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靴底碾过第三片带血的蕨类植物时，终于确定那些暗红色渍痕并非来自失踪的鹿族omega。
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悬在树梢，他蹲下身用指尖拨开卷曲的叶片，指腹触到的粘稠液体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这是虎族alpha信息素特有的味道，却比祭祀夜现场残留的气息稀薄了至少三成。
“还在想昨夜的爪印？”
伊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夏回头时正撞见银灰色的发梢沾着晨露，昨夜为包扎伤口扯松的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这位落沙城守卫队队长总习惯把自己裹在深色制服里，此刻被雾汽浸得半湿的衣料贴在身上，倒显出几分与平日冷硬截然不同的柔和。
“不是爪印的问题。”林夏站起身，将沾血的蕨叶凑到鼻尖轻嗅，“你看这血迹边缘，已经开始发黑了。”
伊莱的目光扫过那片蕨类植物，瞳孔微缩。森林里的晨露本该让血迹保持湿润，可眼前这些暗红边缘却泛着诡异的焦黑，像是被某种高温灼烧过。
“祭祀夜现场的虎族信息素里，混着蛇族beta的 musk （麝香）。”林夏指尖在空气中虚画着昨夜记录的爪痕轮廓，“但这里只有单一的虎族气息，而且……”
他忽然顿住，转身拨开挡路的榛树枝。雾色中隐约可见的粗壮树干上，几道深嵌木质的抓痕正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像是某种失控的野兽在疯狂宣泄。
“这不符合虎族的狩猎习惯。”伊莱的声音沉了几分，他抬手抚过那些抓痕，指腹能清晰摸到木头被撕裂时的毛刺，“他们的爪痕通常呈直线，除非……”
“除非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林夏接过他的话，从背包里翻出羊皮纸和炭笔，“昨晚我比对过现场留下的脚印，后爪的力度明显比前爪重了三成，这说明行动时重心不稳，更像是被拖拽着前进。”
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很快勾勒出两组重叠的爪痕。林夏用红炭笔圈出后爪印记最深的地方：“你看这里，边缘有细碎的木屑，说明发力时爪子在剧烈颤抖。”
伊莱的视线落在羊皮纸上，眉峰微蹙。他处理过太多族群冲突的案子，虎族alpha的强悍是出了名的，就算是面对狼王级别的对手，也绝不会出现这样失控的痕迹。
“雾变浓了。”林夏忽然抬头，发现原本漂浮在树梢的晨雾正顺着树干往下沉降，空气中草木的清香渐渐被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味取代。他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处的玉佩，冰凉的玉石贴着皮肤，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跟紧我。”伊莱的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银灰色的眸子在雾中亮得惊人，“这片林子的雾不对劲。”
林夏点点头，将羊皮纸折好塞进怀里。他注意到伊莱说话时喉结滚动了一下，昨晚被改造兽人划伤的手臂正隐隐渗出暗红的血渍，洇透了包扎的布条。
“你的伤……”
“没事。”伊莱打断他的话，脚步却放慢了些，“改造兽人的爪子有毒，但不致命。”
林夏没再追问，只是默默从背包里翻出个小瓷瓶。这是白鹿长老托人转交的草药膏，据说能缓解毒素带来的灼痛感。他加快几步跟上伊莱，悄悄将瓷瓶塞进对方手里。
伊莱的手指僵了一下，低头看着掌心的小瓷瓶。雾色中能看到林夏耳尖泛着淡淡的红，显然是做这种事时有些不好意思。他握紧瓷瓶，指腹触到冰凉的釉面，心里忽然涌上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谢了。”他低声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林夏“嗯”了一声，目光却被前方雾中晃动的黑影吸引。那东西大概有两人高，四肢着地时发出沉重的闷响，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那是什么？”林夏下意识压低声音，手悄悄按在背包里的匕首上。
伊莱的呼吸瞬间屏住，银灰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那个黑影。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腥气正在急剧变浓，那是改造兽人特有的味道，却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只都要强烈。
“小心！”伊莱猛地将林夏拽到身后，腰间的弯刀“噌”地出鞘，寒光在雾中一闪而过。
黑影在雾中逐渐清晰，那是只形态怪异的生物——熊的身躯上长着狼的头颅，背脊凸起的骨刺上挂着撕碎的皮毛，浑浊的眼球里没有丝毫神采，只有疯狂的杀意在翻涌。
“是改造兽。”伊莱的声音冷得像冰，“但比之前的更失控。”
改造兽嘶吼着扑过来，腥臭的涎水顺着獠牙滴落，在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伊莱挥刀格挡，刀刃与对方的骨刺碰撞时迸出刺眼的火花。他借力后退半步，余光瞥见林夏正从背包里翻出什么东西。
“别靠近！”他大喊着，弯刀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逼得改造兽连连后退。
林夏却像是没听见，他手里捏着的正是白鹿长老给的草药粉。据说这种草药能暂时扰乱改造兽的神经，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眼下显然没有更好的选择。
就在他准备冲过去的瞬间，改造兽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它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膨胀，皮毛下的肌肉块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原本浑浊的眼球突然迸出骇人的红光。
