前,秦柚就站在玄关目送他。
“知道防尘罩在哪儿吗?”准备开门前,隋轻停下来,转头问。
几个月前的寒假,他们一起在大清早出门,出门前把大部分物件盖上防尘罩,让本来就冷清的屋子断气一般无声无息。
那次是秦柚帮着他搞定的,但这次秦柚还要留一天,就算打扫了也还没到盖防尘的那一步。
于是秦柚对他点头。
“行,”隋轻笑了笑,“走了。”
有一句“再见”卡在胸腔,最后秦柚没说出口,只是点点头。
冰冷的门“咔嗒”一开,再声音不大地“咚”一声关上,秦柚站在原地,像是静止缓冲。
他站不住了,缓缓坐在地上,抬头仰望房梁。
在没有一点生机的屋子里,他好像成了唯一的、脆弱的呼吸和心跳。
关于隋轻要去哪里、会去哪里,遇到谁、解决谁,也被彻彻底底地打扫。
没有丢弃处置,只是盖上一层厚重的防尘罩。
他现在站都站不住,更不可能有力气掀开。
许久后,他慢慢起身,走向房间,门照旧紧紧一关,原本还有点心跳的空间,一下子寂静如死灰。
等他再出来,这份不属于他的空间也已经被白色的罩子覆盖。
他带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人前往机场,两个小时内飞跃一千公里,落地,去到了彻底和隋轻毫无关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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