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三个手长腿长的美丽穷光蛋，穿得那么随便，却完全是万众瞩目地走了进来。”
黑暗的摄影棚里，只有聚光灯亮如白昼，划出一片圆弧形状。
蔡正树坐在圆弧靠左的红色沙发上，右边是一把白色高脚椅，坐着主持人，他们身后的背景墙也是是圆弧的直径，上面写着“今夜靠港”四个大字，下面并“周六晚八点直播”、“黄金访谈节目”等几排小字。
“哇，很难形容那种冲击感，你知道人们常说明珠蒙尘，但发光的真正明珠其实不会蒙尘，美丽的人风尘仆仆地坐在路边，被烈日照着，汗水啊尘埃啊，一切脏兮兮的。但让你看到他们时，你还是会感叹那种异样，与众不同的美丽异样。”
“这是你第一次同时见到他们三个？”主持人问道。
“是的，像襄是我最先定好的，她是我没心没肺的缪斯，可以说是先有了她，然后再有了这部电影。然后黎池的故事我也已讲过多次，一张机缘巧合的海钓照片让我发现了他，那种面对镜头的纯然和羞涩，完美符合我对陈其的想象。最后就是这次见面的侨奥，侨奥也是很特别的，他最先吸引我的不是他自己，当然他的样貌是优越的，但我最先注意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他与襄之间秘而不宣的一种故事感。这让他们俩都变得很神秘。于是显得另外一位，也就是黎池，使他更加没有遮拦。”
“他们三个好像一张白纸和两张蓝色复写纸，复写纸是有着很强的沾染能力的，于是你几乎可以看出那种吸引力，就是白纸是很渴望向复写纸靠近，而复写纸呢，皱皱巴巴，浑身都是油墨，他们没所谓。”蔡正树最后说。
“几乎和《绿月》里三个主角的关系是吻合的。”对方谓叹道，“是巧合吗？”
“完全的巧合。”蔡正树即刻说到，“但现在想起来，十年前当我写下最初的故事的时候，我或许确实创造了陈其，那个沉默的哥哥，陈夕完全脱胎自襄，这大家也都知道。但戴伦，或许是襄帮我创造的，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其实是她把戴伦带到了我面前，就好像她把侨奥带到了我面前一样。”
“所以是她把侨奥介绍到剧组当演员的吗？”
“这是最有趣的地方，”蔡正树笑道，“这个故事我好像从未公开说过，当襄第一次把侨奥带来片场的时候，她跟我说，她给我带了个handyman（勤杂工）来，有什么要搬的，要修的，有什么要找人做的，下到铺瓦，上到修天线，他都可以干。我说，我这里是拍电影的，又不是建筑工地，除了演员没什么需要的。”
“我就知道，襄说，你就是但凡见到一个样子周正的，都要劝人家当演员。”蔡正树继续说道，“然后我就说，导演不劝人家做演员，做什么。”
“于是未来的影帝就这样从勤杂工变成了演员，真是因缘际会。”主持人感慨道，“那么是一开始就定下他演戴伦这个角色吗，还是当时其实是有别的考量。”主持人又问道。
“这也是襄当初想知道的，她问我想让侨奥演什么，我反问她，我说，难道你看不出来？”蔡正树回答道。
“只有戴伦。”主持人接话道。
“只有戴伦。”蔡正树重复道，“他是一个one hundred percent（100%）的戴伦。”他的神情有一瞬恍惚，仿佛被回忆的针尖快速地扎了一下。
“那当时有让他试戏吗？试的哪个片段呢？”主持人继续发问，在cue（提示）下一个流程。
蔡正树反应过来，答道，“很巧合，他当时试的片段，就是电影中他出场的第一个画面，也是他进组后，正式拍的第一场戏。”
“好的，观众朋友，”主持人转身面对镜头，“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欣赏新晋金荆影帝演艺生涯的第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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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坐在客厅里，比起她二十出头的时候，现在的她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又似乎变了太多。那股少女独有的灵精气质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身上溜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森然的冷静。二十岁的她是一本打开的书，人们自觉可以轻易看透，所以格外包容。但现在的她是一副盖着玻璃的画，无论走多近，都给人感觉隔了一层，这透明的一厘米便是拒之千里。
她坐着的沙发对面是一个开着的电视机，她正在收看蔡正树的访谈节目，荧幕切换，放起了《绿月》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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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伦！”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光秃秃的绿色灯罩台灯，戴伦坐在桌子的一边。一个双手被反剪着捆住的男人坐在戴伦的对面，荧荧的绿光打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刚被扯下头套，就咬牙喊道：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除了你这个畜生，别人也没有这么歹毒。”
镜头对准戴伦，似乎在等他回答，但他没出声。他只是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又伸手，掸了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站在被捆男人身后的两个黑衣打手，忽然有一个冷不丁伸出手来，抓住男人的头往桌子上狠狠一砸。
“你爹就不讲道义，你随你爹。你爹是老畜生，你是小畜生。”男人吐出一口浓稠的血，继续骂道。
身后打手继续出手，这一次将他的头砸了五六下，又要拧起衣领来踹他的时候，戴伦抬手，叫了停。男人瘫软着身子趴在桌子上，出气一口比一口急。
“楼契在哪？”戴伦这时才终于有了反应，他问道。
