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将手机锁屏，指尖在边缘划过一道浅痕。直播预告发出后不到十分钟，许清和回了消息：舆情已经开始发酵，几家主流财经媒体的编辑部正在调取备案资料。
她把手机放进外套内袋，抬眼看向程雪阳。“医院的数据已经传出去了，接下来是账户。”
程雪阳正坐在副驾驶翻看平板上的银行流水截图，眉头没松开。“瑞士那边的响应比预想快。他们确认收到了我们提交的司法协助请求，但只开放了林婉名下两个二级子账户的交易记录。”
“不是全部？”
“不是。”他抬头，“主账户仍然处于冻结审查状态，需要进一步提供资金来源异常的直接证据。目前他们认定这些钱是合法投资收益。”
沈知微靠向椅背，闭上眼。心跳开始加快，脉搏撞击耳膜的声音逐渐清晰。
滴。
办公室灯光微晃，任远舟坐在宽大桌前，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在纸上写下几个数字。纸面一角印着“C4项目结算清单”，金额栏写着“870万瑞郎”。
他拨通电话：“老陈，账走完了。记住，这笔钱必须拆成七笔进出，每笔回流间隔不少于四十八小时。”
对方声音低沉：“万一被查？”
“C4名义是新能源合作基金，合同齐全。再说，谁会想到一个爆炸事故能洗出这么多钱？”
通话结束。他撕下那页纸，塞进碎纸机。
滴。
沈知微睁开眼，呼吸略重。“C4项目……三年前陈茂宇实验室爆炸的那个项目。”
程雪阳迅速调出资料库。“对，当时对外宣称是气体泄漏引发事故，赔偿金由保险公司全额支付。但赔付总额只有三百多万，和刚才那个数字差得很远。”
“因为不止一次赔付。”沈知微拿过平板，手指滑动到财务报表附注，“你看这里——‘特别风险准备金’科目下有三笔境外转账，时间都在爆炸后三个月内，收款方是三家注册于开曼的公司。”
“而这三家公司的最终受益人……”程雪阳接入后台系统比对，“都指向同一个离岸信托，受托人是苏黎世的一家私人银行。”
车内陷入短暂沉默。
“所以爆炸不是意外。”沈知微说，“是他们用来制造损失、骗取保险金的工具。而真正的资金流向，被包装成了跨境投资。”
程雪阳点头。“C4项目表面合规，文件链完整，甚至连发改委的备案都有。但如果能把保险理赔与瑞士账户关联起来，就能证明这笔钱本质上是非法所得。”
沈知微拿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一段模糊的对话响起：
“……保单编号SWI-EX2019-C4，理赔审批已于当年五月完成。款项分批汇入指定账户，最后一笔到账时间为六月十一日。”
这是顾南舟从医院档案室找到的行政会议录音，原本只是医疗设备采购流程的一部分，却意外提到了陈茂宇公司的保险事项。
“这段录音能作为辅助证据。”程雪阳说着，已在起草新的申请材料，“只要再加上银行流水的时间匹配，就能形成闭环。”
手机震动。许清和发来一张截图：某社交平台热搜榜第二位赫然写着#C4项目背后的资金迷局#，配图是一份打了马赛克的理赔协议局部，恰好露出银行代码和日期。
“她动作很快。”程雪阳看了眼时间，“这才过去四十分钟。”
“还不够。”沈知微盯着那张图，“现在公众看到的是疑问，我们需要让他们看见链条。”
她拨通许清和的电话。“把理赔协议的完整版准备好，等瑞士方面正式回复就发布。另外，联系一下当初处理这起事故的安监局工作人员，有没有人愿意匿名证实现场勘查报告被修改过？”
“有人。”许清和声音干脆，“原调查组的一名技术员，去年被调去基层，一直不服气。他说原始报告显示氢气浓度远超安全值，但最终报告写成了‘操作不当导致短路起火’。”
“让他把原始数据交给你。”沈知微说，“不要原件，也不要署名，只需要能验证真实性。”
“你打算怎么用？”
“明天直播时，我会当众对比两份报告的数据差异。如果瑞士账户在同一时期接收了巨额入账，那就不是巧合。”
电话挂断后，程雪阳低声问：“你不怕他们提前销毁证据？”
“他们已经在毁了。”沈知微望着窗外飞驰的街景，“医院断电、拦截传输、威胁通讯……说明他们怕的不是调查，而是时间。只要我们不停下，链条就会一环扣一环地崩开。”
程雪阳打开加密邮箱，瑞士银行的回信刚刚送达。附件中，林婉账户的资金流动明细清晰列出：八百七十万瑞郎，确实在六月上旬分七次转入，每次间隔五十二至六十八小时，与任远舟电话中的指令完全吻合。
更关键的是，其中一笔五十万的支出，用途标注为“艺术品中介费”，收款方名为Galerie Noir——正是程雪阳此前发现的洗钱画廊。
