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X城灯火通明，漫天霓虹与高瓦数的路灯将川流不息的马路照得亮如白昼。
坐在车上的视线在灯光下一览无余，因此握住方向盘时稍加分神倒是无碍。
不过夜鸦是个杀手，这个身份与今晚的任务让他觉得，自己还是该认真点的。若是他不小心交代在交通事故上，那么就算死了也得被同行耻笑半年，在黄泉下落个不得安宁。
他叹了口气，决定解决一下让自己分神的原因。
反光镜中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一头深褐色的卷发。
坐在车后的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寻常人穿着白色怕是会显得臃肿，但是他的身形太高，板挺的材质衬得他腰更细，腿更长。他胸前的扣子扣到了最上一颗，将其下结实的肌肉完美的掩盖起来。
车中明明有两人，但是却安静的好像刚刚下葬的墓穴。
夜鸦沉了沉气，十分严肃地喊起后面那人的代号：“红胡狼。”
“……嗯。”
响起的声音淡淡的，并且很快没有了下文。
夜鸦叹了口气，假装之前的那场与红胡狼争吵并不存在：“行动计划和路线都记下了吧。”
红胡狼转过头，悄悄从后视镜中撇了撇开车的夜鸦，然后又迅速地将头扭了过去。
“哦。”
夜鸦气笑了：“大少爷，接下来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
他忍不住腹诽，哪有杀手是这样的，竟然跟搭档在任务前怄气。
不过想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个家伙成为自己的搭档堪堪三个月，或许杀手生涯也同样只有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确实不够成为一个冷静专业的杀手。
他回想起了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红胡狼的时候，那时他刚刚结束一个任务，同僚将他带去放松找看乐子。
过一天算一天的人，向来是十分放纵的，光线混沌且暧昧的红灯区，是他的同僚们非常喜爱逛的地方。
虽然他并不喜欢那些地方，但是考虑到合群的要素，偶尔也会赴上几回邀。
红灯区中的孩子年龄都很小，并且似乎永远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夜鸦看着他们，有时候会想起自己的弟弟妹妹。
他出身于孤儿院，那里永远都有很多被遗弃的孩子，互帮互助组成了一个非常大的家庭。
而红灯区少年的眼睛中总是盛着和孤儿院中弟弟妹妹们一样的迷茫和惊慌。
于是夜鸦面对着他们也做不出什么冷漠残酷的样子，任凭他们掏走自己的钱包，解下自己的手表，将值钱的玩意搜刮一空。
与红胡狼相见的那天，他刚刚从红灯区的酒桌上回到据点，便在自己的休息室见到了一个一头卷毛的大家伙委委屈屈地缩在沙发上。
那个呆愣愣的家伙看见他开门进来，先是露出了一个笑脸，但是笑意很快就变成了震惊：“轻浮！”
“？”
未等夜鸦质问这家伙是那里来的，那人却已经张口指责他轻浮。
好吧，夜鸦承认他当时的形象确实有些不雅。
因为钱包被争抢，他的西装内的衬衫几乎被撕成了一条一条，浪荡的挂在胸前。最要命的是，上次抵抗训练留下的淤青还留在上面，将退未退的样子，看着并不怎么正经。
他的脸上还带着蹭上去的口红和飞溅出来的酒液，似乎确乎是刚刚从哪个美人床下爬下来一般。
不过这并不能构成这个家伙指责他的理由。
夜鸦喝了些酒，因此比往日要锋芒毕露一些，他松了松袖口和领带，决定给这个莽撞的家伙上上难忘的一课：“小子，前辈的房间可不能乱进。”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大麻烦，若是知道，他下手一定会轻一些。
当老大来找他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坐在这小子的腰胯上，无情掐着他的脖子的样子。
当时他没有看清老大眼中的震撼，不然，他也不会脑子抽风应下这个烂摊子。
但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红胡狼终究被编入了他的队伍，成为了他的唯一的手下和搭档。
“小夜啊，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这个二世祖，我实在是不知道该交给谁了，想了一下也就你最合适。”
老大将这小子交给自己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让这家伙死了，保证这小混蛋的安全便是他首要的任务，甚至于接手这家伙后老大派的刺杀任务也是尽捡一些安全系数非常的高的——比如在一场的小小的酒会上暗杀一个大亨的情妇。
虽然这次刺杀的人看起来无关紧要，但是总归也要对上那大亨的保镖，不能儿戏对待。
夜鸦头疼地看了看后座的人，决定为了他们两人的小命再努力一次：“咳，你知道的，暗杀这种事情，配合也是很重要的……”
“砰——”
不提还好，夜鸦一说起配合这件事，红胡狼便怒了。
车后的人一拳捶在车的内壁，发出了一声惊天巨响：“你管那叫配合？”
“我在酒会上喝酒，你自己去刺杀？”
“……咳。”
夜鸦收回了看向后视镜的视线，莫名有些心虚，但他觉得这不能怪他。
红胡狼虽然身手不错，但是毕竟并非杀手出身，防身倒是无碍，潜入暗杀起来却是困难极了。再加上他个子高，那么大的人往那一杵，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再说了，从老大的口风来看，红胡狼似乎是哪家公子被送来体验生活的，稍稍尝尝苦头就行了，真让人出生入死那还了得。
夜鸦丝毫不准备改变自己的计划，他叹了口气，准备开始忽悠。
