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看着医护人员将陈茂宇抬上担架。他的脸扭曲着，嘴唇微微颤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扇被推开的双开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程雪阳走到她身边，手里捏着手机，屏幕还亮着一段监控截图。“许清和刚发来的，”他说，“C4炸药最后一批出库记录，签收单位是‘海澜安保’。”
“李兆丰的公司。”她接道。
程雪阳点头：“运输车经过三次中转，最后一次出现在滨海码头，时间是四月十七日凌晨一点五十六分——比实验室爆炸早十五分钟。”
沈知微垂下眼，指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心跳开始加快，像有节奏的鼓点敲在耳膜上。
滴。
夜色中的游艇甲板，火光映在海面上晃动。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镜头走向船舱，身形挺拔，步伐沉稳。他没回头，但侧脸轮廓清晰——李兆丰。
画面切换：码头监控拍到一辆无牌货车卸下一箱金属容器，标签模糊，但形状与C4标准封装一致。接收人穿着海澜安保制服，抬头看了眼表，正好指向一点四十九分。
滴。
记忆消散。她睁开眼，呼吸略微加深。
“你刚才……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程雪阳低声问。
她没回答，只将手伸进外套内袋，取出一枚珍珠母贝胸针。轻轻一旋，底部弹出微型存储卡。她递过去：“这里面是昨晚从陈茂宇云盘里恢复的片段，有一段他和供应商通话的录音，提到了‘最终流向由第三方指定’。”
程雪阳接过卡，眉头微皱：“你要现在去找他？”
“我已经约了他下午三点见面。”她说，“以投资人的身份，谈医疗科技基金的合作。”
程雪阳沉默片刻：“他不会无缘无故见你。”
“他知道我来了，也明白我在查什么。”她抬眼看向窗外，“但他更想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
三点零七分，李兆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房间宽敞，靠墙是一整面书柜，摆满财经类著作和荣誉奖杯。中央长桌两侧各坐两人，投影仪正播放一份PPT，标题是“智能诊疗系统融资方案”。李兆丰坐在主位，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瘦，眼神温和得近乎谦逊。他穿着浅灰色高定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调光泽。
“沈总迟到了几分钟。”他开口，语气平和，“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路上堵车。”她落座，公文包放在腿边，动作从容，“抱歉打扰您原本的日程。”
“不打扰。”他笑了笑，挥手示意助理退出，“我们这种人，时间从来不是问题，关键是方向对不对。”
她没接话，只打开平板，调出数据图表：“我看过你们提交的项目资料。三年研发投入，估值二十亿，技术团队来自海外顶尖实验室——听起来很完美。”
“事实如此。”他说。
“可我没在核心专利名单里看到任何一位实际参与研发的科学家名字。”她抬眼看他，“反倒是海澜资本占股百分之三十八，而这家公司，恰好也是您个人控股的平台。”
李兆丰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沈总是怀疑我空手套白狼？”
“我只是好奇，”她语气平静，“一个主营安保服务的企业家，为什么会突然对医疗AI感兴趣？”
他放下杯子，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变了味道，不再温和，也不再试探。
“你知道三年前那艘烧毁的游艇吗？”他问。
她指尖微顿。
滴。
黑暗中，火焰顺着木质甲板蔓延。一名技术人员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删除设备日志。画外音响起，低沉冷静：“记住，所有数据必须清空。尤其是那天晚上的定位记录——它不该存在。”
那个声音，正是李兆丰。
滴。
她回过神，呼吸未乱。
“听说过。”她说。
“任远舟以为那是他的计划。”李兆丰缓缓靠向椅背，“他负责伪造财务报表，安排媒体围剿，甚至亲手把证据塞进你办公室抽屉。他觉得自己是个棋手。”
他停顿一秒，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可他不知道，从你母亲住院那天起，每一份病历修改申请，都是经我批准才生效的。”
