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一出口,房间的空气便一窒。嘉华也感受到了这点,无助地四处望望,但没有人会告诉他是怎样一回事。于是他只能垂头丧气,陷入莫大的、无限的恐惧里。
“您确定吗?”格林沉吟一阵,严肃地说。
“我看到了的。”也许是从房间的沉默感觉到了不信任,他有些着急向他们解释,表示自己的清白,“文福夫人走的时候给巴里先生倒了半杯酒,叮嘱他说累的时候喝。接着巴里先生就向她抱怨,要她出去了。”
“之后呢?”
“巴里先生和真夜先生谈事,谈完真夜先生就离开了,巴里先生说他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让我们离开。我关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拿起酒杯开始喝。”
“好的,嘉华,谢谢您。”格林问完了,他知道了所有他想知道的事,又向不远处的大胡子红袍人点了点头,“也感谢你,做得好。请问怎么称呼?”
那大胡子红袍人受宠若惊,朝他鞠了一躬:“霍恩特。”
区别于格林的若无其事,其他人自听到嘉华讲过的后,都不再说话,独自思考着什么。尽管他们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但钻石好像听见了他们的心声。无疑,嘉华的话让大家陷入了对文福夫人的某种怀疑中。而且最奇怪的是,此时她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你有什么想法?”最后是伊思打破了这种沉默,也许她意识到,独自思考只可能是死胡同。而她发现,从刚才开始,真夜一直盯着巴里的尸体瞧,便问他道。
“这些伤口都很利落。”真夜若有所思地说,“而且胸口的伤是最深的。”
这也是钻石的想法。不久之前,在西维还没闹那一通时,他和真夜围着尸体,开了个天使和恶魔的小会。之后就被打断了,直到现在。
“您觉得呢,署长?”伊思问道。
海诺并未答话,作为警察署长,在专业上,他有他的尊严。过了一阵,他威严地说道:“鲁尔医生,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鲁尔医生忙不甚地答话:“真夜大人应该说的没错,但我想再检查一下。”
海诺点点头,下命令道:“你去吧。”
鲁尔医生显出了他的专业本色,他立刻拿了那些工具过去。但只靠他一人并不够,他先是拿出把软尺,量巴里胸前的伤口,又戴上手套,将指节伸进伤口,试图到刀抵达的最深处。应该是为了探照尸体,他又匆匆忙忙地将手拿出来,去拿电灯。而西维像是又要吐了,嫌恶地移开眼睛。
“我来拿吧。”钻石干脆地走上前,替鲁尔拿了电灯,朝尸体的胸口照。
隔了这么近看,他发觉,巴里的伤口要比他想象的还要诡异。喉咙、胸前的伤口都很利索,几乎是一刀造成的。只有稀客切烤猪排时,钻石才看到过这样漂亮的刀法。等到身前忽然多出一道阴影,遮住了光源,钻石才茫然地抬起头。
鲁尔医生检查喉咙时力气重了些,尸体就朝旁边偏。西维叫了一声,伊思嫌弃地看着他。鲁尔医生吓了一跳,想去把巴里扶回去,手忙脚乱地放下钳子,却又些慌乱,尸体继续朝下滑。真夜大步过来,他伸手扶住巴里的头,稍一用力,尸体就重新正位了。
鲁尔吓了一跳,喃喃地说了一句,似乎是感谢真夜的话,便又投身于检查中。
真夜扶着死人的头颅,对他来说似乎和扶着花瓶没有区别。有吃血和腐尸的蚊虫飞过来,绕着他转,他只无所谓地扫了它们一眼,就任它们在周围了。这幅模样,简直像那些从小以此为生,颇有经验、见多识广的守墓人。
钻石有些恍惚,眨着眼,盯着真夜瞧。
这个看着他的真夜和刚才讲话的真夜不像,也与发怒的真夜判若两人。
野心家的眼神。他想起伊思的话,他从真夜的眼睛看不出什么,只有一片金色。这就是野心家的眼神吗?
