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停在了一座老旧的建筑物面前,那是一座教堂,它看上去和恩典街的教堂一个样,墙体是棕米颜色,塔顶镶绿。但显然,要是说起来,这里的教堂才是教堂的“正体”,而恩典街那个是人类为信仰而建修起来的“复制品”。
黑铜做的教堂门,上面是张开双臂的天使的雕花图案,一经推开,门向后掩去,消失在阳光之中。
“走吧。”小萨拍拍钻石的肩,将他拉着,要带他进教堂。
尽管看上去像好心,他的动作却十分要紧,拉着钻石的胳膊一直使力,或许是听了刚才钻石的话,生怕他逃脱。
钻石垂死挣扎:“我能不去吗?”
“小声点!”春天牙缝里漏出了话,到了教堂,他的脾气忽然又暴躁起来,或许是不安所致。
钻石试着挣开,却没什么办法,他不满地抗议了一声。小萨朝他嘘一声,示意又看起来不高兴的春天。看他的那个样子,钻石只好算了。不是同情,是怕这天使也发怒。
钻石被裹挟着,一步步地踏进教堂。
他手里的黑蔷薇徽章,花瓣那么黑,那么饱满。老鼠血干了过半个月后,也是这个颜色。此时它轻轻地闪动,好像在嘲笑钻石当下窘迫的处境。
教堂远比进去前想象得深与宽。十几排长椅静静地放着,两侧的彩窗玻璃的光辉从上而下洒进,在他们的行走中被抛到身后,显得十分具有某种压迫性。
随着他们向前走动,教堂最尽头的两栋雕像在他们眼前也越来越清楚,雕像雕的分别是一男一女,他们神色肃穆,背后披有巨大的羽毛翅膀,身穿白袍,坐在椅子上,面向一张圆桌。
雕像前面,立着一个不高的方形台柱,差不多到人的腿膝盖的二分之一部分。台柱中间被挖空,形成了一个圆形水池,池子很浅,即使一个婴儿放进去也不会被淹死,池底闪闪发光。
那应该是神圣的地方,却有一个家伙不礼貌地站在水池边,他头稍微低着,手里的长剑滴下血来。他垂下手,让长剑插入到水池里,长剑上的血就像是受到了挑衅的士兵,争先恐后地向水里奔去。就像感应到血,水波动起来。没过一会功夫,水恢复洁净,长剑也雪亮如新。
春天和小萨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色。春天不自然地瞥过眼,好像想假装没看见,而小萨收起了刚才和钻石讨论时轻松的神色,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圣池边的那家伙抬起手,拿出一张布巾,将长剑擦亮了,重新收回到剑靴里。
“我以为,是在圣池会面。”他讲话的声音十分放松,听不出任何怒气。显然知道他们来了。
此话一出,春天像接受到了严肃的控告,松开钻石,赶紧上前一步,迫切地向他解释说:“真夜大人,我是春天,也是这次考试的安排人,真是抱歉,我们安排的时候,稍微出了一点错……地点应该是‘善门’附近的喷泉池,但他们弄混淆了,错记成了教堂的圣池——我私下里已经训过他们了。”
小萨还在瞪着真夜那把被水浸泡过的剑,春天咳了一声,小萨才不情愿地低了头。
收剑者听到此话,向他们转过身。立刻,钻石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怕他了。
光站在这里,看着那个叫真夜的家伙,钻石就感觉到了一股隐隐的气压,使人胆怯、不舒服,有想要拔腿逃跑的冲动。和外表无关,那家伙长得很漂亮,暗金色的头发,浅金色的眼睛,衣服是内搭背心,外穿有肩育克的紧身长夹克衣,腰带紧扣腰间,搭着巴尔莫勒靴。
也许是他透露出的感觉,野心勃勃,好像永远正伺机追捕着什么,却又保持着猎人式的悠然自得。毕竟要是追捕什么东西,却还能这样放松,要么太过冷酷,要么身怀绝技,或者两者兼有。
“你已经罚过他们了?”真夜说。
“是。”
真夜想了想,很感兴趣似的:“那么,是怎么罚的呢?”
