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给尹煜佑留添舌的机会，他继续玩笑道：“毕竟韩老板那帮人可不喜欢主播吊着脸上场，跟哭丧似的，他们会嫌弃不吉利的，说不定还没开始就把主播给赶下去了。”
“一点权力困死英雄啊！”尹煜佑顺着他说的直起脖子来边展络筋骨，边用力调侃了一声，就像刚起床在伸懒腰似的，他在试图活跃气氛。
但是他看着灿灿的目光却仍然在难过，看来那些侦探社成员的失踪对于灿灿的打击不小。
他猜测，那些应该是他很崇拜的人，或者是很重要的朋友，毕竟他说了他们之间有些渊源。
会是网友吗？那些人会是他来帝盛的原因吗？他好奇的想。
“要说好事的话，想想还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我已经算是很乐观了，想起在这里的日子，脑子里竟然只有郁闷。”
“赚的钱公司拿了大头，平时动不动就扣费收钱，流量也得靠自己绞尽脑汁去争取，宿舍里的环境太差，跟养猪似的，那环境甚至都不如猪圈，平时时间被压缩得连吃饭也总是没有空，最近这个训练更是弄得大家觉都没法儿睡了，一个个的都在熬鹰。”
“人又不是鹰，这么熬只会让灵魂和肉身走向死神冰冷的怀抱。”
他仰天长叹：“不让人活了啊——”
灿灿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忍不住笑出声，尹煜佑闻声睁开眼睛，无奈地冲他耸耸肩：“你看，不是我不愿意想点乐子鼓励自己，而是这个鬼地方根本就找不出来快乐的事情，在地狱里哪里有快乐可言嘛！”
似乎是为了努力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活跃起来，再逗郁郁的灿灿笑一笑，他把眼睛一撑，声调一扭，尾音还往上扬，说话怪里怪气的，“身为牛马你还想要快乐？！”
“这就跟七仙女去被孙大圣啃过的蟠桃园里找大桃子采摘一样，想找到大份的快乐根本——不可能！！牛马没资格在磨坊里拥有快乐，那种东西对我们这群驴来说不存在的！”
他摆摆手，整句话说得七拐八绕，活像被鬼掐了脖子，也像坐在颠簸崎岖的盘山公路上，一个字也憋不出好调。
说完，他就躺在了台阶上，样子不成体统，脑袋也不怕硌着。
灿灿拿他没辙，看了看尹煜佑还挺会躺，磕不着脑袋和胳膊啥的，他就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收了回来，顺着他的话调侃，“好歹食堂的饭是免费的，而且还都是营养餐，干净程度可以保证，毕竟老板自己都吃。”
尹煜佑躺得不舒服，他动了动身子，灿灿继续说道：“有不少公司食堂的饭比外面的饭馆都贵。”
“可是吃的都是清汤寡水，虽然说是为了让我们减肥，塑造一个看得过去的形象，但懂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人其实不能一点油腥都不沾，吃饭素得跟兔子和梅花鹿一样是会出问题的。”尹煜佑不高兴地撇嘴。
灿灿点了点头，“是啊，不少人在这里吃出了肠胃癌。”
尹煜佑一惊，“你刚才还说这里的饭干净！”
灿灿一脸无奈：“架不住我们吃饭的时间不规律，再加上就像你说的，饭太素了，而且量又少，这些都是原因。”
“长期吃不饱，三餐不规律，总是靠零食解决腹鸣，严重营养不良……慢慢的，器官开始衰竭，肠道功能也越来越差，之后接踵而来的，要么就是胃病，要么就是由严重便秘继而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这些小问题甚至会发展成肠道癌……”
他低声续了一句：“尤其是在这里。”
尹煜佑没说话，他看着窗外的微白晨曦之色，被灿灿在刚才那么渲染一番之后，他突然感觉那并不是什么人人言道的希望曙光，而是死者身上泛起的苍白，是黑浓极时反成白的冲天阴气，寓意着超荷压的可怕沉寂和不详。
最起码在这家公司里看到的光是这个样子的。
他觉得，任何东西，只要加上了帝盛这个前缀，就会变成不幸的符号，只要再加上资本这个前缀，就会变成死亡的家庭一员。
而一个个看似普通的不幸符号，组成了一区恐怖而巨大的死亡哀歌，像一股散发着阴森气息的飓风，所到之处把鲜花一般活艳艳的人命毫不留情地俱卷。
而且这阴风因为加上了资本家这个带有“人味”的佐料，它变得狡猾，卷走生命的时候悄然无息，仿佛死神的衣袍扫过房屋瓦舍，静谧又残酷。
灿灿垂下眼睑叹息一声，“在这里工作的主播，待的时间越长身体就越差。有些主播隐晦地跟粉丝透露过自己的身体并不好，但是网友们不仅没有安慰他们，因为不了解内情，他们反而站在道德至高的山峰上，把那些寻求外界安慰的主播给无情地丢进了被谴责的沙坑里。”
“外面的人觉得，我们这些在镜头面前工作的人拿着每个月好几十万，最差也有几万块的月薪，过着糜烂的生活，却连睡不了觉和吃不了饭的这点苦都受不了，简直像一个个百龄的巨婴，可耻无耻。”
