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租房,秦柚被隋轻守着吃完了那份午饭。
隋轻自己没吃,等他吃完,就替他带着垃圾离开——早午两份。
本来秦柚不想让隋轻看见那份早餐。被弃置的早餐,意味着他没有收下隋轻的一片好心。但隋轻看都没看它,走的时候就顺手拿了。
秦柚下午有课,他想送隋轻,就拐弯抹角说自己没课,能不能送他。
隋轻拒绝了。
他只能站在玄关,视线没聚焦地盯着墙脚,情绪不外露,就好像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把声音放低,微弱地请求:“送你下楼,可以吗?”
他一贯的语气凸显不出这份微弱,但整个语气就是在准备被拒绝。
“行。”
和隋轻一起楼下后,他目送隋轻打车离开。
隋轻笑着对他道别似的昂一下头,坐上车,不存在什么回头或者看后视镜。
只有他望着车牌号逐渐模糊,车逐渐消失。
他不确定隋轻从别人那里知道了什么,不确定隋轻看出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只能在楼下送他离开。
盛夏将近,已经是期末了,课程七七八八地结束,复个习,考个试,等盛夏真的来临,就可以回隋轻家了。
但秦柚没回。
他回了自己家。
那扇几年没见过的门换了锁,他的指纹再也没办法被认证,每次都只能输密码。唯一承认他属于这个家的东西,也没了。
他和家里人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有空会带他妹去日常锻炼体质,但没个一小时他就没了耐心。这份没耐心会一直持续到锻炼结束。
歌乱写,饭乱吃,每天就是守着手机,看看隋轻有没有发消息让自己回去。
没有。
他考驾照去了。
练车成了他最想做的事情,只要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路和车上,那些风暴一样的思绪就侵扰不了他。
像待在晴朗无风的台风眼。
但是在台风眼边缘,被称作“眼墙”的涡旋区,有着整个台风的最大风速,有着最烈的降雨和最强的对流。
近中心最大风速大于32.7m/s的热带气旋,在标准定义内才能被称为“台风”;但在面对公众的气象报道中,只需要大于17.2m/s的热带风暴就能被称为“台风”。
秦柚至少要超过这17.2m/s,才不会被热带风暴追上。
但他是在练车,不是上高速。
只要下了车,只需要一秒,云团、风暴、降雨,全来了。
他厌恶夏天。
他觉得隋轻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然后躲着自己。
有时候都想给隋轻发消息,给隋轻道个歉,但不知道是为什么而道歉。
他想告白。
隋轻总说“行”,“好”;那这件事也会答应的吧?
差点忘了,有人也给他告白过,甚至不远万里地来向他告白,最后连这万里的联系都断了。对他的生活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他又有什么资格让隋轻答应。
那天,但凡隋轻透露出一点不知所措,或者透露一点别的什么情绪,随便,什么都行,他都会把喜欢的话说出口。可是从始至终,隋轻就像毫不受影响一样,好像自己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
他是想说出口,三年了,他忍都忍不住地想说,说隋轻我喜欢你。
但隋轻都不愿意听完他的话,就说:“不重要。”
他的喜欢不重要,他不重要。
从大学开始,他离隋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一千公里都显得微不足道,不重要很正常。
半夜睡不着,他想问隋轻——“你是不是知道我的性取向了”。
但就想想。
字打出来了,没这个胆量发。
他不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拿不出手。不敢在隋轻面前承认性取向的理由太简单了,他不想和讨厌的人变成一类人;跟社会接不接受没关系。
傻逼社会,爱接受不接受,滚一边去。
他只是怕这一次隋轻不会接住他。
是,他是同,但他厌同。
——这不纯搞笑吗?
是个人,却厌人,怎么不去死?
这个世界对他没有生理上的吸引力,男的几乎也没有。一切吸引力,起始于看见隋轻的第一眼。
但遇到的那些事、那些人,会不停地提醒他,他就是那样的人,他就是自己厌恶的那种人。
会不断地把他压下去的念头翻出来。
会不断告诉他,他对隋轻就是有那些想法。
不止一星半点。
没成年的时候,最强烈的念头,就是要把隋轻逼到墙边或者床头。
才不是什么“真的想吻他”。
想要吻的,想被吻的,太多了。
“青葱”“清纯”这两个词,和他对隋轻的感情毫无关系。
手腕喜欢被隋轻拉住。
但被拉住后,不是想牵着散步,是想反抓住他的手,紧紧扣住他的手指;隋轻的指尖不是指尖,是能够去到他身体任何一个地方的最佳起点。
他不敢说,那两滴眼药水落下来的时候,他被爽到了。一股由内而外的滚烫,舒爽地席卷全身,只是脸蹭到他的手指而已。
每次隋轻非得靠过来,非得搂着他,他都展示过拒绝,是隋轻看不出来。
肩靠上了,也不够。因为他靠的不是隋轻的肩,是属于隋轻整个身体的某个骨架。
但也够了,这个念头已经足够他再爽一下了。
眼睛看隋轻会上瘾。
和隋轻住在一起,这个人又不爱避讳,经常一边穿衣服一边出房间,又不是他故意要看的。那无意间的窥探,从来不会让他开心和满足,更谈不上青涩害羞。越看越想走过去搂着,越看越觉得自己空缺了什么,越看越急切地想要补满那种岌岌可危的空缺。
青春期的生理躁动因为隋轻而起,因为隋轻愈演愈烈,隋轻却不管,凭什么?