“不好！它要自爆！”伊莱的脸色骤变，他猛地转身将林夏扑倒在地。
剧烈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热浪裹挟着碎石和断木扑面而来。林夏被伊莱死死护在身下，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后背肌肉的紧绷。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颈窝，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伊莱！”林夏挣扎着想抬头，却被按住了后脑勺。
“别动。”伊莱的声音有些发闷，呼吸也变得粗重，“等会儿再看。”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林夏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重量忽然变重，他连忙翻身坐起，却在看到眼前景象时愣住了。
雾色中，一头银灰色的巨狼正半跪在地上，蓬松的狼毛上沾着血污和尘土。它的右肩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液，但那双冰蓝色的狼眼却依旧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前方再次站起的改造兽。
这是林夏第一次见到伊莱的兽形。
银狼的体型比普通的狼族alpha要大上一圈，背部的鬃毛微微竖起，尾巴紧绷着，显然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阳光透过雾隙落在它身上，给银灰色的狼毛镀上了层淡淡的金边，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改造兽嘶吼着再次扑来，银狼猛地甩动尾巴，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狼爪踏在地面的声音与改造兽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森林里格外刺耳。
林夏看着那头银狼灵活地躲避着攻击，冰蓝的狼眼始终锁定着对手的弱点。他忽然注意到银狼每次转身时，右肩的伤口都会牵动肌肉，让动作出现细微的迟滞。
“这里！”林夏忽然大喊，将手里的草药粉朝改造兽的眼睛撒去。
改造兽发出一声惨叫，动作明显迟缓了。银狼抓住这个机会，纵身跃起，尖利的獠牙狠狠咬在改造兽的脖颈处。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改造兽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银狼松开嘴，甩了甩头上的血污。它转身看向林夏，冰蓝色的狼眼在雾中亮得惊人。
林夏慢慢站起身，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看着银狼右肩不断渗血的伤口，忽然有种冲动想上前看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的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动了。
银狼警惕地盯着他靠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但并没有后退。林夏在它面前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指尖触到狼毛的瞬间，他感觉到银狼的身体猛地绷紧了。那些看起来坚硬的狼毛其实很柔软，带着体温的暖意。林夏的动作顿了顿，正想收回手，却发现银狼虽然身体紧绷，却没有躲闪的意思。
“还疼吗？”他轻声问，指尖轻轻拂过伤口周围的狼毛。
银狼的耳朵抖了抖，冰蓝色的狼眼盯着林夏的脸，喉咙里的呜咽声渐渐平息。林夏注意到，随着他的触碰，空气中那股属于伊莱的沙砾味信息素正悄悄发生变化，原本冷硬的质感变得柔和了许多，像是被晨雾浸润过一般。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瞬间变得滚烫。正想收回手，却看到银狼微微低下头，将受伤的肩膀往他面前凑了凑。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动作却变得轻柔起来。他从背包里翻出干净的布条和草药膏，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污。银狼很配合，只是偶尔在草药碰到伤口时，会轻轻颤抖一下。
“好了。”林夏打好最后一个结，抬头对上银狼的眼睛。
就在这时，银狼忽然站起身，身体周围泛起淡淡的银光。林夏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伊莱已经恢复了人形，只是身上的衣服又添了几道裂口，右肩的绷带重新被血染红。
“你……”林夏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伊莱打断了。
“我们得尽快找到虎族的踪迹。”伊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避开林夏的目光，转身看向森林深处，“刚才的爆炸声可能会引来更多麻烦。”
林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注意到他耳根处泛着淡淡的红。他忍住笑意，从背包里拿出新的绷带递过去：“先重新包扎一下吧，不然血会流个不停。”
伊莱接过绷带，低头处理伤口时，林夏忽然闻到空气中的沙砾味信息素又柔和了几分，还隐约混着点草木的清香——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雾还没有散，但林夏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这雾一起，悄悄融化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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