“考生,看好。”真夜忽然出声提醒他。
原来他照偏了方向,鲁尔发出苦恼的哀叹声。钻石赶紧回神,握紧了电灯,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
鲁尔检查出来的与真夜之前说的很类似。共三处伤口,其中是两处刀伤,一处枪伤。刀伤都是刀法高超之人所为,而枪伤来看,枪法也十分精准。而其中胸口的伤最严重,造成大失血。此外,酒杯和身体里都残留有安眠药。
“……但是安眠药非致死量。”鲁尔报告说,“只是足够让人昏睡过去大约一天的时间。”
海诺背着手,听完报告,一言未发。
伊思和格林交换着眼神,恐怕他们心里有某些想法。
“文福夫人在哪儿?”海诺说。
文福夫人最后一个离开,递给巴里有安眠药的酒杯,他的问话很合理。
“没找到。”伊思回答了他,“庄园里没有她。”
海诺看上去又陷入了思考。
“警察署长。”一个轻柔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安静。
钻石正忙着用沾了酒精的抹布擦手,听到那声音,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妙,抬起头来。全因前几次,那家伙一讲话,自己准没有好事。
西维也没想到厄灵会忽然开口,有些惊讶和不快地转过身去,对着自己的下属。
“除了安眠药,其实我们还发现一件事。”
他停顿一下,似乎故作玄虚。海诺也上下打量他,似乎看多了他这套把戏,十分警惕。但出于公正,他不情愿地说:“您说。”
“有人从窗户溜进了巴里的房间,我们把他抓了个现行。”
钻石的预感果然准了。
“就是那位戴帽子的年轻人。”厄灵微微笑了,指点道,“真夜先生身边的那位。我认为至少要把他押回警察局,做一些例行的询问。”
“把他带回警察局,你想闹得玛尔市都知道死了一个新上任的检察长吗?”伊思立刻反驳道,“署长一个人过来,不就是担心这种情况?要是你想问,现在就可以问清楚。再说之前你们也已经问过了,他没有嫌疑。”
“对,署长一个人过来,什么人都没带。但谁知道他是想替我们压住事,还是包庇谁呢?”厄灵咄咄逼人地,“我们知道署长和真夜关系不错,毕竟真夜他帮了您不少忙。那这小子,叫钻石是吧,又是真夜的人。谁知道呢?”
“署长,我想您站在您这个位置,是一定会追求公正的。再说巴里是西维家的人,相当于他就是我们的兄弟,我们怎么说都会要求公道的。”厄灵紧紧地盯着海诺,要是海诺不答应,看样子他绝不会罢休。
海诺皱着眉头,竟一时没有说话。厄灵说的,即使钻石听起来,也觉得无懈可击,要求正当。尤其是厄灵对海诺和真夜关系不错的暗示,要是海诺不做,就真成了包庇。
不过,即便冒着被冤枉的风险,海诺那么犹豫,很不情愿马上给个答复。
钻石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恐怕厄灵的话有部分是真的。纵然海诺犹豫是讨厌厄灵,但或许海诺真的和真夜真有什么交易。不然海诺为了证明自己公正,早可以一口答应。
“可以。”
钻石惊讶地站过身去,真夜出乎预料地讲了话。
其他人大概也没想到,诧异地望向真夜。
厄灵见话是从真夜嘴里出来的,面色一滞,有些狐疑。
西维听见,却立刻洋洋得意起来。
“哈!这话可是你说的!”他生怕真夜反悔,抓住他的话道。
“当然是我说的。”真夜不慌不忙地说,“我不希望污损署长的名誉,也相信钻石没有任何嫌疑,所以能接受调查。”
“喂!署长,你听见了,这可是他自己讲的!”西维立刻向海诺威吓地吆喝,同时有些狂喜,“还不快把他们抓起来!”
他不等海诺发声,就朝门口的霍恩特下命令。霍恩特有些犹豫,但还是走上前来。而海诺稍微皱起眉头,有些不快的样子。
真夜不慌不忙地说:“……但我希望将西维和厄灵先生也带回去。”
西维冷笑一声,好像觉得这话很荒谬:“你脑子糊涂了吗?该不会忘了有嫌疑的是你那个仆人,不是我们。”
“有嫌疑就需要被刑拘起来。”真夜说,“西维先生也赞同这点对吧?”
