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清楚，以耳夹的性格，不熟的人他会保持全套的礼貌，还会附赠一些热情，总之肯定不会跟对方任性。
正是因为关系很好，他才会随便朝老虎闹情绪，怪不得老虎被无辜当了垃圾桶之后，反而还感到开心。
成熟的人闹脾气这确实很可爱，像傲娇的猫咪难得和主人撒娇一样，让人根本招架不住。
老虎很快收起脸上嬉笑的情绪，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耳夹跟我说，他的母亲原本能做个人，为了他，甘愿做了别人案板上的一块肉，还被命运那个残忍的屠夫给甩来甩去。”
接着他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陈阿姨外貌和学识都不差，谈吐很有风度，给我的印象很好。她往那儿一站，跟我这种半吊子完全是两种感觉，好像人家生来就该富贵。”
“如果没有家庭牵绊，她自己的性格还能坚强一些，独立一些的话，她确实能生活得很好。可惜，阿姨自己也总是觉得，她需要一个依靠，再加上被耳夹的安全牵绊着，她就把自己交给了男人。”
“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旧社会里说的那种‘破鞋’了，还跟过刀疤那个赌徒，配不上好男人。我大学放假回家的时候见到过她，当时她正要跟刀疤搬到澳门去重新发展，那边赌博合法嘛。”
“我问起来的时候，她的意思好像是不想跟刀疤分开。”
灿灿插话道：“是老奶奶的观念影响了阿姨吗？”
老虎点了点头，“应该有这个原因吧，毕竟我国女性解放其实没有多久。”
“反正听耳夹他姨妈的意思，老奶奶在某些方面的观念特别传统，让人有些受不了。但是能怎么办呢，陈阿姨她很听话，不分好坏的吸收母亲的话，有点愚孝。”
尹煜佑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皮，刚才他的前半句关于女性解放的话让他有些震惊，他没想到这只看起来不学无术的老虎嘴里竟然能说出这么像模像样的话。
不过他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免得挨打。
“被姨妈说动以后，耳夹遵从妈妈的愿望和意思，没有再闹着去找她，也没有去找过她。”
“他决定要做明星，既然不能找妈妈，那就活跃在电视上被妈妈看到，让妈妈知道他生活的很好，那也算是一种报答，光明磊落的报答！”
老虎笑了，“那小子可是充分把阿姨们的那句，他好就是对她们最好的报答给记在了心里，并且一直在勤勤恳恳的落地实行。”
他舒了一口气抬起头，“当然，他想做明星也有当初那个要赚大钱把妈妈接回来的原因在，哪怕他姨妈后来还说了很多额外的话。”
“耳夹说，那个女人犯糊涂的时候还曾经劝他不要跟刀疤斗，说什么人家势力大，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直没有忘记要把他妈妈从魔鬼手底下给接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强大，最起码强大到了足够跟刀疤抗衡的地步，那得做到什么地步才行，他心里也没有数，但是他告诉我，他不会放弃。”
老虎长叹了一口气，他垂下头，整个人身上的光彩暗然泯灭了几乎一大半，“他这一走，倒是不孝了，毕竟他身后还有两个女人等着他养老呢，包括他那个不成样子的爹，总不能真的扔下他就不再管了，好歹是亲爹……”
“据我知道的，其实陈阿姨后来一直在偷偷给左江石转生活费，每个月会自动划一千三去他的卡上，不多不少。”
“耳夹说，他妈妈定那个数字是为了让他爸勉强可以租个房子生活，他要想活得好一点就得把自己收拾成人样去工作。”
“陈阿姨还拜托了过去介绍工作的那个邻居，她亲自上门，给了人家一些好处，让他再帮忙说说好话，后来好歹是保住了左江石那份保安的工作。”
老虎啧了一声，“也是那个老板人好，要是我爸，这种人早就被赶走了，不可能再收留他，毕竟我家的公司不是收容所。”
“阿姨是真的心好，因为上面查得严，赌场后来改成了麻将馆，老板还是刀疤。虽然他搬去了澳门，但是产业没有全转移走。”
“麻将馆里面的人还是以前那帮人，然后里面有一些阶级低，只负责看门和在前厅巡逻的，被阿姨给买通了不少个。”
“他们平时只要看到左江石想进馆，就会把他给打跑，平时外出的时候也是，看见他跟人赌博，也会追着打他。”
“慢慢的，那附近的人都知道左江石身上的事，为了他好，都不让他赌博嫖|娼，不许他辜负了陈阿姨。”
“不过那块地方的人们默契的很，嘴很严，都不在外面多嘴，尤其是刀疤还在的时候。”
