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烟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广场上一片狼藉,整个虎啸寨沉寂在黑夜里,往日的繁荣坍塌成了一地碎屑。
徐澄飞缓缓起身靠近躺在地上的尸体。
刀疤脸两只眼睛仍然大睁着,绝望和不甘永远留在了里面。她嘴巴微张,唇角的黑色液体已经干涸了。
徐澄飞用刀背翻了翻她的手掌,黑色的粉末泄了一地。
“她吃的是‘仙桃’。”裴景暄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走到刀疤脸前蹲下,一只手覆着手帕轻轻扒开尸体的衣领。只见尸体左侧锁骨下方约一寸的位置有一枚黥印——那是一个犬类动物的头,它张着尖利的犬牙,目露凶光,头的周围却缠绕着柔和的祥云。
“这是?”徐澄飞察觉到了方才刀疤脸神力暴涨和这枚黥印之间的联系。
裴景暄解释道:
“这是密教会教徒的标志。这是一个近些年来刚兴起的宗教组织,她们信奉一个以苍狗为化身的邪神,‘仙桃’是她们的祭祀用品,听说采用特殊的献祭方式可以让教徒获得力量,变得强大。”
徐澄飞用手指捻开一撮黑色的粉末,里面能看出一些矿渣,但是都失去了光泽。
“‘仙桃’…当真能增强神力?”
裴景暄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我看未必。仙桃是一种大荣西部边陲地区产出的红赭石,因其色泽鲜亮,质地温厚,与玉近似,天瑞降世前就已经被用来作为珠冠玉佩的装饰品了,被称为能上达天神的仙桃也就是近些年来的事情。”
世上竟还有这样追求力量,信奉邪神的组织。虎啸寨里的恩怨情仇又怎么会跟这种组织扯上关系?
徐澄飞盯着刀疤脸的死状陷入沉思,尸体的颜色发青,脸部开始有了一些凹坑——正是初步腐烂的迹象。
裴景暄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澄飞微微颤动的弯刀:
“徐少侠此番来虎啸寨一趟,真是收获颇丰了。”
徐澄飞也注意到了伏虺的异样,她却并不为此感到高兴。经过这些天来的反复揣摩,她已经摸到了一点儿李珅的想法,也许是纪珩看出了伏虺的特别之处,李珅才要强迫自己跟在身边,密切监视以防止意外发生。
可她也不知道伏虺的特殊到底是什么原因,想到获得新的神力时的蚀骨之痛,这些他人死后“夺取”的神力恐怕来源于十分危险的存在。
再者说,不摸清底细的神力差点让她丢了小命!此时她才明白那日光膀子展示神力时为何会从桌子底下现身,因为这个空间跳跃有失败的概率,方才她明明要绕到刀疤脸身后却不受使唤地出现在了刀疤脸的面前。
奇怪的呓语,诡异的蛊虫,还有突然出现的邪教组织。她感到自己被拉入了一个难以挣脱的漩涡,再不抽身的话往后就难以安稳度日了。
裴景暄又从尸体身上翻出一本刺绣书,她随手翻了翻,大致明白了上面写的是关于什么的内容,便将书扔给了徐澄飞:
“拿去找纪珩姐姐吧,她定能找到精通此事的人。”
徐澄飞接住刺绣书,一看上面全是画的蛊虫,马上如同拿了块烫手山芋,恨不得立刻送出去。被虫子的尸液糊满全身的状况还历历在目。
两人在广场周围搜寻了一番,便发现了代虎的尸体,他的七窍流出几道黑血,额头上还有一道被刀划开的伤口。
徐澄飞奇道:
“怎么他也因虫毒死了,他身体里的蛊虫不是培育成功了吗?”
裴景暄猜测道:
“有人把蛊虫从他身上取出来了,虫子离体可能就会毒发身亡。”
看来花辫子是带着蛊虫跑了。她费劲周折借代虎之手为陈蝶复仇,还因此损失了一位同伴,是否还有别的目的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师姐!”
徐澄飞被一个暖暖的身子撞得后退几步。
贺安抱着她的腰,仰头委屈道:
“我等你找我等了好久...纪珩姐姐她...”
她眼神一暗,转头看向身后的纪珩。
纪珩的眼睛上换了一块干净的布条,她负手而立,布条似乎并没有遮住她的视线。
裴景暄拉起她的手,惊道:
“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纪珩笑了笑,宽慰道:
“无碍,只是受了一点伤,现在看不见东西的具体样子,但仍然能看见气,只不过一直使用神力比较耗费心神。”
几人互相交流了一下情况,原来她们一直被关在陈芪的屋里,屋内的人都离开后,她们发现小门没有锁,便成功逃走了。
徐澄飞了解到原委后,心中很是感激,愧疚道:
“姐姐的眼睛还能恢复吗?你救了我一命,需要什么药材,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为你取来。”
纪珩温和地回道:
“澄飞,你别太有负担。我若是不冒险一试,我们几人现在恐怕仍然身陷囹吾,没有破局之法。如今除了一个滥用神力害人的祸患,你才是大功臣呢。你不必担心我的眼睛,大都人才济济,区区眼疾,不算什么。”
大都位于大荣东部偏北的地区,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西北两侧分别靠着行余山脉和燕山山脉,交通发达,是大荣的首都,整个大荣最繁华的地方。
纪珩是大都皇城脚下长大的贵人,自然是身份不凡,何愁寻不到名医?