“自然!”西维毫不犹豫地,同时有些怀疑地看着真夜。
真夜笑了笑:“既然西维先生也认同,那就好办了。”
西维冷笑说:“怎么,你想反悔?”
“绝不是。因为刚才我才得知了一则消息。”真夜摇摇头,“消息算是和您相关的。”
西维有些怀疑地扫了他两眼:“我?”
真夜回答说:“是啊,佳森队长的消息。”
西维表现得凶蛮,却也可能是惊疑、不确定的表现:“他?——他怎么了?”
“佳森,我没记错的话,是您家的守卫队长。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巴里家,但他从今早开始就不见了,而他租的公寓也都空了。他平时存在奉礼银行的钱,也在几日前就被提空。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消息来源我就不说了。如果西维和厄灵先生不信,可以去打听看看,毕竟是你们的人。”
真夜扫了厄灵和西维一眼:“不过你们肯定知道,他枪法和刀法都很出色,杀个没有守卫的检察长绰绰有余。而我们刚才听证言都知道,巴里先生死前骂过西维先生。巴里先生和西维先生两人有仇恨也不奇怪。”
西维恍然大悟,总算明白真夜玩的是什么招数,脸色刷的白了。厄灵威胁性地眯起眼睛,真夜不为所动。
“好啊!好啊!”伊思立刻高声赞同道,“为了公平,西维和钻石一起去才叫好呢,警察都问问,关在牢里,看看是怎么回事。”
西维屈辱地瞪了她一眼,伊思却置若罔闻。
厄灵此时转过身,走到霍恩特面前,问了句话,霍恩特立刻离开了办公室。没过多久,霍恩特回来了,在耳边向他报告了什么。厄灵听完他的消息,面色变得更难堪。
“您觉得呢?”真夜向海诺微微一笑,“署长?”
海诺眼睛闪着光,撇了厄灵一眼,看上去十分愉快。过了一阵,他背着手,煞有其事地摇摇头:“真夜先生的意思虽好,我却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带回警察局证明公正,只是形式主义。好比我们每天读的报纸写的一些东西,未必是真的,都有它自己的偏向。有些时候,公道自在人心。”
他似乎意有所指,说到报纸时加重了语气。
“这样吧。既然事情涉及西维大人,也涉及钻石先生。而这件事又不宜声张。”海诺朝钻石点点头。这一眼,钻石肯定,这位署长一定还记得他,“不如和我们秘密合作,我委托一些你们,自行调查文福夫人和佳森到底去了哪里,是否和案子相关。等查到了,再向我汇报,找到真凶,也还你们一个清白。”
“佳森是西维先生的人,就是西维家去调查吧。文福夫人的话,不如真夜先生和钻石先生去调查。至于刑警,我信任各位的品行,就不派他们来督查你们了。你们看怎么样?”
海诺望向他们,似乎真的尊重地问他们的意见。
“我们当然可以。”真夜微微一笑,“听从署长的安排。”
见西维和厄灵都不说话,海诺煞有其事地补充道:“或者按照厄灵先生的意思,我把钻石先生和西维先生都带回去,接受侦讯?”
“不用了!”西维黑着脸说,“我们自行调查!”
“好,那就这样吧。”海诺点点头,目光落在巴里那具尸体上,若有所思地,“至于巴里先生,我恐怕要找两位懂得保密的好小伙来,先运到安全的地方。”
他说的是。时间越长,围着巴里的苍蝇就越多,尸臭也隐约浮现。
西维一见谈话结束,径直转身,立刻离开。厄灵赶紧跟上去。西维走出门,不等厄灵出来,啪的一声带上门。厄灵愣了一下,脸色苍白地打开门,赶紧追出去。
“我们也走吧。”钻石正瞧着好戏,真夜在他耳边说。
“去哪儿?”钻石赶紧问。
他原本以为刚才大天使的话只是为了回击西维和厄灵。而且他有些奇怪,真夜是从哪里知道佳森的事的呢?
“去了就知道了。”
大天使正在用毛巾擦手,把巴里的那些血迹和污渍一点点拔下来。他漫不经心地讲话,没有正面回答钻石,就和之前一样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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