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学校的第一周祝春和就进入紧锣密鼓的实习期,跟着安教授一同踏入韩安科技的大门,从HR手中接过专属实习生的工牌,他的心里仍然惦念着别青县的一切。
韩胥已经答应他,如果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希望他暂时先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事情上。祝春和嘴上答应,心里却仍然沉重,安教授看出他近来的状态不佳,带他到公司实习前还特意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祝春和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面对旁人的关切他甚至感觉到无力。只好冲着教授摇摇头,保证自己不会耽误实习工作。
在韩安科技,即便是实习生也要面对繁重的工作任务。跟祝春和一起进来实习的人里只有他一个人是本科生,诸多对于其他人而言已经了然于心的问题,对于他而言是一次全新的考验。
工作期间虽然也会有老员工帮忙指导,但毕竟工作不比还在上学的时候,老员工的指导更多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大部分时候面对难解的问题祝春和都要依靠自己先得到一个方案,再去向老员工或者安教授寻求解答。
忙碌的生活几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祝春和明确地知道,他在燃烧、他在消耗。这是一种很危险的生活方式,可他控制不住。
在韩胥第三次发现祝春和骗自己已经回家实则还在公司加班以后,他终于忍不住到维修部门亲自督察这段时间安排给实习生的工作分量。部门主管诚惶诚恐地向韩总汇报这种往年他都不会理会的小事,最后发现韩胥似乎只在乎那名叫祝春和的新实习生的工作量。
主管迟疑地询问:“韩总,是要给小祝少安排一点工作吗?但其实这点工作量已经很少了。您也知道,来我们这上班的人最低都是研究生。”他话说得委婉,韩胥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韩胥随意给了主管一个眼神,“不用。”突然减少工作量只会让春和更不高兴。
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缝隙,韩胥能够看见此刻正在努力工作的祝春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主管跟在后头,向大家介绍韩胥的名头。
没人知道**oss亲临一帮实习生的工位是为了什么,只有祝春和心知肚明,有些心虚地避开韩胥望过来的眼睛,无意识地抠弄自己的手指。
“辛苦各位了,也感谢各位选择韩安科技作为你们人生道路上的第一站。为表达公司对各位新实习生的欢迎,中午都一起吃个饭吧。”
韩胥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不止主管感到惊讶,就连前几年入职的老员工都感到惊讶。他们交头接耳,互相讨论着为什么自己当年没有这种待遇。新一届的实习生各个红光满面,似乎看见了被老板器重,马上就要飞黄腾达的未来。
在欢腾的人群中,只有祝春和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不断不断地抠弄着手指。
“小祝,你跟我过来一下。”祝春和没想到韩胥会在人群明确地把自己叫过去,疑惑了一瞬,仰头看向韩胥,得到了肯定的点头。
装模作样地捞起本子和笔跟上快步离开的韩胥,祝春和毫无防备地被拎进总裁专用电梯内。刚刚长了倒刺的手指此刻渗出血点,韩胥捧起他的手抵到唇边,“春和。”血流进韩胥眼睛里。
祝春和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韩胥,你这样叫我过来,真的没事吗?”
“不会有事的,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立刻公开我正在追求你的事情。”韩胥回答得轻描淡写,只顾着看祝春和手上微小的伤口。
“可是......”祝春和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乱七八糟地情绪堆在一起,挤压着他的理智。他马上就要毕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出现搅得他不得安宁,他既要考虑毕业论文,又要考虑实习,一直没有消息的祝青芒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执意要关停孤儿院离开的妈妈。
他头痛欲裂。
可韩胥似乎懂他的所有情绪,轻轻将他带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拍抚着他的后背,“不要怕,我在这里。”祝春和沉默地埋下脸,放任自己的脆弱暴露。
祝春和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韩胥的身上,被韩胥抱进办公室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羞耻,只好更用力地闭上眼睛。韩胥见状安慰他:“不用担心,不会有人看见的。”
这层楼的监控被设置了权限,可进入查看的人只有韩胥一个。
即使听到这些话也不会感到宽慰多少,祝春和皱起脸,蔫头耷脑地从韩胥手里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放掉。这段时间以来他叹气的频率实在有点太高,心脏沉沉的,脑子也沉沉的。
韩胥跪在他的身前,抬手触碰他的脸颊,“春和,看看我。”祝春和无言地垂下眼睛看他,韩胥的心被瞬间攥紧。
“春和,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祝春和当然知道,这段时间刘乾也时常对他说这句话。可他不敢停下来,他怕自己停下来会出现更大的问题,会像生锈的机器人一样被淘汰。
祝春和只是摇头,不停地摇头。
韩胥张开五指捧住他的脸,止住他摇头的动作,“可是春和,你太累了。”可这个世界上累的人有很多,难道一感觉到累就可以停下来吗?多的是人连休息的资格都没有。
祝春和始终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向韩胥,下垂的眼睛如一弯新月,浸润深切的哀愁。
韩胥头一次感觉到不知所措,所有的招式和手段在此刻的祝春和面前都变成无用功。他好像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祝春和了,他迫切地抓住祝春和的手将他带进自己的怀里,恨不能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假若你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是否就永远都不会离开。
祝春和将脑袋歪在韩胥的肩头,不知不觉地说:“韩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韩胥皱起眉头,据他所知这批实习生与祝春和的关系不错,老员工里也没有出现过互相排挤、孤立、欺辱实习生的情况。他不便出面,申名却时时帮他关注着这边的动向。
难道真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负祝春和了吗?他猛地将手臂收得更紧,“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祝春和用力摇头,小声控诉:“没有人欺负我,况且之前欺负过我的人明明只有你一个。”
韩胥自知理亏,心却变得更加难过,“所以呢?你现在是在伤害自己来报复我吗?”