凭不喜欢。
凭这一切只是他自己的事。
怎么喜欢隋轻是他一个人的事,做人管好自己,别去打扰别人。
暑假过半,他已经习惯了用一些幻想来填充生活:幻想隋轻会在意,幻想隋轻会同意。
停歇于学车练车。
终止于“隋轻和自己绝交”。
重生于“隋轻无可替代”。
一直憋着不说,就是因为想要那份肯定的答应,说了连那个幻想都没了。
能忍着上学,不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肯定地告诉他,“上了学稳定住工作就好了”。
自己也是一个喜欢活在幻想里的人——绝对不能让隋轻知道。
这天他在房间里写歌。
虽然这个房间名义上是他和他弟的,但只要他在,他弟就不敢待,经常胡乱收拾点什么去他妹的房间。
待着待着又吵起来。
以前两个人一吵,声音差不多一样大,现在几乎只听得见他妹的声音。
他妈还有秦涛上班去了,他不想管,耳机一戴就开始写歌。
床边放着琴箱、设备和行李。
当他带着这些东西回来的时候,他妈问他:“平时打理整理会不会很麻烦?”;秦涛问他:“多少钱买的?”
他没搭理这两个人,进了房间。接着他听见房间外有动静,是他弟他妹在门外着急地说悄悄话,悄悄话越说越大声,差点又吵。大概是都想玩一玩琴,但谁都不敢和他说话。
现在琴箱里是空的,那把电吉他在他妹的房间。
仅限于电吉他,别的设备不可能给碰。
因为他们连电吉他都玩不明白。那两个傻逼弟弟妹妹,这会儿不知道在玩琴还是玩电脑。
秦涛风禾的大半辈子不知道花在了什么上,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得到了什么;他们无意间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好东西,是一份音乐天赋,两张脸,一份学习天赋。
已经比大多数男□□质了。
那些基因拼拼凑凑,能拼出点天赋来,拼出点听话懂事来,他们就能坐享其成;拼不出来,就只能像秦涛一样,整天在算自己亏在了哪里,凭什么没有回报。
音乐天赋和一张脸在秦柚这里,学习天赋在他妹秦桉那里,还有一张脸双胞胎平分了,除此之外,他弟秦楠真的不知道还剩什么。
健全的心理和身体吧。
所谓“残缺的心理”就很好笑,为什么一个房子一对男女,生下三个孩子,只有他拥有所谓的“残缺心理”。
对比结论一下,不难推论出:问题出在他身上。
他心无旁骛——逼自己心无旁骛地写着歌,正写着,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身体不动,垂着眼看了一下,他继续盯着电脑。
耳机猛地被放下来,手机放在耳畔的前一秒,电话被接通。
“我——”
“隋哥。”
电话一接通,隋轻说的话就被他打断了。
但隋轻只是随便“嗯”一声,又重新说:“我有个快件被人寄错地址了,大概下午三四点到,你到时候帮我拿一下,重新寄到我工作室。”
“……我不在。”
心跳有难言的加速,不算心动也不算激动,大概是紧张。
“嗯?不在吗?”隋轻疑惑了一下,就一下,“那行吧——没事了你挂了吧。”
他想要提示隋轻什么,“我回市里了。”
隋轻说:“没事,我重新找人帮一下就行。”
“……”
心跳重新慢下去了,贴在耳畔生怕错漏一个字的手机,也拉开下滑了一段距离。
但嘴上又提示了一下:“我回市里了……”
“嗯?我说没事,我重新找人帮。”
“……你都没回家过吗?”他问隋轻。
隋轻说:“没什么时间回啊。”
“……”
他一两秒没说话,隋轻就说了:“那我挂——”
“我帮你吧,”他抢着说,“我帮你。现在去来得及吗?最晚应该下午五点到,快一点三四点就到了。”
“没事儿,麻烦,”隋轻拒绝了他的好心,“我找个最近的朋友帮忙就行了,还快一点。”
“……好。”
“行,挂了。”
“……”
他放下手机,重新把耳机戴上,盯着电脑屏幕,再次陷在音乐里出不来。
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路.70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