他冷调地轻嗤了一声，要不是现在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尹煜佑就听不到他这难得的一声真实情绪外放了，灿灿一直都是个挺有礼貌的人，很少表现出这么接地气的时候。
不过对于刚才的话，他觉得有些莫名，“我们哪里来的几万块的月薪？我被公司克扣得现在每个月到手只有一千块左右，有时候甚至才六到八百，要不是有我儿子支援，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簌簌——
地板又冷又硬，灿灿坐得久了，双腿有些发麻。他换了个姿势，一条手臂随意搭在弯曲的膝盖上，另一边干脆撑在身后，洒脱的姿势中透着两分从骨子里沁出来的文雅。
配上他那副无法被天地间的任何事物所忽视的美，中秀并融西艳，堪称绝色，又叫晨光也忍不住驻足细赏。
这人真不愧是天地的宠儿，基因的暧昧对象，尹煜佑这么想道。
不过因为对方一动作，衣服离自己近了的缘故，尹鱼美术生的老毛病发作，忍不住盯着人家衣服上的褶子细看，他在脑袋里快速过着一副描摹灿灿轮廓的速写。
专业毛病一发作就停不下来，也控制不住，像一个用被动来控制他这个主动对象的突变细胞，以螳臂拉车，却使巨牛之力。
看着看着，他将目光由上自然向下移，转到了灿灿的腿上。身旁的青年穿着黑色的长裤，本来是看不清身体的，但是缘于美术生的专业技能，尹煜佑依然能从裤管繁密的褶缝中辨认出来灿灿的腿形。
他在心里比了比，肥瘦得宜，是他一只手能掌握住的程度。
他早就注意到时灿暄的骨骼比正常男孩子要小一圈，现在离得近了更能发现他的腿比正常的男生要纤细，又比大部分女孩子的要粗壮，这点被自然保留的雄性特征保证了即便他的那张脸生得再美艳，也不至于被人夸张的误认成女孩子。
就拿他自己来说，身为一个男生被误认了性别是很难受的一件事，相信性别反过来了也一样。
因为人是活在群体社会中的，自然会被同胞在群体内传播的固化思维所影响，而且是深入骨髓的，很自然的影响。这不是自己意识到了之后，说抹除就可以抹除的，甚至于离开了这个群体之后，这些被迫植入的意识也很难抹消掉。
因为我们还是人。
所以歹徒才会远离人群，因为他们在正常的社会中格格不入，融入不进群体，自然被迫离“家”，变得离经叛道。
做他们所认为“对”的事。
尹煜佑鬼使神差地盯着灿灿的腿和脸多看了两眼，他的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咕咚一声吞咽，将暗愫全部滑进了身体里，弄得峰起云涌。
唰，他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猛地醒悟过来自己刚才在做什么，白净的脸瞬间蹿成了辣火锅的颜色。
他做贼般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灿灿，好在灿灿专注于当下话题中，典型一副好学生的做派，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鱼兔子可疑的反应和不正常的脸色。
看对方没在意自己，尹煜佑急忙挟着羞红的脸把头偏去了另一个方向，他的心里噗通跳着，觉得安心之余又有些失落，他既希望对方没看见自己的异状，又希望他注意到了他身上异常的反应。
他觉得自己有病，像个小姑娘一样忽然开始纠结一些没有用的东西。
他一定是吃错药了，说不定是灿灿刚才的面包里下了催｜情｜药。
内心惴惴的尹煜佑又瞥了灿灿一眼，看他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他的心变得更失落了，但是脑子也因此稍微冷静下来一些。
他稍微换了个姿势，遮住身上怪异难看的反应，同时又抬起一条胳膊来挡住了自己的脸，看起来像是困了在小憩。
要是不认真看他胳膊底下那两方脸颊的话，便察觉不出他身上有任何异常之处。
鱼和兔子都是很会伪装自己的生物。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属性为食草就对标着笨蛋，在凶残的自然森林中，作为身体弱势的一方能活下来，在纯理论上一定是更加狡猾的。
就像帝盛这些哪怕在地位和身份上不占任何优势，却依然顺利存活了一轮又一轮的草根主播，他们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是为“狡”。
灿灿：“面对主播们的诉苦和隐晦求助，网友们并不会细想，只知道指责，或者简单地说一句，那解约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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