“我之前按照我爸的意思，想看看左江石在干什么，可以的话就接济一下他，毕竟是我死党的亲爹。”
“但是我在他以前住的地方和麻将馆附近问了好久都捞不到他的近况，后来亮出我跟耳夹的关系，附近的街坊才肯告诉我一些事情。”
“他们说是因为怕事情传到刀疤耳朵里害了陈阿姨，所以才不敢多说话，毕竟他人走了，但是眼线在，麻将馆里都是他过去的手下，麻将馆还是他的，人们依然忌惮着刀疤。”
“其实我觉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刀疤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他的眼线几乎遍布半座城市，对于阿姨接济左江石这件事估计是默许了，不然他有很多办法可以弄死那个像蜉蝣一样无所事事，还没出息的男人。”
“可能是因为钱不多吧，一千三对于日进斗金的大老板来说不值一提，就跟一分钱差不多。”尹煜佑猜。
老虎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因为这个，不过跟那些街坊一直默契地不乱嚼舌根子也有关系，人们要是四处乱说的话，刀疤早年还在内地的时候，听了以后万一不高兴了，或许就会为难阿姨，不让她再接济前夫，那样左江石也早就活不下去了，还能苟到现在？”
他理所当然地看着两个人，两个人点了点头，理是这么个理。这么说来，左江石能活到现在，还活得勉强像个人，其实很大的原因要归功于陈阿姨的善良。
“我问的时候，麻将馆附近的人们说，阿姨自从有了钱之后就没少接济街坊邻居。刀疤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阿姨做好事用的是他的钱，人们都清楚这点，所以陈阿姨做好事也算是在给刀疤攒好名声。”
“他本来就因为开赌场弄得人们有不少怨言，眼看着国内的治安好起来了，再像以前那样肯定不行，他能攒一些好名声自然不会不乐意。”
“准确点说，陈阿姨的善良也是从侧面在帮刀疤。要是没有阿姨平时行善打点，刀疤早就被群众举报了，不可能安全退到澳门去。”老虎说。
灿灿恍然，他刚才一直没有想通开赌场的人是怎么全身而退的，原来是这样。看来耳夹能安心待在帝盛发展事业，大概是产业安全转移的过程中，刀疤看到了陈阿姨的作用，所以后来没怎么再为难她了。
否则他不相信耳夹还能安心待在这里发展事业，平时还云淡风轻的和他们笑嘻嘻地谈闲，毕竟事关他的母亲。
子系母则乱，母爱子则刚。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猜测，关乎别人的家私，他不想多问。问和听性质是不一样的，听是在接受，问就有了打听的嫌疑，他不做没有分寸的事。
老虎喝了一口水，他动作粗犷地将瓶子捏得哗哗响，拉回了灿灿的思绪。
“扯远了，说回左江石的事。”
他继续说道：“因为那阵子在找他，所以我撞到过一次麻将馆里的那些人在街上抓他赌博。”
“当时我进馆里问了一下，他们说，平时收着阿姨的钱和情分，不能看着她的那个前夫造孽不管，说出去会间接侮辱老大的名声，因为阿姨接济他用的是老大的钱，算是老大在接济他。”
“确实如此。”尹煜佑表示赞同。
“他们还说，他们在这边多看着一点，阿姨就可以少操一些心，多帮他们的老大打点着澳门那边的生意。”
尹煜佑叹了一口气，人真的很复杂，那些人在赌场里谋人钱财，害人身家幸福，是十足的恶人，但是在一些时候，又很仗义重情，像过去的土匪，杀人不眨眼，但是对内绝对忠诚。
他又笑了，可不就是土匪嘛，打劫人钱财的土匪，只不过套了个“赌博”的体面名字。
相对而言的“体面”。
灿灿敏锐地捕捉到尹煜佑的情绪，他靠过来轻轻撞了撞他。
尹煜佑看见灿灿眼神温和地看着自己，还小声地说道：“如果可以选择，没有几个人愿意做那种谋财害命，还对自己的安全和自由有威胁的生意。有些路走上去了就不能回头，不是上面的人不愿意回头，是命运根本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那些人都是可怜人。”
他重新往桌子上靠了靠，目光转移向窗外的夜空：“说白了，每个人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这本来没有什么错。可是放眼整个社会，他们从走上了那条错误的路的那一刻开始，包括他们自己在内，人生中的一切就都变成了错的。”
“天使堕落之后就再也没有变回纯洁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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