“这次的任务目标给的信息很模糊，反而在下面收集信息比较重要，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
适当的示弱和吹捧，对于红胡狼这种身份的人应当是恰当的，夜鸦一边说鬼话一边想到。
不成想，红胡狼看起来更加生气了：“我是你的搭档！”
“为什么不让我参与刺杀，万一你出了什么问题，我还能来救你不是嘛，就像上次一样。”
“……”
说起上回，夜鸦就想要吸氧。
上次任务失败的很彻底，他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
“我不是让你在一层等着？”
哪怕是老好人，任务被破坏了也是会生气的。
夜鸦想到接下来的惩罚，还有平白失去的进账，心中一阵阵烦闷：“你为什么要提前冲进会场？”
红胡狼脸色也和他一样黑沉沉的：“你再待在水下就要被溺死了，氧气不够撑这么长时间。”
夜鸦此时头发上还滴着水，这次游艇潜入确实出了一点岔子，但是尚在他的预料之内，他也远远不到溺死的地步。
相信你的搭档，或者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管你的搭档，而是优先任务，这是杀手的优良品格。一旦慌乱，搭上的可能是好几人的命。
显然，红胡狼并不具备这一点，夜鸦想到。
将红胡狼培养成一个专业的杀手并非他的任务，因此他认下这次失误后便将此事草草掠过，没想到今日又被红胡狼提起来了。
平心而论，红胡狼确实是为了他做出这些事，他也没办法指责什么。
但作为杀手名声是很重要的，若是频繁失败，说不定哪天他就像是店铺中不好用的器具一般被丢弃了。
夜鸦沉沉叹了口气，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待会进了会场，你就以毒蜘蛛二当家的少爷的身份混进去，行动结束后立刻离开，明白了吗？”
红胡狼仍然通过后视镜看着他，好像要剖开那苍白的皮囊，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一般，偏浅色的发色与瞳色让他看起来格外深沉：“你呢？”
夜鸦迟疑了一下，他的行程无法确认，毕竟暗杀的变数太大，他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红胡狼看着他，瞳仁中覆上了一层阴云，其中的情绪少见地让人看不懂。他轻轻地说：“夜鸦，不要去做任务了，和我一起走吧。”
夜鸦笑了，他给了红胡狼一个安抚的表情，心中却想起来了红灯区那些少年们。
那些孩子的身上都被植入了可追踪的芯片，一个个编码记录在册。他们每个人都是黑/。帮中标号的财产，是被紧紧攥着的摇钱树和金母鸡。
虽然夜鸦的境况比红灯区中的人稍微好一些，但是也同样身不由己。
卒于他枪下的亡魂不计其数，其中不乏背景深厚者。若是有人想要替这些冤魂们报仇鸣冤找上来，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也只有靠着独眼骷髅这颗大树，别人才能公正地道一声冤有头债有主，不追究他这个和苦主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小角色。
一旦入了这途，便没有什么回头路了。
夜鸦偶尔也曾想当初不做杀手会不会比现在过的幸福些，但他回想在街头游荡的日子，似乎选择也只有变成黑/。帮打架的喽啰，或者进到工厂一天出卖十四个小时血汗。
他并非不想过一过安生日子，而是命运从未给他更多选择。
心头转过的心思太多，最终混合成一句：“你看，来都来了。”
夜鸦从后视镜上瞅了瞅，看见了红胡狼身上那身做工精致的西装。
为了能混进任务地点，两人稍稍做了些伪装，侍者和宾客，无疑是酒会最合适的伪装身份。
因此他与红胡狼，两人身上都穿了西装。只是他身上的更简朴，版型更简单，用料也普通些，不过好在身材不错，再差劲的衣服穿上去也像模像样的。
红胡狼身上可就不一样了，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上面用金线绣的纹样，手臂吐出的腕骨旁边还搭着宝石的袖扣子，总的来说——下了血本。
他买这么夸张一身衣服，预算老大都给批了，看来客户很着急啊，给钱必定不少，夜鸦暗自吐槽到。
为了避免被认出，刺杀时的衣装往往会在任务结束后立刻被销毁，这身昂贵的西服应当也不例外。
不过这身倒是很衬红胡狼，夜鸦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觉得这身衣服简直像是长在他身上一般合适，似乎他生来便该穿着这样的衣服发号施令。
不对，夜鸦皱了皱眉头，眼神从红胡狼漂亮的脸上移开：“这次的任务危险系数没那么高，没有问题的。”
“还有，赶紧把那把枪放下！”
“我不！”
红胡狼从坐上车开始就抱着那把步枪不离不弃，好似有什么特殊感情一般。
但是夜鸦知道，那不过是随手从武器库中拿过来的而已。
他叹了口气，俯身从西装下贴近小腿的位置抽出了一把秀气的手枪丢了过去：“拿这个，是陶瓷的，不会被安检发现。”
喀拉一声，那把有手臂长的步枪被藏在了车座下面，红胡狼放下那柄有些过于显眼的步枪，乖乖捡起了那把秀气的陶瓷制作的手枪。
见他听话，夜鸦松了口气，心下定了几分开始专心开车。
他没有看见，就在他视线离开后视镜后，红胡狼开始仔细地摩挲那把白色的手枪，似乎在感受上面残余的体温一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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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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