“老子，老子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的。祖宗的基业，我一把火烧掉，也不留给贱人。”
戴伦站起身，似要离开，打手接着要打，把男人一脚踹到地上，却又被戴伦抬手止住。他走到男人面前，锃亮的黑皮鞋绕过男人留在地上的血印，用像看一头已经宰杀完成的牲畜的眼光那样看他，既保持距离，又胜卷在握。
“你的老婆女儿，死你面前，你也是不在乎的。但是，银湾一号3306，住着你的怀孕的情人，你请了两个保姆和一个司机照顾她，医生约的是圣玛利亚医院的Doctor Liu，预产期在下个月，现在孩子已经看得出男女了。”
一份b超单丢到了桌子上，打手捡起来，往男人的脸上贴去。男人焦急地揭下来，凑到台灯前去看。
“圣玛利亚医院的b超单，看不懂的话，我让Doctor Liu把你该看的地方圈出来了，你看那个红圈里面是什么。”
男人的眼睛几乎被血糊住，他用带血的手指擦了擦眼睛，仍然是看不清，于是又掀起他的上衣擦拭，这才看见那红圈里的小小阴影。
“**啊，真的**啊。”男人狂笑起来，“是儿子，我的儿子。”
“你四十八了，还有弱精症，得这么个儿子，不容易吧。”戴伦转身又坐下，双手交叉合十，支在桌面上，桌上的台灯只照亮了他半边脸，还有一半隐在黑暗里，他说道，“你说，我现在把你那大肚情人带到银湾一号楼顶，让人把她从34楼推下去，她肚子里的你的儿子，还能不能活呢。”
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代替的是一阵不甘的嘶吼，他双手抓着地，似要把自己撑起来。“你这个，下地狱的，你不得好死。”
这一次却没人再打他。戴伦旁若无人的，和身旁的助手聊起来，“安迪，你说，这大肚婆掉下去之后，立马叫人剖腹产，把里头的baby取出来，是不是还有救呢。”
“少爷，孕妇已经八个月了，民间有一句话，叫做七活八不活。”安迪弯腰回道。
“也是，再说，那么高的楼坠下来，这做娘的，浑身骨头都碎了，做儿子的，在里面震也震碎了。”戴伦盯着地上的男人，轻描淡写道。
“一不小心，**都震断了。”安迪又道。
周围的几个打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有那男人还伏在地上悲愤着。
“那走吧。”戴伦站起身来，“谁在银湾一号，让他们准备好。”
“我说，我说。”地上的男人终于有反应，“在银湾一号2209，这套房在我老婆名下，主卧床头板背后有一个保险柜，密码是6389，保险柜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这家伙，狡兔三窟啊。”安迪笑道。
“带到车上去，让他在楼底下等。如果等下我在2209看不到契据，就把他儿子扔他面前。”戴伦命令道。
两个打手把男人架了出去，安迪和戴伦还留在房间里，安迪小声问戴伦道，“少爷，是不是现在告诉老爷。”
“不急。”戴伦说道。
-
屏幕淡出，镜头又切回现场。
“哇，”主持人惊叹道，“真是非常经典的一个桥段，年轻的侨奥先生，在十五年前拍摄的第一部作品，当时只有22岁，演技便已经如此娴熟，几乎看不出来是第一次演戏。”
“是的，”蔡正树也夸赞道，“新人演员们往往有一个通病，总是急着要表现，去演些什么，但是侨奥很难得的一点是，他懂得克制，知道怎么样‘收’起来，不露声色地进行表演。这使得他的表现相当圆融，完全能够把控全场，当时我看完甚至问他，之前是不是混过□□来的。”
主持人被逗笑，又接着说道，“那么我们都知道，最近颁布的荭都电影金荆奖，把最佳男演员这一奖项颁给了侨奥先生。这也是37岁的他第一次获得影帝的殊荣，许多观众都表示，作为一个实力派演员，侨奥早该获得该奖项。对此，蔡导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能理解，侨奥作为一个深受观众喜爱的男演员，许多观众会为他打抱不平。但是我认为，现在根本不晚，现在就是侨奥最好的时候。”蔡正树说道。
“那么您是非常看好他之后的发展了。”
“毕竟看好他，就是看好我自己嘛。”蔡正树开玩笑道。
“是的，”主持人笑道，“我们了解到，您最新宣布开机的一部电影，男主角也是由侨奥先生担任。最近关于女主角人选的讨论也是层出不穷，众所周知，您的八部电影长片，其中五部都是由襄小姐担任女主角。那么在新近的这部影片中，您是否有打算重聚这对旧日的搭档呢。”
蔡正树摇头，“我非常爱襄，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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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右上角出现一个大大的MUTE，是襄按下了静音键。电视里蔡正树还在说着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还在张张合合。
“怎么不看了。”房间里转出来一个人，是黎池。他刚洗完澡，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裤子，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正在擦头发。
和十五年相比，三十多岁的他并没有襄那样显著的变化，诚然，他变得成熟一些，当你注视他的时候，他不再那么飞快地挪开眼睛。但或许是受益于多年来偶像剧片场的单纯氛围，他的气质并没有太大变化。
“不高兴看。”襄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好方便黎池坐过来。“蔡正树嘴里净跑火车。”她说。
“有时候他是有一点。”黎池顺着她的话说道，他挨着襄坐下，伸手拥过她的肩膀。襄靠着他，一只手环住他的腰，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淡淡松木味道，这是她用了不喜欢的，于是剩给他用。
越过襄俯过来的肩膀，黎池看到了她手边的报纸标题。
《昔日影后变徐娘？大导直言年龄将被考量》
无声的电视里，蔡正树的访谈已经结束，接下来还是娱乐新闻，正在报道着前几天的金荆奖，侨奥的名字不断闪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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