春天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具体。小萨露出忿忿的脸色,或许是觉得这家伙实在咄咄逼人,为了忍住这份情感,小萨只一个劲地咬住嘴唇,一言不发。而春天想好了回话,回答真夜说:“叫他们领了SSS级的任务,限定三日内完成,否则扣下该月发放泉水。”
春天自顾自说了一串,又将任务的具体内容报了,真夜还是没说话。这使得春天的面色露出了几分为难。从年纪来看,他比真夜大的多呢,却只能一个劲的受这位年轻人的训诫。
小萨眼看着这一幕,面色变得越发愤懑,他终于忍不住了:“真夜长官!”
他的声音在教堂回荡。此言一出,春天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向小萨,用嘴型无声地说:“小萨!”
真夜无视了春天,看了看小萨,挑起眉毛,彬彬有礼地点头说:“请讲。”
“像春天长官说的那样,我们并不是故意冒犯,有错我们会弥补。”小萨昂起头,即使要惹怒真夜,也在所不惜的架势,“但也只会向真正的真夜长官报道。”
他话说得另有其意,真夜听了出来,饶有兴趣地:“你的意思是?”
小萨盯着他说:“请您向我们证明您是真夜长官,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你凭什么让我给你证明?”他讲的话并不是很礼貌,真夜回得倒也不客气,语气懒洋洋地说。
小萨手背在身后,严肃地说:“您用圣池的水洗您的剑,这对阿达是不敬的举止,如果是真正的,效忠始祖天使的大天使,应该知晓这一点,绝不会这么做。”
春天再瞥了小萨一眼,这一次,却没再阻止他的发言。
眼下,真夜用过的那个圣池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洁净,好像从来没有任何污渍流进来过。
真夜没说什么,只是向春天这里走了过来。
他一过来,钻石本能地想朝后退,却又下意识地不敢动弹。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得他的身体干脆僵住了,从外在来看,竟然像是镇定。
真夜没有注意他,脚踩在大理石瓦砖的沟壑线上,停在了春天和小萨的面前:“来吧。”
小萨似乎并不惊讶。他目不斜视,将手伸了出来,手心向上。真夜也伸出手,手心向下。两人的手相对,接着重合,轻轻地挨在一起。挨着的刹那,钻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真夜的身上便忽然冒出了很淡的、白色的光辉。
力量十分强大,宛如潮水般涌动过来。钻石不自觉屏住呼吸,朝后微微一退。有瞬间他怕他的反应会太引人注目,但其实其他两个天使和他差不多。那力量确实厉害,以至于即使是天使也承受不住。
光辉正是大天使的证明。只要是大天使,身上都会散发出这种淡淡的白色光辉。那是恶魔、天使和假货天使都没有的。看样子平时真夜是将光辉隐匿了起来,不然也太招摇过市了。
“可以了。”小萨深呼一口气,等待那光辉退却以后,镇定下来,才尽量用平淡的语调,冷淡地说。
春天冒了汗,想要替小萨辩解:“他不是不敬——”
“他说的挺好。”但真夜打断了春天,抬头看向教堂,他专注地望着远处的彩窗,又望向刚才他带过的圣池,轻轻地感慨说,“让我想起了我的往事。”
春天一愣,不知所措地跟着他看了看:“是,是吗?”
“一百七十二年前的时候,我在这里出生。”真夜笑着说,“妈妈走进教堂,把我抱起来,放进圣池里。不是吗?”
春天既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由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干瞪着眼,不语地看着真夜。
真夜见他不说话,用较为遗憾的口气说:“真奇怪,我以为人人都知道这个故事呢。”
假如再沉默,有些失礼了。春天向真夜鞠躬,含糊其辞地:“或许吧,但是我只专注着自己的事,不太记得了。”
“那你最好记住。”真夜很有感情地说,“这一定是某种预兆,预示着后来的我能为阿达效忠,就像他刚才说的,你说不是吗?”
他双眼直直地盯着春天,好像这是一个考验,或者威胁。春天在他的目光下,勉强笑了笑:“是。”
真夜也笑了一笑,不知是否满意他的回答。过了片刻,他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声音却十分轻柔:“那么,今天的故事,你们也会记住吗?”
春天一怔:“……您是说?”
