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样会感觉到委屈,但是尹煜佑的心比较大,愤慨的程度没有其他主播那么激烈浓戾,之前身为大学生,被老师和学长调遣惯了,他的心态还没有完全过渡成“社会人”,心里便觉得,在人家这屋里吃饭,哪怕你用的是自己带来的米,自己做的饭,你也得交“房租”。
因为你用了人家的地。
在这个“物质”世界上,地是最珍贵的。
世事就是这么无赖,不服从就得头破血流,而他是个世俗内的聪明人。虽然有情绪,但是会为了自己的以后及时压抑住那些情绪,他不像别人一样纵容它们,导致自己最终被吞噬。
失去自己的人很容易被别人趁虚而入。
豁达的态度和换位思考是他平时让自己保持乐观,保持自我的窍门,来了帝盛之后,他特别注意调整自己的心态,因为这里的环境和人文实在是太黑暗也太压抑了,要是不注意这个问题,他很容易崩溃。
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爸妈的未来,为了家里的未来,他不能出事。
青葱般的男子汉正在慢慢地主动扛起家里的大梁,过渡为顶梁柱。
尹家青子初长成。
尹煜佑脑子里的思绪纷飞,像是漫天的羽毛在乱飘,占了他大脑浅层的许多位置,让他越来越没办法专心做手里的事。
他不得不收起这些乱七八糟发散着的思绪,停下笔来检查手里这份正在做的账号发展计划表。
这两天他过得其实并不轻松,他们这些老主播在训练之余还得插空直播,必须播够时常,不然就要面临公司的罚款。
强行在大家的工作日常中加入训练,占用了直播的时间,打乱了大部分人的作息不说,还不肯分散半点福利到个人,不管是物质补偿还是工作时长缩减都没有,这是他刚才那么生气的最主要的理由。
包括他在内,很多主播现在每天休息的时间几乎只有两个小时,有些被分到的直播时常太多的,一训练完整个人就得吧唧一下子黏到工作间里,吃饭都不能把自己抠出来,直接两班倒,就这还要因为实在播不够时常,个人户头每天滋生新的罚款,快没法儿活了。
更悲惨的是他们还不能哭,得顶着笑脸对“全世界”微笑直播,血条眼看着要变成负的。
公司根本就不做人,也不叫旗下的主播做人,而叫他们做牛做马做牲口。
而大家忙碌到拿生命来支付生活的时候,韩老板那一帮人却悠哉地在园区里喝茶打高尔夫球,偶尔在主楼里看到忙碌奔波的主播们,老韩也完全不顾他们消瘦的脸和浓郁的黑眼圈,只是欣慰地点点头,觉得牛马们都在拉磨,这对他一个磨坊主来说太好了!
资本家的眼里是没有同情的。
甚至在训练开始之后的第二天,老韩嫌好多主播都在晚上熬夜直播,整个主楼灯火通明的太费电了,干脆直接断了大楼里的主电,导致大家得拿着好几盏台灯挑灯夜战。
他丝毫不管平时主楼里也有一半的夜班主播在工作,大楼晚上亮着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
他心血来潮查岗巡逻,为了在老婆面前显摆威风,还随手指点江山,自己之前又半点业务不沾,所以哪些本来很正常的地方不幸被他看到了,上下几百号人就得动辄改。老板也不管人家能不能活,他只顾自己看了高兴,以为自己是古代的皇帝。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上层一句心血来潮的玩笑话,就能让底下的无数个人直接被海浪掀到生死线的边缘,就像苦苦挣扎向大海爬的初破壳小海龟。
而那些“上等人”高高在上,看不见众生的苦,眼里只有明天的高尔夫球和眼前晃目的杯盏美餐。
人是懒惰的,享到了“福”,就不愿意再经历半点苦,看也不愿。
下层人在苦海中挣扎的凄楚哭嚎声被上层的杯盏叮当和玩笑晏晏所掩盖,偶尔透过金币组成的云层飘上去几句,上层人也只会皱着眉频作不耐烦,不会想到那些人的苦都是由自己造成的。
人何必为难人?
