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孟开平挑了挑眉,一时没有接话。
师杭见男人满脸浑不在意,心中越发恼怒。她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什么隔墙有耳了,高声斥骂道:“你怎么答复的齐元兴,你自己心里清楚!一群王八蛋!”
“筠娘。”孟开平没想到她也会学人撒泼,赶紧去捂她的嘴,“有话好好说。”
“蠢材才同你好好说!”
师杭料定他不敢动真格,侧身轻巧一躲,迅速避在床边的雕花架子后。
“枉我素日认你还算个男人,原来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齐元兴传令问你可有窝藏罪臣之女,你怎的敢做不敢认?狼狈勾结、蛇鼠一窝……”
孟开平忍无可忍。他上前一拽她腰间绦带,直接将她从架子后面拖了出来。
师杭惊呼一声,男人却用单手锁住了她奋力扑腾的双手,另一只手则堵住了她那些“以下犯上”的逆言,顺势将她压倒在妆花锦被中。
师杭不服气,依旧挣扎个不停,可男人打定主意要先制住她,教她好生冷静冷静。
“想让我死,你可以另挑个日子动手。”
孟开平曲膝抵着床沿,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最好在夜里,在我躺在你身边无知无觉的时候。只要你下手够准,对着我的心口,一刀就可以了结我。”
“我想,在睡梦里死去,未尝不是种好结果。”
为什么要说这些?他以为这样,她就会对他心软吗?
师杭现下说不出话,但她的泪却一滴滴砸在孟开平的指节上,像寒冬里滚沸的水,激起一片灼痛。
孟开平怔了怔,下意识松了点力道。
“别这样,筠娘。”
他用一种近乎哄孩子似的语调,继续劝道:“我明白你心里不好受,可有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你方才的话一旦传出去,遭罪的不光是你我,你能明白吗?”
齐元兴不是个仁慈的,这些话会害人害己,会连累整个元帅府的上上下下,这些师杭当然明白。
可如今,她一腔愤恨却无处发泄。
为了活命,她浑浑噩噩跟着孟开平上了一条贼船,她是被迫的,可这船上的许多人却不是。
谁在乎她的死活?两边都不认为她是自己人,那么,他们的性命又与她何干?
她竭力压下所有悲切哀戚的声响,细碎地呜咽。为了泄愤,她甚至狠狠咬上唇边的手指,毫不留情。
立时,孟开平轻嘶一声,但他却并没有把手移开。
“这些话绝不能再说,说了就是自寻死路。”
“我领你去祭拜爹娘时,你已哭过一回了,还发誓说今后绝不会有轻生之举。几日而已,难不成便全忘了?”
往常他俩总容易一言不合,难得,孟开平同她说了些掏心窝子话。
“你以为平章不晓得你还活着吗?他只是在借机敲打我。军中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打了胜仗便什么都好说。”
徽州大胜,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因此孟开平早就料定,即便平章得知此事后心中不快,也会愿意赏他个体面的。
他已回禀说“师家俱亡”,那就是“俱亡”,没人会深究师伯彦膝下一子一女究竟身首何处。他乐意说她是谁家女便是谁家女,师杭从此亦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眼见身下的少女不再啜泣了,孟开平缓缓松开手。
师杭满脸泪痕,半撑着身子坐起。男人轻抚她面上被他压出的红印,垂下眼,歉疚道:“别闹了,筠娘,我会对你好的。”
接着,他觉得这句话太过寻常,又补了四个字。
“绝不弃你。”
世道如此,女子难以立身,总免不了恻然疑虑。从前他应过,待他厌了便一拍两散,现下想来,孟开平觉得自己应当可以应她更多些。
譬如,待他娶妻后,就用正礼迎她过门。除她以外,他身边不会再有旁的妾室。
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无论将来他娶谁,也不能轻易欺负了她。待时局再稳些,他便同她生儿育女,让她有所依靠。
再譬如,百年之后他与她合葬昌溪,不必另立坟茔。
黄珏能许的,他自然也能许。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期盼他们相伴终老的那一日。
人生短短几十载,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一眨眼也就过了。有幸遇着了她,才教他好生领教了一番男女情爱——欢欣喜悦竟只占三分,七分皆是连绵不绝的牵念与挂心。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想得再周全不过了,可少女听完后,只红着眼眶问了一句。
“孟开平,我还能堂堂正正做人吗?”
堂堂正正,这个常用在经世男子身上的词,对她来说同样重要。她觉得自己非常可耻,为了活命不择手段,不顾忠孝,不守德行。
师杭竭力压制那些绝望的想法。
人行于世,须求一股浩然正气恪守本心,她又该向何处去求?
“堂堂正正靠的不是名姓,做你认为值得的事,远比世俗眼中的正误来的要紧。”
师杭浑身不由自主地发寒,彻骨的寒,下一瞬,温热与宽厚的怀抱义无反顾地包围了她。
“筠娘,你是有才干的女子,更有你父亲的治城之风。有你在,是徽州百姓的福祉。”
孟开平揽着她的肩,让她的面颊紧贴他的胸膛,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必在未定前将一切想得太糟。虽然你总爱驳我,可我说能办成的事,就一定能办成……”
“你瞧,这是什么。”
师杭下意识低头去看,与此同时,璎琅似的温凉润透了她的掌心。
那是支岫玉的素色发簪。
玉在山而木润,玉韫石而山辉。一派玲珑剔透间,一朵玉雕的茶花正含羞带怯地绽于簪尾处,粗略看去,竟当真同她原先那支一模一样。
“你从哪得来的?”师杭哑着嗓子,难以置信道。
孟开平揉了揉她细软柔顺的发,得意洋洋道:“这你就莫管了,爷自有法子。原想早些拿出来,偏你要发脾气。”
不过,现下拿出来也刚好,只盼能哄她少些难过。
师杭惊讶罢了,却长久沉默了。她秀眉微蹙,捏着玉簪翻来覆去瞧了好半晌,眸光最终定在孟开平面上。
“这簪子,是你亲手做的。”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以至于孟开平连句狡辩之言都编不出来。
他想了又想,只得不情不愿地颔首承认:“我瞧你原先那簪子的手艺不似寻常作坊,便只能估摸着让老袁寻了块料子来……雕得一般,你细瞧瞧,应当差不离罢?”
男人眼角眉梢皆含笑意。
“怎样,还恼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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