还没等他说完,小萨忍不住插嘴:“阿达会知道的,他在看着我们所有人,无论你忠诚还是不忠诚。”
他站在真夜和春天的背后,高高昂着头,神色冷峻,他的声音洪亮,在教堂里回荡着。
真夜和春天都向他看过去。春天似乎很吃惊,也有些动容,他没能想到小萨替他辩护。
按理说,对方反驳了他,真夜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是的,阿达看着我们所有人,认可我们所有人的忠诚,不是吗?”他接话道,接着庄重地在胸口比了个十字。
小萨和春天见他这样做,也赶忙低下头,照做了一遍。尽管这一动作带来的并不是彼此的信任,而是深深的,诡谲的怀疑。等他们抬起头来,他们和真夜之间好像隔了一层高墙,在高墙之下,他们冷淡地注视着真夜,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真夜在这目光中沐浴了一会,才又开口说:“我想,你们最好记得今天的事。”
他的神态太悠闲了,完全看不出他正在被敌视着,在他的话语里,也丝毫听不出歹意,春天哑口无言,小萨则警惕地抿着嘴。
“你们会告诉别人这个故事对不对?”真夜问。
沉默了良久,春天说道:“不会,长官,我们保证。”
真夜安静地看了他一会,说:“太可惜了。”
没人知道他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但真夜不再继续对话,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轻快地说道:“好了,这家伙交给我吧。”
春天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他:“好的,长官。”
春天朝真夜鞠了个躬,小萨跟着他,也鞠躬行了礼。接着,他们转过身,匆匆离开了。他们走的是如此之快,好像这里是地狱之地。教堂的大门为他们敞开着,他们走到它旁边,头也不回地迈入白光之中,消失不见了。
教堂空荡,安静,真夜转过身来,这才好像第一次地看到了钻石。
钻石和他对视着,看上去是在瞪着真夜,但其实从刚才开始他的头脑就一片空白。
真夜向他伸手道:“我的徽章?”
钻石还是一动不动,将徽章攥得紧紧的,简直像在抱着珍宝。
真夜不以为意地垂下眼,钻石感觉到手里有一股力在推着自己,接着那枚黑蔷薇徽章自动从他手里挣脱,乖顺地飞到真夜的手中。
钻石第一下没叫出来,是出于恐惧,他轻轻地伸出手,悬空抓了一下:“哎!”
真夜不理他,检查了一番,将徽章朝空中抛去,徽章一闪,落回了真夜张开的手心。真夜保持着手心朝上的姿势,朝钻石说:“伸出手来。”
奇怪的是,刚才的恐惧像宣泄口,喊出那声后,钻石反而没那么害怕了。虽然仍然很恐惧,但恢复了些神智。
仍然很不愿意,可真夜的力量让他意识到真夜的强大。钻石觉得自己并不想现在死,便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
“手心向下。”真夜毫不在意他的反感,指导他说。
钻石照做了,接着,他忽然发现他们做的,和刚才小萨与真夜做的一个样。只是当时是真夜手心向下,现在则是钻石。
“你叫什么名字?”真夜问。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钻石谨慎地说。
“为防止天使考核作弊,在和你见面前,考官都不知道你的名字。”真夜说。
出于危机感,钻石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名,想乱编一个,但奇怪的是,此时他脑子里想不到其他任何词汇,好像有谁在逼迫他变得诚实:“钻石。”
他说了,几乎是脱口而出,这让他困惑地皱起鼻子,那像是魔法。
真夜闭上眼,有一阵子,钻石以为他在记他的名字。
真夜稍微一抬手,接着,一股冷冰冰的力量袭来,滑过钻石的手背。那力量太强大了,钻石立刻毛骨悚然,险些觉得真夜是发现了他恶魔的身份,是要将他擒获,不由像猫一样发起抖来。他想要反抗,然而,那股力量马上过去了,像一股没留下任何东西的狂风。真夜手心里的黑蔷薇徽章闪了一闪,光洁如新。
“好了,我们走吧。”真夜说,将黑蔷薇徽章放回到钻石这里,轻松地像还孩子的玩具。
他独自朝教堂外走去,只留给钻石一个背影,那背影让钻石想起进来时他站在圣池边的那模样,好像一个战争头子,无可奈何地忍受着战后片刻的宁静。
钻石在原地站着,他当然不想跟他走。
“再不跟上来,我不保证有什么后果。”真夜头也不回,懒洋洋地说。
钻石背后一凉,迈开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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