“找到了。”他轻声说，“C4的钱，最后流向了任远舟控制的艺术品渠道。”
沈知微接过平板，目光停在交易时间上。2019年6月15日，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天。
她的心跳猛地加快。
滴。
病房外，护士推着药车走过。走廊尽头的公告栏贴着一份通知：因电力检修，ICU将于今晚十点至十二点暂停部分设备运行。
陆明川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张纸。他抬头看向值班医生：“这个维护安排，是我签过的吗？”
医生点头。“家属授权书上有您的签名，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
镜头拉近，纸上签名墨迹偏红，笔锋顿挫明显。
滴。
记忆消散。沈知微睁开眼，喉咙发紧。
“又是他。”她说，“不光是医疗系统的权限，连设备检修这种事，他也签字放行了。”
程雪阳看着她。“你觉得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敢问？”
“我不知道。”她声音低下去，“但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氧气会被切断两次——一次是远程指令，一次是物理断电。他们要确保万无一失。”
她拿起手机，重新编辑直播脚本。新增一条内容：展示C4项目资金流与母亲死亡时间的交叉节点。
程雪阳忽然想起什么。“你还记得林婉手臂上的纹身吗？火焰形状，但底部有个字母‘C’。”
“记得。”
“我查过她的社交账号旧帖，三年前她发过一张自拍，背景是画廊开幕酒会。照片角落的展品标签写着：《焚·C系列之四》，捐赠人署名为‘W.Y.R. Trust’。”
“W.Y.R.”沈知微重复一遍，“任远舟的拼音缩写。”
“对。而且这件作品的估价是八十万瑞郎——正好对应其中一笔‘中介费’的零头。”
两人对视一眼。
这不是单纯的洗钱，而是一种炫耀。任远舟把犯罪的痕迹变成了艺术收藏，还让参与者亲眼见证。
沈知微站起身。“通知许清和，把直播时间提前到上午九点。我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把这条链的最后一环砸下去。”
程雪阳没有动。“一旦公开，林婉一定会被控制。她可能已经察觉不对，但只要还在国内，就有危险。”
“我知道。”沈知微走到窗前，楼下街道上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贴着深色膜，“所以我留了一条备用通道。母亲的怀表里，藏了一份加密密钥，可以触发她海外账户的自动转移程序。”
“你是说……”
“如果她出事，那笔钱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捐给国际医疗援助组织。所有交易记录同步公开。”
程雪阳终于笑了下。“你早就准备好了。”
“不是我。”她轻声说，“是她留给我的。”
手机再次震动。一封新邮件抵达，发件人是许清和，标题只有两个字：**到了**。
附件是一段十秒的视频。画面中，一名穿白衬衫的男人走出写字楼侧门，左右张望后钻进一辆网约车。脸部虽被打码，但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清晰可见。
“陆明川。”程雪阳认了出来，“他离开公司了。”
“不是下班路线。”沈知微放大地图轨迹，“他在绕远，像是在甩掉跟踪。”
她立刻拨号。“许清和，派人跟住他，但不要靠近。如果他进某个公共场所，立刻通知我。”
电话接通瞬间，外面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两人冲下车。街对面，那辆网约车刚启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鸣。后座车窗内，陆明川的脸一闪而过，手中紧紧抱着一个棕色文件袋。
车加速拐入小巷。
沈知微拔腿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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