徐澄飞也并不为刚刚自己那番豪言感到尴尬,反倒是放下了心——纪珩既然有能力治好眼睛,那自己就能安心地一走了之了。
几人待在广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着一个人——李珅。
·
阿青听到寨主又托人唤自己去服侍客人的时候,心里很是难受。
她曾经在那个地方连续待过好几天,那是一个寨子所靠山的背面的一个山洞,里面桌椅床铺一应俱全,还颇为雅致地挂了好些字画,寨主常常在这里同别人商量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比如上回江湖上一个小门派同虎啸寨交易时抵赖银两,坏了道上的规矩。寨主便找人将那个门派的话事人绑了回来,扔进山洞里谈判,谈判不成便把那人绑了起来拷打威胁。
那个话事人还有几分硬气,顶着浑身的伤咬牙坚持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阿青一直在为她清理伤口,送喝的吃的,以及清理粪桶尿壶。
这个话事人还十分暴躁,常常辱骂自己。阿青觉得这三天里受的折磨根本不是寨主给的那点儿银子能补偿的。
但是寨主有令,做这些事也是为了虎啸寨的发展,她的家人们都为此感到荣幸,她也不得不去。
前往山洞的路上,阿青碰到了一位温柔的客人姐姐。姐姐夸她衣服上的绣片绣得很漂亮,还关心她书念得如何,平常吃得怎么样,甚至看出了她的心情很低落。
这让她想起自己家里那个常常出远门替寨主办事的大姐。大姐最近趁着过节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和家人团聚,自己却要被关进那个山洞里不知道受多少天的气。
她想到这里,眼泪便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接着她又觉得很丢人,便一句话也没解释,匆忙跑走了。
翻过山头沿着新修的小道走一刻中,便来到了山洞门口,里面已经有人在擦洗桌子了。管事的大娘看见阿青立刻使唤道:
“你怎么这么慢,客人都快要来了,你来将新送来的这几个花瓶擦洗后摆好。”
阿青照做了,却在将花瓶摆到茶柜上时手一滑,花瓶砸了个粉碎。
管事的骂了她几句后也不敢再耽搁,让她赶紧把残局收拾好。
阿青觉得很没面子,哭着捡起一片片碎瓷片。在看见茶柜底下的一片碎片时,她犹豫了几秒,最后出于一种微妙的报复心理,她没有拾起那片较为隐蔽的碎瓷片。
山洞里迎来了几位说着一口标准官话的客人。寨主起先还同她们和和气气地讲话,后来却突然发难,将几位客人绑住拖走,只留下一位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客人便离开了。
第三天的凌晨,寨主满眼血丝地回到了山洞,她的脸上和身上都是骇人的血迹,但似乎没有受伤。阿青看见她阴沉的神色,便识趣地退下了。
李珅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茶,她斜了代宗赋一眼,淡淡道:
“寨主,看来你这扩张领土的大业出了点问题啊。”
代宗赋抓起茶壶仰头灌下几口水,沉默了几秒,突然道:
“李大人,你说夷川这片偏远的烟瘴之地,值得了几两银子呢?”
李珅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居然有些动摇,便顺着她的话递上台阶:
“陛下爱民如子,值钱的不是地,是子民们的家乡。寨主若是明白这一点,自然就能掂量出夷川的分量了。”
代宗赋却并不准备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而是自顾自地讲起了她的经历:
“我的出生其实是个意外,虎啸寨已经有了两位继承人,所以老寨主也懒得花心思为我这个意外取名子,我被人叫‘老三’叫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我娘指着天上的飞星说我出生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星星,我是神祝福过的女儿。于是我便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可惜我并没有像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在长大后觉醒神力。我的母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洗衣做饭,一心只想做好一个妻子的职责。我有时候还会怨恨她,以及她的祖祖辈辈们,为什么要忘记母族的来路,为什么要让我这个聪明优秀,本该前途无量的人沦为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吉祥物!”
她走到李珅面前,认真地看着她:
“李大人,你也懂这种感觉吧?天瑞降世后,世界真的有变化吗?像我这种没有神力的人,呕心沥血,手刃亲友才换来的成就,和从前那样走一条充满蔑视和压迫的路有什么不同?”
李珅眼神微动,悄悄将手探向藏在腰间的匕首。
代宗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死死盯着李珅。
两人都在咬牙较劲,最终代宗赋从她手中抽走了那把匕首,扔到山洞外面,空手以示。她顶着额头的一层薄汗,笑道:
“李大人不必紧张,我只是不甘心,跟你吐吐苦水而已…不过你也太会藏了吧,搜查得那么仔细还有漏网之鱼。”
李珅冷冷地看着她。她知道山洞门外有守卫,与这个疯子硬碰硬没有什么好处。
代宗赋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不想把过错都推给陈蝶的,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我听说她其实不止小霖一个孩子,她十四岁就被人发现挺着大肚子在山里游荡了。后来有人找过,那个婴儿是在水沟里发现的,他小小一个,全身光溜溜的——他一出生就被陈蝶掐死了。从那以后,整个寨子都视她如过街老鼠,她残忍的举动被每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谴责,她被所有人谩骂,厌恶。”
她缓缓踱步到李珅身后,轻轻解下自己腰间的衣带,在掌间缠了几圈,低声道:
“他们说,死在水沟里是她的报应。可我觉得,那是她的新生!你看,没有我的话,她还能重新拿起斧头,向所有人讨命吗?你说是不是呢,李大人?”
被绷直的衣带悬在空中,犹如地府无常伸出的阴气森森的锁链。
卑微求评论……单机好痛苦……不过没关系,我会坚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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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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