被金钱腐蚀的“人”没有心,不列天良籍,是为——畜生。
而牲畜圈中,这种名叫老板的生物尤其过分,简直是行走在人间的魔鬼,阿鼻之地逃出来的阿修罗,不懂得体恤旁人,不懂得惜护同胞。
尹煜佑长叹了一口气,他疲惫地靠在墙上,用冰凉的手捏了捏山根来给自己提神,忙碌了一天一夜,现在该休息了,可是他的计划表还没有做完,他还不能睡。
年轻是他当下唯一的资本。
按照目前的这种魔鬼作息,哪怕是身体一向都很好的他也很快就会病倒,人长期不睡够一定的时长就是在折寿,拿命开玩笑。
他不想做拿血条赚金币的事,那样不值得。
要是生命都没了,他还拿什么给家里还债,他目前的身价还没有贵重到足够偿清那笔天文数字的地步。
可是,他不得不撑,也不得不熬,这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责任。他现在多舒服的享受一分钟,全家在未来就得多辛苦一年。
尹煜佑鼓励着自己,又坐了起来,重新拿起平板。
可是,他实在是太累了,眼皮忍不住地打架。身旁很多同样没敢睡觉的主播也困得厉害,大家忍不住抱怨起来。
抱怨的声音悉数传进尹煜佑耳朵里,他现在不敢戴耳机,怕一“清净”自己就会睡着。
人们讨论的无非还是账号归属和工作时长不合理的问题,在前者上他心有不甘,但是看得很开,但是在后者上,他也跟很多人一样愤愤:
哪里有不给牛吃草还让牛拉磨的!
训练占了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不知道中层主播是什么情况,但是他们这些基层主播必须挤吃饭休息的时间直播,还得保证自己的状态好,不然衰色出镜就会被投诉,甚至掉粉。
恍惚间,他一度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不分日夜地赶工毕业设计的那段地狱日子,他就像个水煎包,被生活水煮了之后火煎,反复地折磨。
宿舍里有很多身体本来就不好的主播被这么一通折腾,状态急转直下,眼看着变得更差了,生命安全条没变成负的也一直在闪烁,估计很快就要见底。
但是尹煜佑没空在乎那些人,他现在照顾好自己已经很勉强,再也管不上其他人了。之前会定期帮同宿舍人引流的事情自从训练开始之后就没再做,现在他连更新视频的时间都没有,公司几乎榨干了大家的时间,包括他的。
他隐约觉得,公司在损耗的其实不单单是主播们的时间,他榨取的是人们的生命,这里就是一家大型的死亡工厂。
这样的作息让灿灿也忙得每天脚不沾地,两个人哪怕是床铺相邻也见不到几面,偶尔碰到一次都能看到对方浓郁到好笑的黑眼圈。
整栋基础楼死气沉沉的,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坟墓,里面不管是飘荡着的还是静止的,全部都是死魂。说得好听点,他们这些主播现在像极了一堆伪劣的萧条型“国宝”。
但是能怎么办呢?尹煜佑只能跟着别人一起叹气,大家全都用一沓纸把自己便宜卖给了这座电子“青楼”,出工的时间再不合理也只能硬着头皮干,因为这是甲方的要求。
身为乙方,被带有法律的白绳束缚着,只能“认命”。
而且普通人的申诉上头是不会听见的,更何况公司压根就不让他们乱说话。安全部门在后台随时监视着大家,一旦哪个主播乱说话,或者乱发帖,他的直播间当即就会被关掉,帖子也根本发不出去,多试几次的话,还会被庞绅勋“约谈”,下场可想而知。
猪被封上了嘴巴,在自己绝望的泪池中等待被宰杀瓜分。
他们每个人明明都被社会和国家赋予了珍贵的,可以保护自己的“人权”,在这家黑心的工厂里,身为地主的工厂主和屠夫一言九鼎,大家全都悲惨的变成了待宰的死肉,只有微薄的商业价值可言。
这对人来说,是悲剧,因为我们是人,绝对不是猪肉。
贩卖人肉是违法的,但是帝盛仗着瘴气保护,耀武扬威地耍刀。猪们拿工厂毫无办法,被饿狠了的它们没有力气,哪怕团结起来也不过是一帮老弱病残,是破旧的土墙,随时都会重新倒塌,没有抵抗金属墙壁和现代化武器的力量。
身而为猪肉,何其可悲!更何况每一份“食物”当初都是自愿签订卖身契,在被文字遮障的情况下,被哄骗着自己卖掉自己那份“人权”的。
是他们亲手让自己沦落为猪,是他们亲手让自己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可悲而可恨。
所以不如老老实实做牛做马做牲畜,这样子好歹能死得舒服一点。
每一头待宰的猪都是绝望的、眼里无光的“死物”。
其实在这家工厂里的大多数“肉畜”看来,反抗不了天的时候,选择一个舒服的死法也算是一种窝囊的反抗了,因为资本家所代表的那些高层人想要的无非是要底下的蝼蚁们难受,不好过。
他们拿着刀,法律的天眼悬在头顶,所以他们不敢公然杀人,但是却喜欢用锋利的刀刃恐吓牲畜,看他们拜倒在自己的膝盖下,被自己抖一记威风吓得眼泪迸横,失禁失礼,“丑”态百现。
但是在和谐的社会眼睛看来,无故拿刀举起别人的性命耍花,赚取噱头,搏别人和自己褒笑的人分明才是“丑陋典举”。
像幽王城头的褒姒。
人是乐意折磨别人的,因为人是卑劣的物种,指在某些受到物质利益诱惑的方面。
而没有这些威胁的时候,人却又是高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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