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如此巧的好事。本太子想要一句准话,你能不能治好?”
那异族女子早就戴上了帷帽,轻声答道:“要先看过才能有答案。”
太子爽朗一笑,眼珠一转,在人群中锁定了言顷。
“上前来,让医女看看你的脸。如果能治好,也好解了你爹的一桩心事,你也不必日日戴着面具了。”
“且慢!”
“不行!”
言知府夫妇异口同声。
众人一听就知道其中有什么秘辛,纷纷低头,饮酒的饮酒,吃瓜果的吃瓜果。
太子脸上疑惑尽显。
“这颜家女儿因为容貌异常,差点让整个家族背上灾星妖邪之名,遭受灭顶之灾。如今有机会让你家独子脸面复原,为何不试试呢?”
颜尔斜着眼睛瞅了瞅太子的方向,又看颜家那一干人等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总算明白了。
这就是官场,人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连环计一环套一环。
“不知,那人身上有什么秘密。他又如何破局?”
她又灌下半杯酒。
知府夫人噌的一下起了身。
“不行!我儿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如今活的太苦。不能张嘴不能吃肉,日日只能喝稀粥吊命。鼻子也被烟火熏坏了,每吸一口气就钻心的疼。这两年好不容易好一点,怎么能让来历不明的医女贸然医治?她治得了发肤,能治得了内症?万一治坏了,你们谁能赔我一个好孩子?”
太子面上关切,忙欠身问询异族医女:“内症你能治吗?”
那异族女子思索片刻,果断点头。
“皮肤骨骼皆能重新生长,若是不能,也可移植。听这位夫人的意思,他还伤了肺腑。我有祖传的灵药,加之你们这里的针灸之术疏通肺经,多花几年时间,定能痊愈。”
知府夫人大怒。
“你这女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若是赌上全族性命,我就让你治。”
言知府眼皮一跳,听出这话不对。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异族女子竟然点头应下。
“我全族远在大漠深处,我自己都找不到她们。我可以以自己性命为赌注。但如果我治好了他,我想嫁入言家做正妻,夫人能否答应?”
没人想到,这女人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信誓旦旦,仿佛真有治好的把握。
颜征咬着后槽牙,面色阴沉得能滴下墨来。他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太子用来对付知府的棋子。
知府夫人咬牙不松口。
“不答应。好事儿都让你占了,风险我儿担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不过是请他摘下面具一观罢了,我碰都不会碰他一丝一毫。为人父母者,但凡有一丝机会能让孩子脱离苦海,不论如何都会一试。刺史大人愿意为了女儿以身试药。夫人你怎么反而百般推脱?莫非,此子并非你亲生?”
知府夫人心急嘴笨,气的直掉眼泪,却想不出反驳的话。言知府一时间想不出脱身之法。
言顷不能暴露自己,不敢出言,心里有苦不能说,憋的满头大汗,只得假装犯病,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倒在知府夫人怀中,抱住她那圆滚滚的身子,在她背上划出一个字。
“弓,长,张。”
她瞬间领悟。
“今日太子发难,在场众人恐怕早就起了疑心,日后依旧不得安宁。就算现在让太子得偿所愿那又如何?这地方天高皇帝远,可仍有一人能压制当朝太子!
母子二人哭成一团,堂堂知府也红了眼眶。大夫赶来想要为言顷把脉,却被知府夫人几个巴掌打了出去。
太子轻抚杯口,抹去一点点茶渍,目光从左至右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低头,殿内呼吸可闻。
“看来太子铁了心要铲除知府,成事的关键就是那孩子的真容。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太子有这样的把握?”
知府夫人的哭声凄凄沥沥。
颜尔心底那压制数次的断肠心,渐渐被这母子情深所触动,一发而不可收拾。
“孩子难过,又说不出话,却可以扑进父母怀中哭泣。母亲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我以后再也感受不到了。为何上苍要这么对我?不对!上苍给了我一个伟大深情的娘亲。但她却被别人搓磨死。算了,我今日就做一次行侠仗义的事吧。娘,等着我,很快我们就能重聚了!”
颜尔握住那精巧的酒瓶,将剩余的酒一气灌入喉咙。辛辣从喉咙一直烧到肚子里,再蔓延向四肢百骸,接着汇聚在后背冲上了头顶。冲断了她头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
“咚。嘶哈!”