“谁会做这么蠢的事情啦。”祝春和想要否认,可漏气的尾音显得有气无力。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在伤害自己,可报复的对象有点太多了,祝青芒、祝妈妈,这其中也有韩胥。
过往积攒的压力与不满在这个毕业季全数爆发。
眼泪流下的时候,祝春和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撑不住了。韩胥说过的,没事的,他可以去恨。那他就要去恨,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说着爱我结果最后又来伤害我,为什么——为什么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呢?这些人都是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可他恨来恨去,最后最恨的人却是他自己。
他坐在沙发上,张着嘴大哭,韩胥沉默地给他递纸巾、擦眼泪,祝春和愤愤不平地拉过他的手臂狠咬一口。眼泪鼻涕都蹭在韩胥的高档西装上,祝春和的眼泪流得更汹涌,含糊不清地捏着韩胥的袖子说“脏了、洗不干净了”,而后哭得更加厉害。
好像随便一件事情都让他觉得天崩地裂,值得用眼泪来好好祭奠。
韩胥只是捧住他的眼泪,不断地哄他。
祝春和哭得有点头晕、缺氧,终于止住汹涌澎湃的情绪,朦朦胧胧地看向韩胥,“韩胥,我没有家了。”他真的没有家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没有家的。”韩胥不断向他起誓,做保证。可祝春和摇摇脑袋,固执己见:“没有妈妈的地方,怎么算有家呢?”可韩胥无法为他找一个妈妈。
祝春和总算从悲伤里缓过劲,看向一旁正在换外套的韩胥,意识到自己提出一个无理取闹的要求。
“韩胥,我、我不是......”他没想要伤害韩胥的,可是人在亲密关系里好容易松懈,于是他放任自己的悲伤将韩胥一起吞没。祝春和恍惚地看向韩胥,他想要拉住这个人一起进情绪的低谷吗?
韩胥一点一点抹去他脸上的泪痕,“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的。”祝春和可怜巴巴地捏住他的衣袖不住地点头,“所以春和,休息一下吧,你真的太累了。”他心疼地看着祝春和消瘦的脸,拎起他瘦伶伶的手腕搁在自己的掌心,腕骨好似一片锋利的刀刃,足够割伤他的眼睛。
祝春和难过得扁起嘴,可是他没法休息,只要一闭上眼睛祝青芒向他求救的声音就会出现,这段时间警察也联系过他几次,从现有的证据来看,祝青芒极有可能被拐进传销组织中,他们正在积极寻找嫌疑人可能的窝藏点,但无法保证很快就出结果。
他做梦都是祝青芒挨打的样子,醒来以后他便开始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多问两句青芒在做什么,为什么不问呢?
他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讨厌,讨厌极了。
韩胥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心也跟着祝春和一并变得疼痛。可他仍要告诉祝春和:“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要为自己强加罪名。”祝春和在自我惩罚。
这段时间,韩胥和祝春和单独相处的时候总会发现他的手上、脖子上会出现一些细小的伤口,伤口太过轻微通常只需要几天就会结痂,可祝春和会将结痂的伤口撕开,重复地撕扯那些伤口,使它再度流出血。
他想利用疼痛来做些什么呢?韩胥不敢问,只好拜托相熟的心理医生为祝春和开一点相关的药。他把药当成维生素拿给祝春和的时候,看见了祝春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抗拒。
这个举动引起祝春和不好的回忆。他只好拜托刘乾帮忙关照祝春和平时有没有吃药,答案显而易见——祝春和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于是将那些药都扔进垃圾桶或者冲进下水道。
他不想吃,他想要用疼痛继续做自我惩罚。
韩胥当然不可能看着祝春和继续这样下去,他必须要带祝春和去看医生。别再伤害自己了,春和。他跪在祝春和的身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祈求这场春天能为自己留下。
这一定是最冷的春天,抱团取暖的两个人快要被冻死在这个失落的春天。
可没人想过放手,没有人想过要放手。
“韩胥。”祝春和喃喃道。
韩胥紧紧地抱住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春和,不要怕。”我会陪你一起死,我会陪你一起活,所以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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