沈知微的手指悄然收紧。
“您是在告诉我，”她声音未变，“三年前的一切，都是您在幕后推动？”
“我不是推动。”他纠正，“我是允许。”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影笔直如松。“有些人天生适合冲锋陷阵，比如任远舟；有些人只能躲在背后哭，比如陆明川。而你……你本该死在那场舆论风暴里，而不是活着回来翻盘。”
他转身，直视她：“但现在你坐在这里，带着残片拼图一步步逼近真相。我不得不承认，你比我想象中更难处理。”
沈知微静静看着他，心跳再次加速。
滴。
会议室灯光昏暗，李兆丰站在白板前写字：**目标：摧毁江晚晴信用体系**。下方列出三项执行路径，第二条写着：“利用其母病情制造道德压力，诱导其主动辞职。”
旁边站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低头记录——是任远舟。
滴。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已毫无波澜。
“所以C4炸药流入市场，也是您的‘允许’？”她问。
李兆丰没否认：“陈茂宇贪心太大，实验室爆炸本可以压下来，是他非要走保险理赔，还留下原始影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让事情变得……更有价值。”
“价值？”她冷笑，“一条人命、一场火灾、无数家庭破裂，在您眼里只是数字游戏？”
“商业本就是数字游戏。”他平静地说，“区别在于，有人算的是利润，有人算的是代价。而我，只算结果。”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门被猛地推开，程雪阳走进来，手里拿着平板，脸色凝重。
“打断一下。”他对沈知微说，“刚拿到一段新监控——C4炸药最后一次交接地点在滨海码头十七号泊位，接收方车辆印有‘海澜安保’标识，驾驶员登记信息匹配您之前提供的名单。”
他将平板转向李兆丰：“这辆车属于您的直属护卫队，通常只用于接送您本人或执行机密任务。”
李兆丰看了一眼屏幕，神情未变。
“看来你们今天准备得很充分。”他淡淡道，“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安保公司运输物资，难道还要提前报备用途？”
“不需要。”沈知微站起来，声音清晰，“但需要解释为什么同一辆车，在四月十七日凌晨两点零三分，出现在距离实验室仅两公里的服务区，并且停留了整整四十三分钟。”
她走近一步：“这段时间足够完成一次远程引爆指令上传。而您，李总，当晚十一点五十分进入过公司服务器后台，操作权限直达监控调度系统。”
空气骤然凝固。
李兆丰终于从座位上起身，缓步绕过桌子，站定在她面前，距离不到半米。
“你很聪明。”他说，“但你犯了一个错误。”
她迎着他视线，不动。
“你以为揭露这些就能扳倒我？”他声音低沉，“你以为这场局，真是为了钱，或者权力？”
他忽然笑了，眼神却冷得像冰。
“三年前你母亲临终前握着你的手，有没有告诉你一句话？”
沈知微瞳孔微缩。
“她说：‘别回头，往前走。’”他一字一句地说完，然后轻轻摇头，“可惜啊，你现在不仅回头了，还把脚踩进了泥里。”
她喉咙发紧。
“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话？”她问。
李兆丰没有回答，只是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轻轻放在桌上。
照片上，是病房一角。床边坐着一个女人，面容憔悴，正拉着年轻女孩的手。窗外阳光斜照进来，照亮了床头卡片上的字迹：**江晚晴 32床 心衰晚期**。
而在画面边缘，一只戴着银色袖扣的手正悄悄收回，仿佛刚刚离开床沿。
那只手，属于李兆丰。
她盯着那张照片，心跳剧烈到几乎震痛胸口。
滴。
病房内，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声。母亲呼吸微弱，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别回头……”女人喃喃，“往前走……”
门开了一条缝，一道身影站在门口，静静注视了几秒，然后无声退出。
滴。
记忆断裂。
她猛地抬头，发现李兆丰正看着她，眼神复杂，竟有一瞬的松动。
“你母亲……认识你？”她声音很轻。
他没否认。
“不止认识。”他说，“她是唯一一个，看穿过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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