酒瓶被她杵在桌上,她想打嗝打不出来,只得从牙缝吸气,压下肚子里的翻腾。
“你们府上的酒真好喝啊!”
颜璃吓了一跳,忙抓住颜尔的胳膊。
颜尔毫不留情一把将其甩开,晃悠悠站起身来,正好看见门口两只雪白的哈巴狗在争抢一根骨头。
巡抚大人刚想发话,结束这闹剧,却被颜尔打断。话堵在了胸口。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颜尔以手指敲响了酒瓶。
“想不到家家都有一屁股烂账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们颜府是这副死样子呢!”
“颜二!你是醉了吧?快快出去醒酒!”颜征大声呵斥。
颜尔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敲着瓶口念道:“此情此景,我忍不住想要赋诗一首。”
“门口一只狗。”
“在啃肉骨头。”
“又来一只狗。”
“双双打破头!”
太子大怒。
“好个不知狗头嘴脸的……”
颜尔松手,瓶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她伸手抓起桌上盘子里烤的油光水滑的骨头棒子,狠狠啃了一大口。
真香!
“有的人生来就没吃过这么好的肉,而有的人,肉摆在眼前,却只顾着狂吠,让这肉沾染了污浊的口水!”
“有的人生来就没喝过如此醇美的酒,而有的人,却任由美酒流淌在地,半点不知道珍惜!”
“闭嘴!”
巡抚满面通红,释放出极强的威压。可惜,被囚禁十六年的颜尔是一张白纸,不懂官场规矩与官位高低。太子之尊在她眼里也没什么威严可谈,自然不会被压制。
知府夫人也停止了哭泣。言顷微微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女子披散着头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整个人笼罩在灯火光晕中,影影绰绰。
“有的人生来就没见过父亲,而有的人却在父母的庇护之下为所欲为,笑着看别人哭!”
“有的人连读书识字都是奢望,而有的人满腹诗书,却黑了心肠,将圣贤二字变成往脸上贴金的手段!”
“你们说,那些不幸的人是天意如此,还是生不逢时?还是说,时也命也?该认命吗?”
全场皆惊。
太子舔了舔嘴唇。
“她,她这是在骂我父皇为父不仁,为君不贤,管不了家事,亦不能让百姓安乐?”
颜府的人慌忙跪倒在地,脑袋磕的砰砰作响。
群臣与家眷忙跪地高呼:“殿下息怒!”
颜尔不解。她不过是借着自身经历过的事,问出心中疑惑罢了。要骂的话还没想好呢,他们怎么全体都跪下了?
一扭头,她看见方才还抱做一团的母子也跪倒在地。那男子面具之后的双眼紧盯着她。
她读懂了。他在说:“适可而止,先请罪!”
“我何罪之有?我又没有杀人放火。”
她暗自腹诽,瞪了回去。
“我……窝……”她发觉自己眼花嘴瓢,面前的房子桌子都在晃。
“呕~”
颜尔吐了个昏天黑地,倒在一旁人事不省。
自新帝登基以来,太子还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望着那躺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子,他满心哀叹。
“人是我设计弄过来的,酒也是我赐下的。若是前朝纷争,大可以甩袖走人。若是后宅争端,大可以强行禁足。偏偏这疯女人是外臣之女,又喝醉了酒。降罪于她,显得我小气。不治罪的话,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还被比做狗,颜面何在?若以此为借口削了颜征官职,又有什么用?我的目标不是他区区一个颜家啊!”
太子开始头疼。
巡抚出声打破沉默:“颜征,你教女无方啊!”
颜征立刻抢着向太子磕头认罪:“微臣知罪,小女贪杯醉酒,失了分寸。她本就有异族血脉,野性难驯。微臣会将她关起来好好教养。”
巡抚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这样的女儿要来做什么?不如除了族谱送回边关。欸,这死丫头应该没上你们颜家族谱吧?”
颜征点头称是。
“还没来得及回族地上族谱。”
外头突然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
“长这么大了都没上族谱,是不是您亲女儿都不一定呢!还教养什么?不如放手吧,也省的为这样不争气的女儿操碎了心。”
太子浑身一震,挺直了背,悄悄理了理衣袍下摆。
“何人如此放肆?难道是她?是那个拒绝过太子妃之位的女人!”
此时,不论是在场官员还是女眷,都想扭头看一看这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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